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聲幹不出落井下石的勾當,提議要把她送回醫院進行全面檢查,至於車禍這邊,把秦衝叫來負責處理相關事宜,去跟保險公司交涉。
易文心瘋歸瘋,總不能跟自己生命安危犯軸,踉踉蹌蹌順着原路返回,途中,腳步不穩的她險些栽倒,趙鳳聲急忙上前攙扶,不料易文心倔強把他推開,脫下五六釐米的高跟鞋,順手一丟,光着腳丫走向大樓。
趙鳳聲望着一步三晃的窈窕背影,琢磨着有錢人家的小姐都這麼不走尋常路?
回到醫院經過檢查,易文心撞成了輕微腦震盪,這種小病在家修養就行,也沒什麼特別好的治療辦法,用不着特意吃藥掛吊瓶。但易文心又犯了倔,非要在醫院躺上幾天才肯罷休,自作主張跑到了錢天瑜病房,一對閨蜜擠在了一張牀上。
易家也是醫院股東之一,沒人敢拿自己前程開玩笑,於是院長安排員工擡了張牀進去,又加了幾牀被褥,免得兩位大小姐爲了搶被子着涼。
趙鳳聲見到木已成舟,只能感慨着流年不利,啥倒黴事都能遇到。這位大美女對自己恨之入骨,按照她撞車時不要命的瘋癲性格,保不齊晚上會往自己房間放一把火,兩人距離僅僅一牆之隔,下手十分方便,易文心執拗選擇和錢天瑜一屋,極有可能存在這樣的心思,晚上還是小心爲妙,睡覺時最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房門反鎖,再摟個滅火器,免得讓瘋婆娘鑽了空子。
趁着易文心臥牀養病的功夫,趙鳳聲偷偷摸摸對錢天瑜使了一個顏色,把她叫到自己房間,關住門小聲問道:“你跟她到底什麼交情?這女人又瘋又犟,剛纔差點把我撞死,你得多加防範,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別跟她處在同一屋檐下,小心殃及池魚。”
“文心跟我是十幾年的閨蜜,從易伯伯跟我爸合作第一天開始,我們倆就在一起玩,關係很好啊。”錢天瑜眨着睫毛詫異道:“你們倆怎麼搞的?聽文心說你對她動手動腳,然後還準備開車跑路,她迫不得已才選擇制止你逃竄,撞到了一起,事情到底是真的假的?”
“屁!”
趙鳳聲狠狠呸了一口,“知道啥叫狗咬呂洞賓嗎?那瘋丫頭就是!算了,我這是黃泥掉進褲襠裡了,是啥玩意全由她說了算,反正你離她遠點,要不然就找個藉口換間房,我怕瘋丫頭對你圖謀不軌。”
“不要喊人家瘋丫頭,文心雖然有些刁蠻,但本性不壞,背地裡說一位女人閒話,不像是英雄豪傑應有的胸襟哦。不過你的人品還是很堅挺,我相信你不會伸出鹹豬手。”
錢天瑜坐到病牀上,晃着潔白的玉腿,徐徐道:“易伯伯家庭環境比較複雜,前後娶了四任太太,每一位都留有子嗣,所以弄得易伯伯一大家子人勾心鬥角,爲了家產天天鬧個不停。文心的媽媽是外國人,易伯伯最後一任妻子,由於她存在語言障礙,經常被一大家子人欺負,文心成長環境充斥着各種負面情緒,導致她養成了孤僻冷漠性格。如果你常跟她接觸的話,會發現她包裹在荊棘外表之下,有種不宜發覺的善良。”
“我跟她八字反衝,地位天差地別,以後還是別再接觸爲好。”
趙鳳聲悻悻然揉揉鼻子,隨後壓低了嗓子問道:“沈大民說易老頭腦後生有反骨,你怎麼還跟易文心走這麼近?”
“我跟文心,不是爲了生意才玩到一起,我們認識那會,只是幾歲的小姑娘,完全是天性使然。她在易家地位不高,又是女孩,進入不到決策中心,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提到過泰亨兩個字,我也不會跟她說起有關工作的隻字片語。我們倆看似無心,實則有意,默默避開了那層岌岌可危的窗戶紙,誰都不願戳破。或許這樣,我們才能維持長久友誼,不被功利世俗的臭味沾染。”
錢天瑜語氣忽然變得沉重,繼續說道:“你可能不清楚,有錢人家的孩子未必活的幸福,從小學時期開始,就有人教你如何勾心鬥角,用最小的籌碼去博取最大的利益。等上到初中,心智初開,我爸就告訴我班上哪位孩子的父親是區委書記,告訴我他們的爺爺肩膀扛着幾顆星,要去不惜一切代價接近他們,小到鉛筆橡皮,大到手機單車,能送就送,不能送,想着辦法也要送,全是拉近關係的手段。你估計從未想到過,一位十幾歲的小女孩,爲了能討好一位副部級大員的孫女,忍痛割愛故意算錯幾道題,把年紀第一名的位置拱手相送,那一晚,我哭到天亮。”
“等到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大,當然也有同學會故意來討好我,送吃的,送穿的,送恭維話,我都會一一笑納,享受着權力帶給我的便利,因爲我這是本應屬於我的東西,受之無愧。後來我厭倦了這種生活,跑到國外留學去逃避,可社會畢竟是由人來構建,走到哪裡,性質基本一樣,依舊是拼家世,拼容貌,拼成績,萬變不離其宗。但唯獨文心,跟我從來沒產生過利益交集,不用卑躬屈膝去刻意討好,不用妝模作樣揚起笑容,像是親姐妹一樣,真情意切去爲對方着想。”
“女人不像男人一樣,交友滿天下,此生有一二知己足矣,將來嫁了人,生了孩子,也好有位女伴聊些家長裡短,有位貼心好友互訴苦衷。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女人不如男人豪邁灑脫,但我也能領會這種含義,這大概也是我跟文心的真實寫照。”
趙鳳聲確實沒想到引出大小姐一肚子苦水,琢磨着跟錢宗望病重有關,哀思如潮的她遇到一位無微不至的閨中密友,肯定會增加彼此之間的感情,這種兄弟姐妹之類的情義,他比錢天瑜更要領會深刻。
更讓她吃驚的是富貴人家教育子女的方式,一個女孩就從小灌輸功利主義,那錢大寶呢?錢宗望唯一的兒子,鐵定會不留餘力去培養,柿餅子大臉下面,究竟隱藏着一顆怎樣的八面玲瓏心?
想到人畜無害的笑容,趙鳳聲寒毛根根炸立。
連眼前朝夕相處的錢天瑜,都變得極其陌生。
“你臉色不太好,生病了嗎?”錢天瑜察覺出他神色異常,急忙噓寒問暖。
“沒事,應該是撞車時嚇着了。”
趙鳳聲胡亂找到一個蹩腳藉口,伸出雙手,搓了一把臉,強迫自己心態板正,道:“假如,我是說假如,以後易家覬覦錢家的財產,你會跟易文心如何相處?”
“不會的。”
錢天瑜搖頭道,自信一笑,“她上面有七個哥哥,還有無數的侄子,怎麼也輪不到她來執掌易家,頂多是嫁到一戶豪門當中,做一輩子衣食無憂的闊太太,我跟她的關係,會永遠保持那份童真。”
這是前幾天蹲在牆角哭泣的小女人?
趙鳳聲質疑着女性體內的變臉細胞怎麼如此強悍。
“好了,幫我去拿衣服和洗漱用品吧,醫生說我爸很快就會甦醒,我得給他看到女兒堅強的一面。”錢天瑜順理着秀髮,容光煥發說道。
趙鳳聲答應一聲,走出房間。
寶馬需要到4S店維修,出租車又不好安放那麼多私人用品,趙鳳聲又找來秦衝,倆人開着沃爾沃XC60駛向小區。
一路上,趙鳳聲還在回味着大小姐的坦誠相見,默默抽着煙,雙眼空洞無神。
秦衝打破了這片寧靜,“錢總病重的事,你跟陳哥聯繫了嗎?”
趙鳳聲收回思緒,答道:“姓陳的不知在哪個山溝溝裡待着,手機不是關機就是沒信號,給他發了幾條短信,也是石沉大海了無音信。那小子臨走前,說去大草原吃羊肉,照這麼分析,估計被狼給叼走了。咱得提前準備好黑白照片和花圈,萬一哪天接到電話讓咱們收屍,也好有備無患,拿嗓子去嚎一下就完事,別打個措手不及。”
“按照陳哥的身手,一隻狼不足爲懼吧。”秦衝微笑道。
“那要是一羣狼呢?”趙鳳聲熄滅菸頭,吐出濃郁煙霧。
“看你心情不太好,晚上去酒吧喝一杯?”秦衝提出一個看似不錯的建議。
“行。心裡悶,正好去酒吧看看漂亮美眉。”趙鳳聲舒展雙臂做出擴胸動作,側過身,望着秦沖壞笑道:“對了,你總是在酒吧泡着,有沒有找個寂寞女人成爲紅顏知己?”
“沒。”秦衝堅定道。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該不會是身體有什麼問題吧?也不對啊,看你鬍鬚和頭髮挺茂密,應該不是那種弱雞體質。讓我猜猜看啊。”趙鳳聲拍着腦門陷入冥思苦想。
秦衝似笑非笑。
“你該不會……對陳蟄熊感興趣吧?”趙鳳聲拍着雙手恍然大悟道。
秦衝猛踩一腳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