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奔波了十來個小時,不免會感覺到疲倦。尤其是身體從小孱弱的郭海亮,顧不得滿身汗漬,腦袋一捱到枕頭,就打起了響亮呼嚕聲,震得牀板都輕微發抖。
趙鳳聲心事重重,即便身體勞累,躺到那裡也毫無睡意,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看着二妮雙手掐腰梳着朝天辮的頭像,嘴角勾起苦澀笑意。
原以爲出生入死能換來安定幸福的小日子,誰料想大婚當天二妮選擇了逃避。究竟什麼原因,趙鳳聲沒辦法猜到,但肯定是出了大事,否則對自己情有獨鍾的媳婦怎麼會在關鍵時刻離家出走,捨棄了她夢寐以求的婚禮。
這些天,趙鳳聲從來沒給二妮發過微信,因爲那傻丫頭的脾性他心知肚明,絕不是需要老公寵在懷裡的小綿羊,生氣了,自己能調節,發些亂七八糟的曖昧言辭,於事無補,反而會使她感到厭煩,倒不如給她一些時間,或許能夠沖淡心中的痛楚。
一想到要跟雷斯年面對面廝殺,不知何時就命歸西天,趙鳳聲躊躇片刻,還是給二妮發出一條信息,“青春太瘦,指縫太寬,回眸一瞥,卻是繁華成煙。”
回不去的青春,並不攏的指縫,只能回首嗟嘆的華年。
將兒女情長埋回了心底,趙鳳聲開始認真翻閱起雷氏家族和雷斯年的消息,還好網絡普及到這片偏遠山區,雖然信號時好時壞,但也不至於到了與世隔絕的程度。
雷氏集團的佈局很有意思,北到奉天,南到羊城,西到涼州,三面都有雷家的佈局點,唯獨是東部,版圖上一片空白。其實也不難猜測雷家不將手掌伸到東邊的用意,那裡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隨便朝大街丟塊磚頭,都能砸出個省部級幹部,惹得起?很難利用自身優勢拓展爲成果。但如果將新到手的泰亨算上,東西南北也就湊齊,泰亨就像一根鋒利的矛,能夠給雷家向沿海城市開疆拓土。
雷斯年究竟是爲了泰亨,順便捎帶上自己,還是想將自己打入萬劫不復境地,順手撈到了一個泰亨?
恐怕只有雷斯年那老小子自己清楚。
趙鳳聲翻閱着雷氏集團資料,不知不覺過去了兩三個小時,等到日色稍暗,窯洞的氣溫又下降了幾分,有種春天般的舒爽。
外面響起了噼裡啪啦的砍柴聲,趙鳳聲收起手機,躡手躡腳走出了窯洞,看到牛娃子正光着棒子揮舞斧頭。
小麥色皮膚,汗水在斜陽下呈現出晶瑩光澤,背部每一塊肌肉都因爲發力而扭動,形成隆起的山丘。
那是一具充滿西方藝術感的人體雕塑。
趙鳳聲沒有龍陽之癖,但他對淳樸憨直的牛娃子存有好感,周奉先和他一樣,同樣是山裡娃,同樣有種未經雕琢過的稚嫩,一看到牛娃子陽光般笑容,趙鳳聲就忍不住想起蓋世無雙的周家後人,也不知傻小子這幾天怎麼樣,發現自己消失了之後,會不會跑到師傅那裡哭一鼻子。
“砍柴呢?”趙鳳聲打了聲招呼,慢慢溜達過去,等他仔細觀察完牛娃子砍柴過程,表情卻越來越凝重。
單手舉起幾斤的斧頭,腰部驟然發力,根本不用固定粗如碗口的柴火,右臂順勢下劈,柴火一分爲二,整個過程輕描淡寫。可怕的是,斧刃每次的着力點都會在乾柴的正中央,差距絕不會超過一毫米,不管柴火有多細,斧子一起一落,總會平均分成兩半。
一次,那叫僥倖,二次,那叫熟能生巧,可十次八次都是如此,簡直太聳人聽聞了。趙鳳聲自己身手稀鬆平常,卻見過許多國術界的牛人,簡單的一個劈柴,能察覺到更深層次的東西,譬如女神姑姑耍烏木大槍,能精準地用槍尖挑落冬日裡的雪花,兩人雖然使用的武器大相徑庭,但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難道隨隨便便闖進一戶人家,就是臥虎藏龍的隱士?
“是啊,該吃晚飯了,阿達說要給你們準備點好吃的。”牛娃子轉過頭,粲然一笑,用搭在肩頭的毛巾擦去眉心汗水,笑容飽含質樸到純潔的黃土高坡味道。
“我就是隨便問問,你gan你的。”趙鳳聲輕笑道,靠在院子裡的老樹軀幹,點燃一根菸,眸子微眯。
“柴火呢?全抱進來。”廚房裡傳來一聲粗獷豪邁的西北叫喊。
牛娃子丟掉斧子,隨手抱起一大捆乾柴,興沖沖往廚房跑去。
滿肚子疑問的趙鳳聲走到院子中央,撿起斧子,在手心中掂了幾下。斧子前端和手柄都較爲寬大,比普通斧子大了好幾號,約莫有十來斤重。趙鳳聲的純粹力量超過常人,可即便如此,揮舞幾下仍感覺到吃力,肯定做不到牛娃子舉重若輕的程度。
趙鳳聲等到牛娃子回來,裝作很隨意問道:“你練過武?”
“練武是啥?功夫嗎?”牛娃子撓着大襠褲羞人的地方,滿臉的疑惑不解。
“對,比如拳法或者腿法,或者刀劍暗器。”趙鳳聲笑眯眯問道。力氣大到牛娃子這種程度,況且火候拿捏爐火純青,說沒練過國術,他肯定不信。
“沒有啊,小時候看過少林寺,俺可沒練過,以前只在村子裡見過賣膏藥的高手,人家會胸口碎大石,還能用喉嚨把鐵槍頂彎了,俺不行,一錘子下去,肚皮都得被砸爆了。”牛娃子憨笑道。
“聊啥呢?”牛老漢舉着旱菸出現在院中。
“我看牛老弟力氣很大,問他有沒有練過武術。”趙鳳聲陪笑道。
“莊稼娃娃,也就是力氣大了點,啥武術不武術的,說出去叫人家笑話。”牛老漢臉色不善道,衝兒子揮了揮大手,“磨磨唧唧的,幹甚呢,快把柴火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