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的別墅,不是省城最豪華,但絕對能稱得上最大的那一級別,三層建築,僅僅是車庫就有一排。也不怪易東仁把金子都貼到臉上,育有七個兒女,即便一人一間房一輛車,也得佔據不少面積,所以易家別墅不求最豪華,但求最大。
易東仁的子女們大部分已經成家立業,喜歡寂靜的,跑出去獨自居住,喜歡熱鬧的,則留在別墅內跟父親一起生活,由於易東仁的風流成性,致使子女們年紀跨度極其誇張,就像趙鳳聲教訓過的大孫子,跟小女兒易文心年紀相差無幾。第二代還好,大部分步入中年,生活循規蹈矩,不再像年輕時那麼瘋狂,可處於青春期的第三代卻不肯那麼早睡,玩遊戲,開派對,將易家別墅弄得宛如一座不夜城。
易文心平日裡喜動不喜靜,憑藉天賜的美貌,習慣了在各種場合扮演聚光燈下的主角,聽恭維話,聽奉承話,聽愛慕話,耳根子都快磨出水泡。按說吃龍蝦也有吃反胃的那一天,但她卻樂而忘返,沉醉在男人編制的童話裡不願清醒,其實她清楚飲鴆止渴的道理,也明白畫龍畫虎難畫骨的諺語,可女人的青春如此短暫,來不及揮霍就轉瞬即逝,易文心只想在有限的時間內享受世界帶給她更多的快樂,像一隻將腦袋埋進沙土裡的鴕鳥,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夕是何年。
今天易文心心情出奇煩躁,從商場回到家中,父親依然沒有露面,聽着樓上沸騰狂躁的電子樂,猶如一根根鋼針刺入頭皮,忍受不住的易文心奪門而出,踩着拖鞋飛奔到達三樓,咣噹一腳踹開房間大門,裡面正搖晃身體的大男孩立刻愣在原地,愕然道:“小姑,你這是幹嘛?”
“再放音樂,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你的房間!”音箱的音量太大,易文心只能賣力吼道。
大男孩名叫易清澤,長子易文濤的小兒子,學習成績出類拔萃,長相和智商高於常人水平,最討人歡心的就是一張巧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平日裡頗受易東仁寵愛。見到姑姑發怒,易清澤關掉音樂,撇嘴道:“不就是嗨皮一會,至於大呼小叫的麼,爺爺又不在家,現在才九點多鐘,可別說我打擾了你老人家休息啊。”
易清澤典型的兩面三刀做派,對待父親和爺爺是一個模樣,對待易家其它成員又是另一個模樣。由於易文心的母親在省城沒有背景,又是女兒身,地位自然不如已經掌握公司股份的易清澤。親屬多了,家裡經常爲了瑣事爭吵,這對姑侄平時裡關係就劍拔弩張,並不像普通家庭那樣和睦。
“我現在心情不好,請你不要再發出噪音。”易文心將請字咬的很重。
“臉這麼黑,怎麼,難道被申葉榮申公子踹了?這可是天大的事情,要不然給侄子說一說始末,我也好給你出謀劃策。”易清澤坐在沙發上,雙臂舒展,翹起二郎腿,挺像江湖痞子的欠揍儀態。
“住嘴!我的事不用你管!”易文心咆哮道,侄子一語中的,申葉榮確實很久沒有跟她聯繫,不過易文心身邊不缺乏追求者,倒是不怎麼在意申葉榮態度,只是遭人拋棄,心裡難免會不舒服而已。
“哼!”
易清澤冷笑一下,“不就是一個落魄公子哥嗎,有什麼好牛的,他申葉榮自從得罪了李部長的兒子,早就被圈子裡的人開始排擠。再說申家的老頭子退居二線好幾年了,申葉榮父親又是扶不起的阿斗,始終在廳級徘徊,想要重新回到省城權力中心,做夢去吧!也就你把一個廢柴當寶貝供着,妄想攀龍附鳳嫁入豪門,先稱稱自己斤兩吧,誰願意娶一個毫無用處的花瓶,頂多玩幾天就膩了,連自知這一點都做不到,可悲啊。”
易清澤的話雖然字字誅心,可易文心明白他並非在胡言亂語,級別到達一定層次,婚姻往往帶有隻可意會的政治傾向性,即便申家不如昨天輝煌,但也不可能娶一個對前途沒有任何幫助的累贅。易清澤說的沒錯,自己出嫁,父親頂多會陪送點嫁妝,這對於眼光放在副部級的申家人面前,一無是處。
易文心沒去爭吵和反駁,默然走回房間,也沒開燈,只是坐在舒軟的大牀上,雙臂環抱小腿,弧度優美的下巴擱在膝蓋上面,望着窗外的樹林靜靜發呆。
總體而言,易文心從出生到現在沒遭受過跌宕起伏,一路平坦,順風順水,完全按照富家女的人設風光了二十多年,極少有傷心難過的時刻。今天聽到父親出售泰亨股票信息之後,易文心猶如三九天潑了一盆冷水,從頭髮絲到腳底板充斥着刺骨涼意。泰亨在她的印象裡,有一位富甲一方卻經常笑眯眯的叔父,有一位從小就視作親姐妹的閨蜜,有一位憨態可掬的弟弟,這些人帶給她的感覺,甚至比那些流淌同樣血液的家人還要親近。可錢叔叔去世還沒幾天,父親翻臉就將泰亨出賣,不管出發點來自哪裡,狠辣果決和冷酷無情的帽子註定要伴隨一生,這讓她如何面對花開並蒂的錢天瑜,如何在圈子中立足?
一想到生活偏離既定軌道,被父親弄得支離破碎,易文心心如亂麻,拿來一瓶軒尼詩,狂灌數口,趴在陽臺大口喘氣。
酒精順着血液麻痹大腦,窗外的景色漸漸變得模糊。
當她聽到那輛低調到喪心病狂的寶馬M760LI發動機轟鳴聲,匆忙朝門口狂奔,路過沙發的時候,呆滯一下,想到錢天瑜有可能給她回電話,於是拿起手機,美腿邁出,長髮在空中帶出一條炫目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