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堪稱詭異的一幕讓趙鳳聲眉頭緊鎖。
趙鳳聲對於自己出手力度很有分寸,一記三分力道的彈腿,頂多是踢成軟組織挫傷,對方是一位體型健碩的成年男子,連骨折的可能性都沒有,被踢到大腿斷然不可能流血流到失控局面,難道跌倒時陰差陽錯撞到了什麼尖銳物體,捅傷了背部?
趙鳳聲剛要查看牙籤男的傷情,突然響起刺耳警笛聲,兩輛警車出現在視線當中,一前一後堵住街道兩端。
現在警察效率這麼高了?撞車還沒十分鐘呢就拍馬趕到?而且出現的不像是交警,反倒像刑警。趙鳳聲隱隱覺得不安,但沒有多想,沒準人家湊巧路過這裡,遇到衝突過來管管閒事,他見過的蹊蹺事還少麼?不能以常理度之。
警車走出幾位面容肅穆的警官,着裝整齊,連帽子都一絲不苟,比起警匪劇裡警察的正面形象都要大義凜然。一位國字臉的警察上前查看牙籤男傷勢,見到牙籤男臉色蒼白流血不止,警察衝着同伴吩咐趕緊撥打120,隨後詢問道:“怎麼回事?”
牙籤男同伴指向趙鳳聲,急赤白臉道:“他把我兄弟打成這樣!”
“你!……”趙鳳聲本想教育這孩子睜着眼不要說瞎話,但當着警察叔叔的面不敢放肆,辯解道:“年輕人,藥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就踹了他一腳,這個我承認,沒想到踹到大腿會變成這個慘樣。事情起因是他先追我的尾,下車後不乾不淨滿嘴髒話,還準備動手打人,我是正當防衛才踹了他一腳,咱腦袋上有監控可以證明。警官,您辦理大案要案多了去了,肯定火眼金睛,一腳能踹出這效果?他又不是大肚子孕婦,這一大攤血,不是和流產效果一樣嘛,我就算踢他老二也踢不了這樣啊……”
趙鳳聲見到國字臉警察肩膀扛着兩槓一星,估計不是普通幹警,心思活泛的他言語間不忘拍個恰到好處的馬屁,耐心解釋着事情過程。
“不管是不是你有錯在先,人既然傷成這樣,就得跟我們走一趟,有監控,有人證,我們自然能查明事情真相,還希望你積極配合。”兩槓一星神色嚴肅,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哦,沒問題,能不能允許我打個電話?”趙鳳聲爽快答應。
他前半輩子沒少觸犯法律法規,被抓進派出所幾十次,最怕跟大蓋帽打交道,見到警察叔叔就雙腿打顫。眼前的兩槓一星最少副科級,估計是個中隊長之類的小頭頭,趙鳳聲面對普通民警都能畢恭畢敬,別說有着一官半職的領導,於是除了諂媚就是順從,不敢挑釁人家底線。
可找誰求救又是個難題。
他的身邊都是有着犯罪前科的痞子,跟公檢法司的領導很少產生交集,就算一兩個特殊背景的痞子家裡有警察親戚,自己沒錢沒權,估計人家也不會多管閒事。趙鳳聲腦子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合適人選,只好準備找張新海這位省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求救,對方還欠着他一個人情,這點小事不會拒絕吧?
雖說縣官不如現管,但趙鳳聲覺得官大一級能壓死人,省裡壓市裡,市裡壓縣裡,縣裡壓鄉里,下面的人總得給上面的人打交道。一個省城最年輕的刑警副大隊長,就連市局領導都得給幾分薄面吧?
趙鳳聲如意算盤打得不錯,還沒等他拿着新到手的諾基亞老人機撥通張新海的號碼,就
被國字臉警察將手機奪去,“你惡意傷人,屬於刑事案件,現在不允許你和外界聯繫,等我們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咔。
一對冰涼的鐵鐲子,被國字臉下屬拷在趙鳳聲手腕。
圈套?!
趙鳳聲腦子再不夠數,他也是和警方打過多年交道的社會不良份子,就算不清楚辦案具體流程,也判斷出十有八九落入對方圈套之中。才和唐耀輝密談完畢,一個屎盆子就扣到腦袋,牙籤男傷情多重已經無關緊要,讓自己逃不出五指山,恐怕纔是對方真實目的。
唐耀輝所說的那顆“參天大樹”,究竟是什麼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竟然警察都惟命是從?連喘息機會都不給自己留下。
趙鳳聲額角浮出一層細密汗珠,陷入沉思。
傻小子眼見飯東哥要被人帶走,急的在原地不停跺腳,想去相救,又怕被這些人關起來每天吃窩窩頭,一張憨厚大臉憋得通紅。萬般糾結之後,還是覺得飯東哥安危最重要,哪怕吃幾年窩窩頭他也認了,正準備施展拳腳救人,趙鳳聲急忙勸阻道:“奉先,別動手!回去找你剛哥說一聲,可千萬別跟你嫂子提這件事,他該知道怎麼做。”
傻小子雙手不知所措地交織在一起,骨節泛起蒼白。
趙鳳聲坐進一輛警察開來的小麪包車,他的奧迪A4被警察開走,牙籤男倒在血泊被同伴摟住等待救護車,趙鳳聲經過他們時候仔細觀望,發現牙籤男腰部插進一片碎玻璃,而扶住他的同伴注視趙鳳聲被帶走,嘴角若有若無浮現一抹陰笑。
這一細微表情被趙鳳聲敏銳捕捉到。
果然是套!
撞車,發生衝突,牙籤男受傷,警察迅速趕到,自己成爲最大嫌疑人被帶走詢問口供,整個過程天衣無縫,就算被人追查也沒有任何紕漏。
對方到底是哪座廟裡的神仙?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佈置好完美無缺的情節?
指揮人上演苦肉計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警察都被如指臂使。這個兩槓一星,估計也是“那棵大樹”的同謀或者手下,不然不會不問青紅皁白就立刻抓人。他們想把自己帶往何處,要如何處置?
趙鳳聲突然笑道:“領導,能不能給根菸抽?我看電視裡警察都是大好人,每次犯人要煙都挺大方。再說我這又不是犯人,給弄根菸抽,不過分吧?”
國字臉警察若有所思望了他一眼,掏出一根菸塞到他的嘴裡,親自幫趙鳳聲點燃。
“領導,咱這是去哪啊?我記得最近的是清河派出所吧,以前的所長記得姓王,不知道現在換沒換。”趙鳳聲笑容燦爛說着一通廢話,像是坐姿不太舒服,身體輕微挪動幾次。
“去九山區公安局。”國字臉警察正了正頭上帽子,表情一絲不苟,關於趙鳳聲後面無關痛癢的問題沒有回答。
“分局?!”趙鳳聲心中小小驚愕,一臉疑惑問道:“雖然我不太清楚規章流程,但打架不會直接關到區一級的公安機關吧?領導,您是不是搞錯了?”
國字臉警察皺了皺眉,沉默不語。
兩輛警車很快行駛到九山區公安局門口,藍底白字招牌十分醒目,趙鳳聲懸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對方敢把他帶到這裡,或許情況沒有想得那麼糟糕,最起碼那位素未謀面的大人物不會在公安局殺人滅口,生命安全能夠得到保障。
國字臉搖下窗戶招呼一聲,門衛迅速放行。現在已經傍晚六點多鐘,天色漸黑,公安局由於過了下班時間,顯得空蕩寂靜,整個辦公大樓只有幾處房間內還亮起燈光。趙鳳聲被帶下車,隨着國字臉來到三樓一個屋子,國字臉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裡裡外外竟然有兩扇大門,一扇是普通木門,一扇是鋼製大門,跟監獄裡情況差不多。
國字臉剛一進屋,說道:“你身上所有東西先由我們保管。”
兩名幹警左右包夾,把趙鳳聲團團圍住,雙手不斷在他身上摸索,香菸,打火機,手機,鑰匙,幾十塊零錢,都被一併搜出,甚至連皮帶都被拽走。
“繼續搜,一絲一毫都不要放過。”國字臉望着瑣碎的東西,臉色漸沉,吩咐手下繼續搜查,自己負起雙手來回走動,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趙鳳聲這次倒了大黴,除了內褲,就連鞋和襪子都被脫得乾乾淨淨,就剩一個黃色皮卡丘褲衩當作最後一抹遮羞布。
國字臉親自去把趙鳳聲衣物檢查一遍,連臭襪子也沒放過,可惜一無所獲,無意中瞥到趙鳳聲背後縱橫交錯的傷疤,國字臉微微一愣,“你這身傷從哪弄的?”
趙鳳聲撓了撓褲襠,翻了個白眼道:“被人打得唄,還能是我自己砍自己?”
國字臉繞到趙鳳聲身後,仔細端詳他的後背,“這可是槍傷!”
趙鳳聲打着哈哈,“上次碰到歹徒火拼,不小心被擼了一梭子,警官,您是想補償我的精神損失費?”
國字臉沒心情聽他瞎白活,臉色陰沉似水道:“張開嘴。”
渾身赤裸的趙鳳聲納悶道:“現在警察還管看牙?”
國字臉猛然捏住趙鳳聲嘴巴。
可惜趙鳳聲嘴裡除了口水,沒有任何不屬於口腔內的東西。
“衣服給他,其餘的全都拿走!”國字臉吩咐手下幫趙鳳聲穿好衣服,重新把趙鳳聲拷在暖氣片,然後三人相繼離開房間。
哐當!
鋼製大門狠狠關住。
望着三人背影,趙鳳聲嘴角勾起輕微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