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金福殺了一個不肯作罷,反身衝着趙鳳聲步步逼近,平庸的五官浮現一股嗜血後的猙獰,沒用幾秒鐘,來到目標躺着的地點,左腳一點,掄起剛剛奪取一條人命的粗壯右腿,腰部驟然發力,瞄準的正是趙鳳聲脖子,準備給這位打了數次交道的對手來個一腳斷恩仇。
如果踢實,趙鳳聲九條命都得撂這。
趙鳳聲連呼吸都感覺吃力,更別提起身抵抗,眼睜睜望着沐金福碩大的皮鞋飛速逼近。
危急關頭,突然燈光熄滅。
原本燈火通明的院子漆黑一片。
衆人還沒適應光線的劇烈反差,全都成了睜眼瞎。
原來是大剛和嚴猛這對醜男組合打跑了刀客,還嚇得膽小如鼠的田志清滿院子亂竄,本來想關掉電閘開關好進行渾水摸魚,可院子裡房間太多,誰也不清楚電閘開關在哪個犄角旮旯,大剛不愧被李爺爺誇讚爲大智若愚的程咬金,急中生智找了把刀,砍斷了電線,迸濺的火光差點波及到大剛胳膊,嚇得他趕緊扔下刀子扭頭就跑。
“大家分頭跑!左屁股蛋子方向集合!”院子裡迴盪起大剛鬼哭狼嚎般的叫喊。
左屁股蛋子,武雲市痞子們的黑話,寓意是朝東南方向集結。
痞子們二十來歲那會幹架多了,吃虧捱打後總能歸結出一些經驗,得喊點別人聽不懂的暗語出奇制勝,攻守之間也好相互照應,比如右屁股蛋子是西南方向,左胳肢窩是東北方向,右咯吱窩是西北方向,其實這樣的暗語大傢伙心知肚明,武雲市上點年紀的痞子大部分都聽過,平常只是喊着玩玩,幹起架基本沒什麼用處。可今天的形勢相當微妙,呂刀魁和刀客們都是外地人,沒聽過痞子們年輕時玩起的把戲,唐耀輝這個二世祖不在江湖涉足,也沒有聽過粗鄙的黑話,沐金福是唐宏圖從外地重金聘請的好手,聽到大剛這句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瞪起眼珠子,依稀能辨別出趙鳳聲還躺在那裡,大腿狠狠一掄,空了,趙鳳聲被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千鈞一髮之際擄走,扛在肩頭,消失在視野範圍之內。
“張老大,你能不能換個姿勢?老子不被小斧子踢死,也得被你折騰死。”趙鳳聲摸了摸這位出手相救好漢的下巴,都他孃的是毛,除了喜歡留着大鬍子的張小光還能是誰?急速奔跑中,趙鳳聲斷裂的肋骨正好卡在張小光肩膀部位,每一次顛簸,趙鳳聲疼的光想罵娘,可他清楚張小光這樣做是逃命的不二法門,只好央求張老大格外開恩,把自己身體翻一下,哪怕拎着自己腳丫子跑都行啊。
“忍一忍。”張小光沉聲答道,忽然停住了腳步。
前面就是三米高的磚牆,張小光自己倒是能翻過去,但是帶着一個拖油瓶,打死他都沒那輕功飛檐走壁。張小光沉思片刻,明白多逗留一秒鐘就多一分危險,右腿一擡,風馳電掣朝着磚牆轟去。
嘩啦啦。
磚牆的承受力畢竟不是水泥牆能夠比擬,加上年久失修,整片磚牆應聲而倒,露出幾米寬的通道。
“我去他奶奶個腿啊!”趙鳳聲痛哭流涕道:“快快快,趕緊給老子翻個身,肋骨又他媽斷了一根。”
張小光踹牆引起的反作用力強悍無匹,他本人抗擊打能力強,沒覺得有大礙,可百分之八十的勁道全都傳到趙鳳聲肋部,剛纔沐金福那一擊餘威猶在,加上這一腳的威力,兩根斷骨變成三根,趙鳳聲沒有當場昏厥過去,算是承受力相當不錯了。
“小聲點!不怕被沐金福聽到?!”張小光雖然讓他小點聲,可自己嗓門比趙鳳聲還大,右肩一挑,把哭爹喊娘還掐着自己胳膊肉的傢伙挪到左肩,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往田間一通狂奔。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痞子們打架不行,但是論起逃跑那都是大師級別,以前不光跟仇家賽跑,還和警察賽跑,日積月累鍛煉出一身不俗的走爲上計功底。老佛別看身材矮小,可熊偉手裡有鐵鍬啊,當然他不可能像撐杆跳選手那樣輕鬆躍過圍牆,只是把鐵鍬戳到圍牆旁邊,一蹬,一扒,猴子一樣跐溜爬上了圍牆,老佛還不忘坐在牆頭拉體態憨笨的熊偉一把,追兵逐漸逼近,倆人也不管圍牆外面是化糞池還是泥塘,叮裡咣啷翻了下去,不過全都是背部着地,幸好外面都是土地,沒有摔出個好歹。
大剛多精啊,他早在砍電線之前就找好了退路,喊完那一嗓子,拉着血流不止的嚴猛來到一處狗洞,用手拔掉上面幾塊磚頭,量了量,剛好能過,於是兩位以跋扈著稱的痞子從狗洞裡逃生。倆人逃出生天之後,還不忘互相發下毒誓,這個事以後誰說出去誰是孫子!
花臉和呂刀魁這一對仇敵積怨太深,都想用刀子割破對方喉嚨,出手一刀比一刀辛辣,看架勢如果沒有一人躺下,另一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倆人互相捱了對方十幾刀,渾身成了血葫蘆,花臉聽到大剛發起風緊扯呼的口號,無可奈何放棄了一拼到底的打算,刀鋒舞出炫目的寒光,身形向後一撤,退出戰局,朝着圍牆一踏一蹬,身體靈活地翻身上牆,倉促間也盡顯瀟灑飄逸,比起大剛鑽狗洞那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活高明一百倍。
痞子們不要命地向西南方向狂奔,僅靠遙遠的路燈和吝嗇的月光辨別道路,深一腳淺一腳踩在荒蕪的莊稼地,逃命要緊,什麼風度啊,大哥形象啊,統統不顧了,就連老佛踩了一鞋臭狗屎也當沒看着,暗自安慰着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張小光扛着趙鳳聲跑得不快,被善於逃命的老佛逐漸追上,不到一分鐘花臉趕到,大剛拉着受傷的嚴猛氣喘吁吁趕上大隊人馬,等到他們聚在一起,發現前面的國道只有幾十米距離,路過的汽車一輛接着一輛。
終於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