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亨餐廳菜餚品質,確實正如馬陸所說的一樣,比起大飯店也不落下風,色香味俱全,每一道菜都經得起衆多食客檢驗。就連趙鳳聲這種精於廚藝的老饕,也挑不出大毛病,每天要做這麼多人的分量,難免有些小瑕疵,某道菜稍微淡點,或者是鹽放重了,衆口難調嘛,無愧於錢宗望重點關注的領域。
想到半年時間裡,有了美食一路相伴,或許也沒那麼難熬。
馬陸處在熱血翻滾的階段,嘴裡翻來覆去念叨着兩種話題,一種是女人,一種是江湖,凡是在餐廳就餐有點姿色的女性員工,幾乎都受到過他的點評。從口味分析,偏愛肉彈型尤物,只要是36D以上的天然**,馬陸都要描述一下巍峨壯觀的氣象,誇誇其談,吹毛求疵,不是嫌人家肉多,就是嫌人家腿短。
趙鳳聲對這些興致缺缺,只是問了一句話:錢總的女秘書三圍多少?
馬陸差點噴了他一臉大米飯。
雖然他是心直口快的爽朗性格,但在企業裡混了幾年,明白哪些事能說,哪些事不能說。錢宗望跟他女秘書那種級別的謠言,屬於泰亨裡面的禁忌,所有人都會避開這個敏感話題。錢宗望中年喪妻,這些年始終保持單身,有關於他的緋聞,企業裡流傳的倒是不多。有人也猜測過,錢董事長爲何頂着鰥夫的名號一熬就是數年?總結歸納一番,或許是怕心計城府可怕的女人覬覦天價資產,又或者是怕繼母對一雙子女惡毒刁鑽,最令人信服的,還是傳聞錢宗望靠着老婆起家,泰亨老闆娘臨死前跟他有過君子協議,錢家的資產,以後必須歸於錢天瑜和錢大寶名下,要不然錢宗望連一個大子都拿不到。
這種傳聞雖然有些荒謬,但有的人還是深信不疑,主要是錢天瑜身爲一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居然掌控着泰亨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這種情況在商界極其少見。錢宗望又不是沒有兒子,怎麼會把大把的銀子當成嫁妝扔出去?哪怕錢胖子再有錢,再疼閨女,能把手裡四分之一的股權拱手相讓?其中蘊含的寓意耐人尋味。
馬陸是個大嘴巴,見到趙鳳聲後又一見如故,老司機稍微套了幾句話,就將這些無憑無據的辛密和盤托出。
趙鳳聲聽完以後,只是淺淺一笑。
錢宗望一代人傑,他爲身後事佈下的一盤彌天大棋,又怎麼能叫普通人輕易猜到。即便自己接觸的秘密已然不少,但還是揣度不出錢宗望的後手該如何覆雨翻雲。諸葛亮人死燈滅,還將腦後生反骨的魏延用錦囊妙計殺之,錢宗望臨死之前,會不會學習諸葛武侯,留下三個錦囊,幫助兒女們定鼎泰亨?
商場詭譎,趙鳳聲自付智商還達不到錢宗望那種境界,不敢猜,也不想猜,他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錢家大小姐的安危,避免節外生枝,毀了錢宗望大半輩子心血。
趙鳳聲幫親不幫理,他只記得一件事,那就是錢宗望在他被逼的走投無路情況下,伸手拉了他一把。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這是母親在小鳳聲五歲時,不耐其煩嘮叨的話語。
說完企業內部的傳聞,兩人話題越扯越遠,漸漸向江湖靠攏,馬陸眉飛色舞說道:“老趙,聽說劉哥當初還跟着翟閻王屁股後面混過幾天飯,後來咋出來自己單幹了呢?是不是做了啥事讓人家攆出來了?我問過我老大,可他死活也不肯透露,還罵了我一頓,**小姨子的!簡直成了我的一塊心病。既然你跟着劉哥吃飯,給兄弟說說唄。”
“翟紅興?”趙鳳聲挑眉道。沒去問他想推倒誰的小姨子。
“可不是嘛。省城地界,除了他,還有哪個人二百五敢自稱翟閻王,那不是活膩歪了?”馬陸目光中透着一股鄙夷。
“應該是劉哥偷看了翟閻王小表妹的三舅媽的親侄女洗澡吧,具體情況,劉哥也沒跟我提過,下次見面以後,我幫你問問。”趙鳳聲胡謅八扯了一個藉口。
他又沒跟大老劉探討過如此沉重的話題,鬼知道爲啥倆人鬧掰了。不過人不可貌相啊,大老劉竟然能跟翟紅興尿過一個壺裡?倆人勢力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地位也天差地別,一位是急於漂白的道上大梟,一位是村裡的流氓頭子,倆人曾經一個碗裡吃過飯?這倒是一樁怪事。
“老趙,看你小臂的傷勢,當初那一刀挨的不輕啊,幹過幾票硬仗吧?以前咋沒聽過你的名號呢?”馬陸探知慾不是一般的強,簡直跟桃園街每天圍成一圈的大娘有的一拼。
“我的傷真的是無妄之災,至於幹仗,頂多在後面拿着刀搖旗吶喊,然後大吼幾句弄死這個龜孫。砍人?還是算了,我這人膽子小,一想到血淋淋的場面就頭皮發麻,哪敢真動刀子。”趙鳳聲品嚐着糖醋小排骨,隨意答道。
馬陸嘴角抽了抽,明顯不太相信他的說辭,“你真沒砍過人?”
“沒。你砍過?”趙鳳聲擡起頭,反問道。
“其實我也沒動過刀子,頂多往人家腦袋上拍過幾磚。”馬陸倒是挺實在,沒有像其它痞子一樣喜歡吹的天花亂墜。
“那也算是英雄好漢了,來,以茶代酒,咱哥倆走一個。”趙鳳聲舉起橙汁笑道。
泰亨是全省著名企業,連大學生都很難擠進大門,雖然有的司機不能納入正式員工行列,但企業的規矩嚴苛,不會聘用有過前科的人員,馬陸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馬陸豪爽喝乾,一雙比綠豆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眺望窗外白雲朵朵,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架勢,輕嘆道:“說道英雄好漢,老趙,你知道我最崇拜誰嗎?”
趙鳳聲夾了一筷子松鼠魚,邊嚼邊答道:“不會是愛因斯坦吧?”
馬陸丟給他一記綠豆小白眼,一字一頓道:“陳蟄熊!”
姓陳的?
趙鳳聲心想那傢伙還沒老子帥呢,崇拜他幹啥,表面還是裝作大吃一驚道:“你還認識道上的風雲人物啊?”
“不認識。”
馬陸扼腕嘆息道:“當年我剛剛輟學,跟了老大沒幾天,一夥人喝多了酒跑到迪廳鬼哭狼嚎。我們老大馬尿灌多了,閒的蛋疼,突然耍起了酒瘋,跑到一個風**人那裡摸了人家屁股。沒想到這一巴掌,摸出了一位混的牛逼哄哄的社會大哥,風**人正好是他的相好,這他小姨子的不是捅了馬蜂窩?不到幾分鐘,跑出了幾十位猛男,把我們幾人圍成一團,手裡不是鋼管就是砍刀。那陣仗,我估計你一輩子都沒見過,嚇得我當時光想尿褲子,跑都跑不動,連腳趾頭都是軟的。”
“正當我們想認命的時候,從大門處突然走進來一位身高九尺的男人,目朗濃眉,器宇軒昂,身穿黑色風衣,步步有龍虎之威。社會大哥猖獗叫陣,問到你小子是幹啥的,那人二話不說,將嘴裡的牙籤吐出,抄起手裡的三棱軍刺就衝進敵營,本以爲這員大將要折損在敵軍陣中,沒成想竟然是虎入羊羣,黑衣男人如入無人之境,殺的三進三出,敵人節節敗退,滿場幾十員大將竟然沒人是他一回合之敵!當着衆人的面,那人閒庭信步來到主將身邊,拿起手中兵器,慢悠悠捅了對方八刀,揚長而去!整個過程連一句屁話都沒多說!後來我才聽別人說起過,那黑衣男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大佬殺手陳蟄熊。媽的!這輩子能見過那種虎人,咱也算是不枉在江湖走一遭了。”
趙鳳聲聽他一句白話一句古文銜接的天衣無縫,瞠目結舌道:“好文采!你不去說書,有點屈才了……”
馬陸似乎還沉浸在回憶裡,目光空洞道:“大將之風啊。”
趙鳳聲想了想,摸着光潔的下巴,認真問道:“你確定是在說陳蟄熊?而不是小馬哥?”
馬陸突然面容一肅,義正言辭道:“老趙,你可以埋汰我,但不能詆譭我的心中偶像!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好好好,以後不說他了,對不住了。”趙鳳聲可不敢跟腦殘粉爭論。
上個班,沒想到還遇到一位姓陳的粉絲。自己在武雲市咋沒有這種待遇,是不是跟打架時掏鳥戳眼的卑鄙作風有關?
仔細想想,陳蟄熊能成爲江湖後輩們敬仰的對象,也不無道理。
楚巨蠻長相嚇人,翟紅興不擇手段,莊曉樓陰狠毒辣,大老劉那種地痞流氓段位不夠,其他的道上大哥還沒見過,無法做出評價。
只有姓陳的長相馬馬虎虎,戰績彪炳,靠着身手了得,挑翻各路大哥上位,算是江湖一縷奇異清風。
馬陸崇拜他,也在情理之中。
趙鳳聲喝着橙汁正在胡思亂想,猛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道。
還沒分辨出來人是誰,就感覺到自己成爲了衆矢之的。
無數雙複雜眼神,全部盯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