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大小姐今日一襲白色盛裝,來自米蘭工匠手工打造,盡顯雍容華貴,豐潤白皙的臉上用粉色略作裝扮,頭髮盤起,當然這只是趙鳳聲一廂情願的形容詞,至於品牌和款式以及妝容什麼的,他是門外漢,說不出個所以然,所以一概忽略。
雖然錢天瑜的妝容在視覺上跟平時差別不大,但花費據說是五位數,還讓趙鳳聲在一家美容店裡苦苦等了兩個鐘頭,害得鄉巴佬嘖嘖驚歎,感慨着還是賺有錢人的鈔票來得容易。
離酒店還有一段距離,錢天瑜將後視鏡掰到副駕駛位置,衝着鏡子不住打量,似乎在尋找臉上的瑕疵,趙鳳聲無可奈何道:“大小姐,你包裡不是有鏡子嗎,幹嘛還佔用後視鏡?這樣根本沒法看到後面車輛,一會撞了算誰的?”
“那個鏡子太小,還是用這個鏡子看得清楚。”錢天瑜繼續霸佔着後視鏡,淡然道:“撞就撞吧,反正你不撞,我也得撞。”
這個丫頭心可真大……
趙鳳聲斜了她一眼,實在捋不清千金大小姐的特殊思維。
“你那身傷疤到底是怎麼弄得?昨天差點嚇得我犯了心臟病。該不會是上過戰場吧?現在東亞和歐洲都處於和平狀態,哪還有炮火紛飛呀,難道你是去非洲平亂,或者是去打索馬里海盜了?”錢天瑜對於各大洲的局勢頗爲了解,用考取世界名校的傲人智商分析着其中可能性。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刺身。”趙鳳聲懶洋洋答道。
自從錢天瑜昨晚看到他滿背傷痕,就像是好奇寶寶一樣問個不停,趙鳳聲不願去翻那些老黃曆,隨口說是當兵那幾年,不小心被戰友丟中了手雷,炸成了刺蝟。可他還是低估了女人的八卦天賦和堪比偵探級的智商。從早上開始,錢天瑜覺得他是在敷衍了事,對於這個問題,不厭其煩問了一百多遍,趙鳳聲也回答了一百多遍,但答案五花八門,把自己說成了天下第一倒黴蛋,被刀砍,被磚頭砸,被車懟,甚至被狗咬,能想到的全答了個遍。
“刺身是吃的,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錢天瑜嘟嘴道。
“你沒聽說過刺青嗎?文身叫刺青,挖肉就叫做刺身,我專門請了高人給打造了一身疤痕,花了好幾百塊呢,效果不錯吧?”趙鳳聲亂扯一通。
“切,挖那麼多傷疤有什麼用,一點都不好看,還疼。”錢天瑜還是不信。
“唬人啊!到了夏天,我光着膀子去練攤,誰還敢跟我找茬?嚇哭他們!這不比描龍畫虎的社會人看着牛逼?”趙鳳聲哼哼道。
“文身應該是種精神圖騰吧,不能太偏頗了。其實在國外那會,我也想在脖子後面刺個小天使,但受不了疼痛,想了想還是算了。有的文身真的挺好看,彰顯性格,而且它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圖案,有着鮮活的生命和內涵,比如在非洲大陸,許多土著都會在臉上刻下複雜的圖形,那是他們的信仰。但在咱們國內,文身的人,好像就會被列入三教九流,這倒是挺奇怪。”錢天瑜終於放開了後視鏡,一本正經說道。
“刺青是咱們老祖宗發明的玩意,已經有幾千年歷史,從先秦就有記載,那會是專門用來刺在犯人臉上以示警戒,叫做黥刑,所以歷史並不怎麼光彩,連帶着後人也對文身有相當大的敵視。混社會喜歡文這些東西,一來是敬仰那些敢作敢爲的英雄好漢,模仿古人忠義的精神,二來是信奉命數玄學,覺得有四象神獸和諸天神佛保佑,人生會變得順風順水,圖個平安而已。”趙鳳聲身邊有一大幫刺青發燒友,對於這門文化的起源還是知之甚詳。
“你連這麼深奧的東西都瞭解,懂得好多啊。”錢天瑜驚歎道。
“不是懂的多,家裡有個老古董師傅,天天在耳邊絮叨上下五千年,想不瞭解都難。”趙鳳聲想起清癯乾瘦的老人,眼神有些黯淡,有些時間沒見老人家,是得找個機會回去一趟儘儘孝心了。
“我對歷史不是很感興趣,只在課本上學過一些皮毛,說起來挺慚愧,唐宋元明清都分的不太清楚。”錢天瑜並不是愛吹牛皮的性格,有一說一。
“唐宋元明清可不能幫助你管理企業。”趙鳳聲笑道。
“那也不盡然。培根就說過,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使人善辯,每一門學科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我爸就經常看史書,說古人的智慧浩瀚如煙,能從中借鑑到許多管理學的奧妙。可惜我對文言文沒什麼天賦,看一會就頭大,達不到我爸那種境界。”錢天瑜察覺到酒店近在眼前,又拿出包裡的化妝鏡,重新擦拭了一遍口紅。
“你爸從大山裡走出來,一步一步打拼到今天,真的令人很佩服。書是死的,人是活的,省城讀書人如過江之鯽,比你爸學歷和閱讀量高的人,大有人在,可有幾人能走到你爸那種程度?我覺得這跟悟性有關,用我師傅的措辭,那就是老天爺賞這碗飯吃,不管是生在什麼樣的人家,都能出扶搖直上,頭角崢嶸。”趙鳳聲深吸了一口煙,若有所思道。
“我爸確實很不容易,別人看他現在風風光光,其實背地裡有着數不盡的辛酸苦辣。早先創業那會,每天睡覺不到三個小時,最長時間,我有半個月見不到他的人影,看一眼父親都成了奢望,如今雖然也忙,但能每天見他一面,也算是苦盡甘來吧。”錢天瑜抿起猩紅嘴脣,深有感觸道。
“你有一個讓人羨慕的好父親。”
趙鳳聲丟掉菸頭,緩緩將車停在酒店門口,走下來打開副駕駛大門,擡起手臂,“大小姐,請下車。”
錢天瑜微微一笑,拎起裙角款款走下汽車。
如同一隻癩蛤蟆眼中可望不可即的白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