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天瑜鬆了一口氣,趙鳳聲也鬆了一口氣,心臟蹦蹦亂跳,這比當年被張曉光堵在迪廳還要令他緊張。
有了這一票在手,再加上錢天瑜跟錢宗望的兩票,勝利在望,只要剩下四人有任何一人支持錢家,那麼錢天瑜將以票數優勢獲得董事長寶座。無論翟紅興有何後續手段,佈置好什麼天羅地網,最起碼能夠先聲奪人,穩定住混亂的局面。
錢天瑜睫毛輕輕顫抖,手心攥出汗水,期待着下一位股東投出決定勝負的一票。
“我說幾句。”
穿着Armour衝鋒衣和sportiva登山鞋的馮遠征用手指點了點桌子,發出咚咚輕響,“錢兄的女兒來接管泰亨,於情於理都能說得過去,畢竟泰亨是由錢兄一手組建起來,傾注了畢生心血,由子女來繼承父母衣鉢,這在咱們幾千年的傳統和法律中,都可以有跡可循。”
錢天瑜芳心竊喜,沒想到以冷麪著稱的馮叔叔能夠爲她說上好話。
“但是……”
馮遠征話鋒一轉,繃起那張皮膚粗糙的長臉,沉聲道:“假如是普通中小型企業,我們不會干涉錢家的家務事,十幾年的朋友了,樂意做一份順水人情。但從泰亨目前的狀況來看,已經脫胎換骨,從一家民營企業慢慢做到有影響力的跨國公司,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泰亨不僅僅是個人得失,還要揹負起民族和國家的品牌重擔。”
“我回國後,調查了一下企業現狀,泰亨剛經歷過一段人事動盪,許多職位處於磨合期,再加上銷售額大起大落,遇到了很多企業在上升期遇到的瓶頸,正是敏感階段,假如現在換帥,按照我的經驗判斷,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會使得情況變得更加糟糕。所以我的建議是……不同意錢天瑜當選董事會主席。”
錢天瑜臉色煞白。
趙鳳聲肚子裡問候了一下酷似嚴猛二舅的傢伙。
虧得大小姐指名道姓跟他套近乎,這他娘轉臉就不認人?
不過這是董事們的家務事,輪不到他一個局外人說三道四,趙鳳聲抽出一根菸,點燃,使勁嘬了一大口,罵人的話一刻沒有停歇過。
“哈哈!雖然我跟老馮平時不對付,見了面誰也不鳥誰,可他今天這話說的幫理不幫親,不愧是當年在世界五百強混的風生水起的專業人才。來,我也跟着老馮投一票,錢天瑜當選董事會主席,我雙手……不同意。”王禹明舉起五光十色的戒指,笑的比趙鳳聲還要欠揍。
三比二,形勢急轉直下。
王二愣子擺明了今天要唱對臺戲,錢天瑜這次倒沒有太多表情,微微側身,將視線放在了一言不發的樑小平身上。
他是泰亨最後進入董事會的股東,飛到枝頭變鳳凰的典範,祖上八代貧農,本來這一代也要隨波逐流,泯滅於衆人之間,做一個爲了房子犧牲一輩子幸福的普通人。可樑小平在上大學期間,遇到了一位非他不嫁的女人,偏偏那個女人家裡有權又有錢,無論樑小平出於什麼目的,倆人最終突破了重重阻撓,步入了婚姻殿堂。樑小平也從農業戶口,變成了睡豪宅坐豪車的上流人羣,單論運氣而言,跟去廁所都能撿到金條的王二愣子一時瑜亮。
樑小平人前顯貴,受盡了無數讚譽和美言,可暗地裡有幾人能看得起毫無根基的農民兒子?於是樑小平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變得很努力,超乎尋常的努力,上班第一個到,下班最後一個走,爲了在老丈人公司能夠嶄露頭角,不惜用健康做爲代價。
可勤奮並不意味着成功,樑小平的兢兢業業,在別人口中變成了圖謀家產的白眼狼,並且被老眼昏花的老丈人一頓臭罵。樑小平本來脆弱的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氣的大口吐血,一怒之下,跟那位愛他愛到死去活來的妻子簽署了離婚協議。
樑小平只想給世人看看,憑藉他自己的努力,完全能夠活出一個人樣。
一個渴望成功的農村人碰到了一位野心勃勃的山裡娃,倆人一拍即合,樑小平不僅掏出所有積蓄,並且借了一大筆錢放入了泰亨。
當時的樑小平已經立好遺囑,要麼大富大貴,要麼慷慨赴死,不成功,便成仁,顯示出一股與生俱來的野性。
還好,錢宗望贏了,樑小平也贏了,兩位出身平凡的贏家終於能坐在省城最高的大廈上面,喝着紅酒,流着眼淚,羽扇綸巾,指點江山。
所以趙鳳聲把目標鎖定在他和鄒國鋒身上,一個是根基薄弱,一個是膽小怕事,兩人對權力有種莫名的恐慌,方便何山洛託付的大人物敲敲打打。
樑小平今年不到五十,皮囊依舊保持的很好,在豪門裡薰染出非同尋常的氣質,很多小姑娘會對這種風度翩翩的大叔一見傾心。
樑小平對着錢天瑜瀟灑一笑,正要開口,丰神俊朗的五官突然急速扭曲,嘴裡猛吐白沫,捂住胸口栽到地面,身體不停抽搐。
趙鳳聲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跑到門口大聲喊道:“叫醫生!準備好車輛!”
還好他提前做足了功課,不僅有醫生枕戈待旦,就連醫療用品都一應俱全,不到兩分鐘,從泰亨私人醫院徵召來的醫生趕到現場,手裡提着急救箱,一溜小碎步跑到樑小平面前。
趙鳳聲看到他的狀況,皺着眉頭衝醫生問道:“他是癲癇犯了?”
“暫時無法判斷,稍等。”醫生明白他是錢宗望的心腹,沒敢愛答不理,畢恭畢敬答道。
眼看着具有決定性的一票到手,趙鳳聲心急如焚。
過了一分鐘左右,醫生粗略給樑小平做完檢查,壓低了聲音說道:“趙先生,他好像不是癲癇發作。”
“不是癲癇?那是什麼?”趙鳳聲愕然道。
醫生向後撤出一定距離,心有餘悸擠出兩個字。
“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