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趙鳳聲送到家門口的崔亞卿遲遲沒有進入家門,坐在走廊內,單手托起香腮,望着熟悉的防盜門怔怔出神。
礙於崔立恆長期灌輸未嫁從父、出嫁從夫的觀念,崔亞卿骨子裡只是個依靠男人臂膀下的小女人。雖然老街四害裡那個彪悍的小丫頭,常常做出拍人後腦勺的跋扈舉動,但那時僅僅是爲了保護自己或者是保護趙鳳聲,強迫自己僞裝成吃人的母老虎。
她跟趙鳳聲、靳軍剛、郭海亮,三個調皮孩子義結金蘭,註定了這輩子不會像別的女孩那樣波瀾不驚。也許是天生的冒險精神,也許是久而久之已成習慣,崔亞卿沒覺得跌宕起伏的生活有太大不妥,反而覺得有些刺激,甚至很享受。在沒有趙鳳聲的日子,崔亞卿覺得生活很枯燥,每天兩點一線的日子,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哪怕高檔奢侈品都不能填補內心的空虛。
她想去科羅拉多州的皇家峽谷大橋蹦極,想去里約熱內盧海灘衝浪,想去船長峰攀巖,想用雙腳去踏遍世界每一寸土地。可是世俗的枷鎖緊緊束縛着她,不能讓這隻美麗的小鳥去實現奢侈願望,她要遵循父親的意願去做生意,按照母親的心願去相親找男朋友。
在沒有趙鳳聲陪伴的時候,崔亞卿覺得很累,覺得生活很枯燥,所以她不肯找個男人將就,寧願堅持本心去等待那個說過從小會娶她的大男孩,還好,她終於等到了。
美中不足的就是趙鳳聲每次捅的簍子太大,遠不是她一個小女人家能夠參與其中,她爲了找到趙鳳聲,束手無策下給父親打了一個求救電話,崔立恆的態度很冷淡,沒說幫忙,也沒說不幫忙,只是冷冰冰說了一句:你怎麼還跟那個痞子混在一起。
趙鳳聲爲了安全着想,督促她回家,她沒有辦法將父親不允許他們倆在一起的話說出口,硬着頭皮走到了家門前,卻又不知該怎樣面對頑固的父親。崔亞卿內心很糾結,坐在冰涼地面,手指繞着青絲,一圈又一圈。
崔家大門突然打開。
出來倒垃圾的崔母望到靠在牆角的寶貝女兒,驚訝道:“亞卿?!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到家了不進門啊?”
崔亞卿滿腹哀怨不知向誰傾訴,看着母親慈愛臉龐,心裡陣陣酸楚,秀目一紅,喃喃道:“媽……”
崔母急匆匆跑到崔亞卿前面,拽着她起身,心疼道:“你從小身體就弱,坐在地上彆着涼了,這麼大的人了,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崔亞卿積攢許久的委屈終於找到宣泄,抱住對她最爲疼愛的母親,淚水決堤而出,將母親睡衣都浸溼一大片。
崔母拍着崔亞卿略顯單薄的後背,長嘆一口氣,她對於二妮爲什麼如此難過心知肚明,愛憐說道:“你爸脾氣犟,別跟他一般見識,不想理他咱就不和他說話,就當家裡沒他這個人。”
說完,往常作風柔弱的崔母,強行將崔亞卿拉進屋裡。
崔立恆依舊坐在那張木椅上,看着財經報紙,見到崔亞卿回家,本想張口說話,卻被崔母狠狠瞪了一眼,悄悄指了指雙目通紅的二丫頭,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我給公安局領導打電話查過,各個分局和派出所都沒有抓過一個叫趙鳳聲的人,既然沒有找到,我也就沒給你回電話。”崔立恆斟酌一下說辭,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趙鳳聲沒事……”二妮擦拭臉龐淚水,輕輕說道。
“沒事就好。”崔立恆合住報紙,摘掉眼鏡,雙手疊於大腿處,盡顯成熟男人的儒雅之風,崔立恆說道:“趙家畢竟對於咱們家有恩,我不會坐視不管,這個恩情不管多大多小,我會記一輩子。雖然別人看我是個勢力的商人,但也懂得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你跟趙鳳聲說,如果碰到困難,以後可以隨時找我,不管是金錢、人脈,我都會給他最大回報。”
“那……我們倆的婚事?”崔亞卿見到父親語氣不像以前那樣強硬,帶有期望問道。
“坐。”崔立恆示意讓女兒坐到對面,親自起身給二妮倒了一杯水,語重心長道:“亞卿,不是我一個人有門戶之見,老祖宗傳了幾千年的規矩,自然有它蘊含的大道理。我不是那種爲了錢就棒打鴛鴦的狠心父親,咱們家衣食無憂,沒必要去看別人臉色行事,我只是想讓自己女兒過好,可怎麼才能過好?這是一個很深邃的問題。”
“何爲門當戶對?就是你們受教育的程度,家庭背景,消費觀念,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需要高度統一。就拿孩子上學來說,一線城市的教育肯定比咱們武雲市要好,孩子們的起點在於父母前期拼搏,你趙鳳聲結婚後,孩子的起點在哪?桃園街嗎?跟着一幫窮苦孩子延續着趙鳳聲的痞子生涯?孩子如果熬到人上人,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每個人的出身和背景,註定了他的眼界和胸襟,一些人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的塔尖,那樣的豪門望族咱們高攀不起,就算你想嫁我也不會讓你去,不見得會幸福。亞卿,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小富即安?當一個人擁有一百萬會有幸福感,但資產到達一千萬,一個億,卻不見得會過得比一百萬時更好。你們三個女兒都是我的心頭肉,我不需要你們大富大貴,崔家的擔子由崔洋來抗,你們只需要找戶人家安心相夫教子,我就很滿足了。”
崔立恆的一番話讓二妮無從反駁,她承認父親所說的大道理都是對的,可道理歸道理,愛情歸愛情,要是每一段愛情都在道理基礎上反覆思量,哪裡還有白娘子水淹雷峰塔,哪裡還有梁山伯祝英臺化繭成蝶?
崔亞卿低頭說道:“趙鳳聲要是走上正途,你會答應我們倆的婚事嗎?”
崔立恆沒想到自己的勸告還是令女兒不思悔改,斬釘截鐵道:“不會。”
“都說沒有父母祝福的愛情,不會有好的結局。”崔亞卿掏出包裡的銀行卡和奧迪車鑰匙,放到桌上,“我信這句話,但我更信趙鳳聲能帶給我最大的幸福。卡里有一百多萬,買車的錢也是你給我,這些能抵一部分你給我開店的錢,其餘的,我會慢慢還給你。”
崔立恆臉色陰沉似水。
崔亞卿平靜說道:“我會過好的。”
隨後大步離去。
愛情,哪有道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