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價值不菲的豪華越野車掀起層層黃土,穿過牛角村,越過了山丘,停到了磚窯門口。
早已等候多時的牛黑柱望着氣焰囂張的汽車,乾裂嘴脣堆起諂媚笑意,搓着大手,屁顛屁顛跑到霸道副駕駛,殷勤打開車門,撅起碩***,點頭哈腰道:“八爺,您來了?”
一隻高幫牛皮靴子踏在烘烤到炙熱的地面,將細碎的石子碾壓至黃土中。
走下車的是位身材精壯漢子,皮膚異常黝黑,黑色緊身背心,寬腿迷彩褲,露出十指的防割手套,帶了一頂牛仔帽。
男人漫不經心嚼着口香糖,八字鬍格外濃重,手臂上擡,拍了拍哈巴狗一樣的牛黑心肩頭,“牛哥,這次又得麻煩你,謝了。”
男人口音很重,但不像是本地俚語,語調生硬,韻腳鏗鏘,倒像是甘寧那邊的發音。搭配男人具有金屬質感的嗓子,在這三十度的酷熱天氣裡也感受到一股涼意。
“七爺,爲您效勞是我的榮幸,咋能說麻煩呢,以前若不是您在裡面照顧我,早就被那幫人玩死了。這磚窯,也多虧了您指點,還給了我一筆錢當作啓動經費,恩情比天大。謝謝這句話,以後千萬不要對我說了,再說,那就是打我臉了。”牛黑心繼續保持着卑躬屈膝的姿態,甚至頭都不敢擡,可見對眼前男子的敬畏程度有多深。
“小意思,大家是朋友嘛。”名叫八爺的男人笑了笑,長條臉棱角分明,牙齒也異常潔白,有股男性特有的硬朗線條,眼神鋒芒畢露,張揚又帶着桀驁,白眼球多,黑眼珠少,很像在戈壁灘繁衍生息的一種兇猛獵食者——雄鷹。
“您先請,羊肉和九糧液都爲您準備好了。”牛黑心做出一個恭敬的邀請姿勢。
“泉子,把車停到磚窯後面。”八爺扭頭叮囑道。
駕駛位的年輕司機點頭答應。
車裡跳下來四位男人,一個個五大三粗,氣焰彪炳,跟隨者八爺身後進入磚窯廠,等經過小推車的時候,一位男子的腰部磕碰在推車邊緣,掉出來一塊黑黝黝的鐵疙瘩。
託卡列夫TT30手槍。
“看好你們的東西,幹咱們這行,老二丟了,吃飯的傢伙也不能丟,再有下一次,自己把小拇指剁了,別麻煩我動手。”八爺心平氣和說道,完全沒有一點動怒跡象。
可犯錯的男人腦門瞬間浮現一層冷汗,撿起手槍,放到腰間,唯唯諾諾答了一聲是。
能夠讓爲禍鄉里的牛黑心心甘情願做一條哈巴狗,八爺自然大有來頭。八爺並不是排行第八,而是名字裡有個八字,韋八亢,挺稀少的姓氏,祖上卻是西北赫赫有名的刀客,曾經率領手下參加過辛亥革命,立下過汗馬功勞,在大西北乃是首屈一指的江湖領軍人物。
刀客不同於響馬和鬍子,大多是俠肝義膽的勇士。清朝時開始出現刀客組織,以靠販運私鹽、私茶、聚賭或給商家保鏢爲生,大多數是劫富濟貧的好漢,口碑始終不錯。可惜後來由於歷史的變遷和人心的叵測,刀客就逐漸轉變了味道,自私自利的多了,古道熱腸的少了,演變爲土匪和惡霸,也就不再受百姓歡迎。隨着那些謀生職業消失,刀客逐漸沒落,跟綹子響馬一樣,成爲了歷史標誌性符號。
韋八亢跟祖宗拎的同樣是關山刀,乾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行徑,從小喜歡跟人打架,到了後來,涉及到來錢快的灰色地帶,因爲重傷害,在局子裡三進三出,大半時光都在監獄裡度過。韋八亢或許不是西北地區最有勢力的一個,但絕對稱得上手最狠的一個,跟他作對,幾乎全是家破人亡的下場,出獄後,仍舊不思悔改,糾集一批人在戈壁灘闖蕩,偷獵,走私,在無人區爲所欲爲,成爲當地橫行霸道的混世魔王。
牛黑柱的磚窯,是韋八亢花錢資助了一大部分。其實兩人僅僅是獄友關係,到不了稱兄道弟的程度,韋八亢之所以在牛角村培養一個村痞惡霸之類的角色,就是爲了設立一處落腳點,牛角村是通向寧甘地區的重要通道,韋八亢乾的又是不能走漏風聲的買賣,選擇路線和補充物資的地點,成爲了重中之重。
一行人走進簡易寒酸的磚窯會客廳,肉香撲鼻而來,韋八亢也不客氣,大馬金刀佔據了主坐位置,抓起一塊肉最多的羊腿骨,抽出篆刻着精美花紋的彎刀,割下一塊肥瘦相間的羊大腿肉,刀尖挑起,丟進嘴裡大口咀嚼。
“八爺,您這次是去西北,還是去雍城?”牛黑心深知對方喝酒作風,往大碗裡倒滿用九種糧食釀成的美酒,在旁邊小心翼翼坐下。
韋八亢輕飄飄斜了一眼。
這一眼使得牛黑柱毛骨悚然。
“啪!”
右手擡起,用力抽向右邊面頰,狠狠扇了自己一記大耳巴子。
“八爺,是我冒失了,見了您太高興了,導致忘了規矩。”牛黑柱將腫脹出幾釐米的面部特意露出微笑,能看得出來他剛纔使了全力。
“我們在這裡大概逗留三到五天,要等一個朋友。你這幾天最好別惹事,免得有人闖進來。吃的,喝的,全要最好的,到時候你給我算一個總賬,錢會轉給你。”韋八亢嚼着羊肉輕聲說道。
“八爺,您是我的恩人,啥錢不錢的,俗氣。”牛黑柱雖然表現的滿不在乎,可打心眼裡樂開了花。
“磚窯先停幾天,只留信得過的人在這邊,凡是外人,一律不許進入。如果有人看到我的臉,規矩嘛,你懂得。”韋八亢將彎刀插進了桌面。
“是,八爺!”牛黑心一想到對方的種種傳聞,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