趙鳳聲對二妮的多愁善感沒太上心,不斷和大剛眼神交流一下,似乎還帶有嘲弄意味。
崔亞卿現在看着是位事業美貌兼顧的雙重女神,標準的白富美,可小時候可沒這麼強勢果決,甚至還有些懦弱。她那會每次和家人產生衝突,不管是否會佔據上風,都會找到趙鳳聲哭一鼻子,用來宣泄心中委屈。
久而久之,趙鳳聲也習慣了她因爲雞毛蒜皮的小事而黯然神傷,安慰話語從絞盡腦汁變成了敷衍了事,說一通套詞糊弄着小丫頭。反正二妮也就是找個肩膀依靠傾訴,不會真的記恨血脈親人。
等到了初中那陣,二妮的畫風突變,自從無意中拿板磚拍了一位倒黴蛋的後腦勺,不知怎麼就上了癮,每天盯着別人腦袋瓜,琢磨着從哪下手比較有快感,既不給對方帶去傷害又能過過手癮,從一個嬌柔孱弱的林妹妹變成了彪悍潑辣的王熙鳳,典型的雙子座雙重人格。
不過一遇到家庭矛盾,二妮還是喜歡抱着趙鳳聲傾訴,這也逐漸演變成爲一種習慣。
趙鳳聲和大剛擠眉弄眼,也是在調侃她拎起板磚的模樣和現在傷春悲秋的姿態,似乎有點差距過大。
崔亞卿碰到棘手的難題,不像往常那樣哭個一會就消停,反而愈演愈烈,有些“雨如決河傾”的磅礴架勢。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鳳聲眼瞅着情況不對,不再和大剛進行眼神交流,擔憂問道:“你爸把你怎麼了?”
崔亞卿抽抽涕涕,不肯說話。
趙鳳聲皺起眉頭,再次詢問道:“到底啥事?”
崔亞卿終於擡頭,眼睛腫的像個桃子,還有一綹頭髮跑進了嘴裡,看着那叫一個悽慘兮兮。她把流到嘴邊的鼻涕往趙鳳聲衣服上蹭了蹭,有了呼吸的渠道,二妮大口吞吐新鮮空氣,抽泣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別再跟人打架了。”
“打架?”
趙鳳聲沒有心疼五十塊錢山寨版運動裝,幫二妮擦着眼淚,納悶道:“我都多少年不跟人打架了,怎麼忽然說起這事?”
崔亞卿撇起嘴角,指着趙鳳聲包裹嚴實的屁股,不滿道:“你剛和人打架成了這樣,還敢說自己沒打架。”
趙鳳聲苦着臉道:“我的姑奶奶,我這叫被人打了好不好?你以爲我願意跟那傢伙拼命啊,我都恨不得見了人家繞道走,有多遠跑多遠。打架……你也太擡舉我了。”
崔亞卿緊緊攥着他的手,一臉哀憐道:“那你答應我,以後別隨便找事了,別人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去幫你揍他,反正你不能再動手打人。”
“媳婦幫老公出頭?那也太不像話了吧。我一個大老爺們躲在你屁股後面看熱鬧,說不出不得讓別人笑掉大牙。”趙鳳聲沒敢輕易答應,他這個人言出必踐,答應別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二妮的要求對他而言有些苛刻,雖然他一直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基本原則,但身邊都是惹禍精,哪個都不讓他消停。再加上唐宏圖那檔子事沒有收尾,一刀之仇還沒報,他可不敢輕易拍着胸脯保證,能捏起鼻子任人宰割。
“那你一定答應我,不要惹是生非。”崔亞卿選擇妥協,開出了一個比較能接受的價碼。
“沒問題。”趙鳳聲信心備至答應。
嚴格來說,趙鳳聲很少做出主動挑釁的事情,除非對方觸碰到他的逆鱗,他纔會擺出一副掰命的架勢。
他不喜歡仗着自己能打,兄弟多,就去欺負比他弱小的傢伙。以前他們那些痞子經常去校園裡敲詐學生的伙食費,或者去挨家挨戶收保護費,趙鳳聲卻很少能幹出這種事,也就是憑本事混飯吃,替人賣命收取費用,拎着腦袋換錢花,不會主動尋釁滋事,所以二妮提出的這一點小要求,他還自信能做到。
“拉鉤。”崔亞卿伸出小拇指。
這丫頭還和小時候一樣。
趙鳳聲無可奈何搖搖頭,同樣伸出小拇指,交纏在一起,然後大拇指互相一按,就算訂下了君子協議。
崔亞卿燦爛一笑,水面桃花弄春臉。
別樣的風情,看的趙鳳聲狂流口水。
鐺鐺鐺。
破舊的木門傳出敲門聲。
“我去看看。”離門口最近的大剛起身。
打開門閂,發現是滿臉焦急的常善,大剛對這位老街裡比他名聲還臭的痞子沒什麼好感,搬起臉,生硬問道:“有事?”
“生子在不在?我找他有急事。”常善順着大剛魁梧身軀之間露出的縫隙不斷張望,想看到他所期盼的身影。
“進來吧。”有自己和傻小子坐陣,也不怕他對生子不利,大剛自信滿滿讓出通道。
常善一溜小跑進屋,望到臥病在牀的趙鳳聲,驚訝道:“生子,你這是?……”
趙鳳聲自從在常善吐露心事,對他惡意大減,客氣道:“善哥來了,坐,我腰受了點傷,小事。”
常善小心翼翼坐在傻小子旁邊,察覺到身邊大塊頭體態驚人,擠出一個討好笑容,可惜傻小子不領情,託着腦袋若有所思,暗自思考着怎麼能給生子哥出氣,還不用天天吃窩窩頭。只不過這個問題對他太過深奧,想了半天都沒捋出頭緒。
“善哥,聽說你開始跑出租車了,今天怎麼有功夫過來找我聊天了?”趙鳳聲心底也有些詫異。
“額……”常善望着一屋子的人吞吞吐吐,不肯道明來意。
“都是自己人,有事直說。”趙鳳聲示意他可以直言不諱。
“生子,你身體不舒服,先養病要緊,就當哥沒來過。”常善屁股還沒捂熱就打了退堂鼓。
“有屁就放!”大剛最討厭別人哼哼唧唧,瞪起眼睛進行恐嚇。
“哎!……那老哥就不瞞你了。”常善唉聲嘆氣道:“昨天我跟康賢公司的一個員工喝酒,那小子喝多後給我說了一件事。他說公司大老闆對咱桃園街拆遷進程很不滿意,白花花的銀子扔了不少,卻沒有幾戶肯搬走,裡裡外外虧損了不少錢,所以估計要有大動作。”
趙鳳聲問道:“什麼大動作?”
“估計要……強拆。”常善說完了答案,滿含憂慮道:“他們這次的強拆,可不像上一次扒幾處院牆那麼簡單。聽那小子話裡意思,老闆已經放話要不擇手段,還扔出一大筆錢,召集了不少混混,想強行推倒幾處房子,然後把一些帶頭不願意拆遷的人狠狠教訓一頓,殺雞給猴看,讓咱們街坊們怕了他們,好早點搬出老街。”
趙鳳聲眯起眼,沉聲道:“善哥,你不是和那位大老闆關係不錯嗎,就不能從中周旋一下,多通融一點時間?咱們街裡都是老人,思想頑固,讓他們搬出住了幾十年的地方,肯定心裡不甘。”
常善低下頭,無奈道:“那是哥跟你吹牛皮,其實我認識那傢伙只是一個經理而已,咱們老街的情況我也跟他反應過了,他一個小經理也無能爲力啊。現在同意籤合同的不足一半,搬走的也沒多少戶,咱們不簽字,沒事,該吃吃,該喝喝。可我聽那經理說,公司什麼亂七八糟的費用,每天都是幾十萬往裡扔,任誰也不願意花這個冤枉錢。大老闆鐵了心要用下三濫手段,底下員工誰敢逆了他的心意。”
趙鳳聲摸着小平頭沉默片刻,揚起一個輕笑問道:“殺雞儆猴?老祖宗用臭的手段了。如果我猜的不錯,我就是那隻最不聽話的雞?”
常善一聲嘆息,用力點了點頭。
趙鳳聲不難猜出對方的矛頭直指自己。
以前開發公司派常善來循循誘導,給出一個香甜可口的果子,目的就是把桃園街最能玩命的人忽悠走,好讓拆遷能順利進行。
開發公司的姐姐妹妹們快把嘴皮子磨破了,趙鳳聲一直沒有答應搬走,估計大老闆暴怒之中就是想拿自己開刀,把自己弄出老街,剩下的工作也就順風順水。
聽到趙鳳聲又捲到無名風波,崔亞卿花容失色,衝趙鳳聲膽戰心驚道:“要不就把合同簽了吧,你上次說不是給的價錢不錯嗎?就別再跟房地產商硬拼了。正好我再添點錢,咱們去開發區買一處大房子,住着不比桃園街舒服嗎。”
趙鳳聲平靜道:“我搬走了,他們會對下一個不聽話的刺頭動手,也許是姑奶奶,也許是李爺爺,都是住了幾十年的街坊,我總不能讓老人家和一幫地痞流氓鬥法吧?”
崔亞卿焦急道:“那可以報警啊!”
趙鳳聲搖頭道:“你不確定他們什麼時間會動手,不能僅靠猜測去指揮警察一直守着老街。”
崔亞卿眼眶又有淚水打轉,埋怨道:“你剛答應我不再惹是生非……”
趙鳳聲愛撫她的秀髮,神態寧靜道:“傻丫頭,這不叫惹是生非。人家想對付我,你讓你老公伸出脖子任人宰割?”
崔亞卿不說話了。
趙鳳聲爬到牀沿,伸手拖出一個兩尺左右的木頭箱子,用力一吹,上面塵土瑟瑟掉落。
箱子沒有上鎖,往上一翻就露出裡面乾坤。
一對漆黑的傢伙安安靜靜躺在那裡。
唐刀。
趙瘋子當年縱橫江湖的趁手兵刃。
趙鳳聲伸手握住刀鞘,拇指一推,泄露出的光芒佈滿幽寒。
趙鳳聲對大剛擠了擠眼,輕笑道:“幹票大的?”
大剛猙獰一笑,豪氣縱橫道:“這他媽纔是我喜歡的趙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