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宜動土、出行、開工、開市、開業。
老佛的店位置選擇了開發區,和一片高檔住宅區緊密相連,此地的租金也比市裡稍微高出一些,看來老佛也是下足了血本準備來拼上一把大的。
武雲市的開業慶典一般安排在11點08分,至於從哪傳下的規矩也無從探究,反正就隨波逐流這麼下來,每家每戶都在按照這個時間放炮慶祝,超過時間,就認定爲不吉利。這也難怪,買賣人都講究個彩頭,不願觸了晦氣,負責放炮的夥計們被千叮嚀萬囑咐,認認真真把事做好,生怕時間稍有差池,就得捱上老闆一頓臭罵。
老佛今天穿的是西裝,國產裡的名牌,皮鞋和頭髮都一樣油亮可鑑,派頭十足,往日裡黑乎乎的膚色也不知被誰塗抹了一層白粉,變成灰白灰白,讓人忍不住想到老黃瓜刷綠漆,再繼而聯想到二婚的新郎。
作爲把家底都扔進去豪賭的老佛,對自己的新店不可謂不上心,左瞅瞅,西看看,碰見不合適的地方就親手去規劃規劃,小短腿邁的那叫一個勤快,遇見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開始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他涼地,都給老子上着點心,咋一個個像是剛從牀上爬下來的一樣,勁全用到女人身上了,還是昨晚貓尿灌多了?咦!我咋看着玻璃上的字不對勁呢?操,他涼地,你們這些王八蛋是不是給老子貼反了?!那個‘足’字雞雞該衝右邊,不是衝左邊,誰貼的,別他涼地欺負老子不認識字!”
“門口那花籃是誰買的?小五?你他涼地給老子買個白花幹啥,老子這是開業,又不是出殯!啥?白花買一送一?你信不信老子往你身上砍一贈一!趕緊拿到後面燒了!不對,直接丟到垃圾場,草,差點自己給自己燒花籃玩,真他涼地晦氣!”
“臥槽你個親妹妹的啊,誰他涼地把避孕套和氣球掛一起了,還是帶狼牙刺的,怕人家看不出來啊!趕緊給我摘下來扔到廁所,要是讓我查到是誰幹的,把套塞進他嘴巴里!”
怨不得老佛站在那裡像個炮筒子似的大發雷霆,實在是小兄弟們做事太不像話,他們這些小痞子打架嚇唬人還行,真正乾點出工出力的精細活,那就是拿着西瓜刀修指甲蓋了,粗狂有餘細緻不足,沒把肉削掉就不錯了。
老佛望着被小弟們“糟蹋”過的心頭肉,皺起又短又稀的眉毛,點了根菸,突然有些後悔讓這幫小崽子來幫忙了……
花臉駕駛着一輛有些年頭的大衆途銳,載着靠鳳凰二八爲交通工具的趙鳳聲出現在馬路對面。
這輛低調到離譜的豪華越野車,是當年趙鳳聲帶着花臉從一個大混子手裡搶來的,那時那位江湖前輩仗着人多勢衆,想賴掉初出茅廬的花臉一筆工程款,不多,十幾萬,結果被趙鳳聲和花臉倆人聯手挑翻十幾人,開着這輛車揚長而去,並言明當做了酬金。後來那位前輩技不如人也沒有進行什麼過激行爲,面對着兩個出手狠辣的年輕後生,連狠話都沒放,把被打掉的牙硬嚥進了肚子裡,成了武雲市痞子圈裡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反面教材。
關於這輛途銳的歸屬權,花臉一直覺得應該屬於捱了兩刀的趙鳳聲,一是趙鳳聲帶他出的這口惡氣,二呢,就是因爲趙鳳聲是他的老大。三教九流的規矩不同,各家大同小異相差彷彿,作爲下九流都沒位置的痞子們,也有些沒有書面形勢的規矩。像大哥爲小弟出頭又捱了兩刀這件事,即便花臉出工出力,但大頭也得交到趙鳳聲手裡,就算趙鳳聲把途銳佔爲己有,旁人知曉後,也不會說出什麼趙鳳聲不講義氣之類的話,大哥爲尊,這就是江湖檯面上的規矩。
可趙鳳聲非但沒有對價值百萬的途銳動一點心,連醫藥費都是自個掏的腰包,出血出錢不說,還把仇家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僅憑這一點,就能讓他貼上個“仗義”的標籤。
趙鳳聲下車後叼上一根菸,望着鮮紅牌匾上的“沐蓮堂”三個字,一陣錯愕,老佛雖然在道上人緣不錯,卻是個出了名的鐵公雞,怎麼會這麼大手筆砸下個店面?稀罕。
他衝花臉輕笑道:“媽的,以爲是造福兄弟們弄了個專門做大保健的風流窟,沒想到是個洗臭腳丫子的地方,花臉,你說老佛這是要棄惡從善改頭換面,還是掛着羊頭賣狗肉掩人耳目?”
花臉從車上搬下來一尊玉石貔貅,柔和通透,看起來質地還不錯,這是趙鳳聲剛找了個熟人買來當做給老佛的禮品,3000多塊,頂的上小賣部一個月的收入了,把趙鳳聲心疼的鳥啼花怨。本着穩賺不賠的基本原則,趙鳳聲還準備找機會開開葷,找三四個水靈妞瀟灑快活一下,怎麼也對得起3000多塊錢的禮物了吧?沒想到老佛開的是一家洗腳店,這他孃的洗腳能洗幾千塊?所以趙鳳聲覺得更加肉疼,光想讓花臉把玉貔貅拿回去退了。
聽到趙鳳聲的問話,對老佛知之甚詳的花臉撇了下嘴角,“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趙鳳聲將山寨版阿迪達斯的運動外套袖口捋起到肘部位置,大手一揮,擺起一個像是要和人幹架的兇悍姿態,吆喝道:“走,怎麼也得把本錢賺回來,就算是做足療,也得把腳磨一層皮。”
花臉輕輕一笑,緊隨其後。
花臉陰柔的臉龐極具殺傷力,加上笑起來勾勒起的完美臉型,勾的幾個路過小妹犯了花癡,全都對他行注目禮,差點撞到路邊電線杆,幾個小妹嘰嘰喳喳,繼而商議着要不要上來索要電話號碼,但是看到花樣美男走到馬路對面,和新開業足療店的描龍畫虎不良份子交談甚歡,還是恐懼心理壓過了好色心理,只能把那張過分帥氣的臉牢記在心,深表遺憾。
老佛見到趙鳳聲前來祝賀,擠出不少道魚尾紋,小短腿緊捯飭幾步,緊緊摟着趙鳳聲消瘦的身軀,興奮道:“生子,這幾天和大剛去哪了,電話打不通,問花臉,他也說不知道,是不是你倆偷偷摸摸去外地找涼們了,也不把哥哥帶上,不夠意思。”
趙鳳聲好不容易掙脫老佛充滿熱情的枷鎖,賠笑道:“出門去探望一個朋友,沒想到遇上點事多住了幾天,那邊是山溝溝,沒信號,還勞佛哥擔心了。”
關於唐宏圖鋃鐺入獄的消息,謹小慎微的趙鳳聲思來想去,對大剛採取了封口令,嚴禁把這件事捅到道上去,秘不外泄。唐宏圖的仇家不少,朋友更多,保不齊哪個吃飽了撐的蛋疼的傢伙想要爲朋友報仇雪恨,來唱一出義氣千秋的《古城會》。所以趙鳳聲對大剛千叮嚀萬囑咐,要把這事爛在肚子裡,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你倆找涼們可不能吃獨食,要不然別怪哥哥翻臉啊,哈哈,走,進哥哥店裡看一看。”老佛殷勤拉着趙鳳聲手臂向店裡走去,瞧見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弟蹲在旁邊抽菸,老佛怒從心頭起,一記佛山無影腳正中倒黴蛋的肩頭,罵罵咧咧道:“他涼地,見人了也不知道打個招呼?就幾把知道吃喝嫖賭,趕緊找個馬桶一頭悶死算了!平常怎麼教育你們這幫兔崽子的,喊生哥!”
“生哥……”倒黴蛋掙扎爬起後撓了撓頭,不太情願喊道。
“算了佛哥,咱們兄弟之間不用那麼客套。”趙鳳聲將倒黴蛋從地上拽起,還不忘幫他拍拍衣服上塵土。
老佛沒好氣道:“這幫兔崽子,泡妹子耍錢一個比一個拿手,讓他們出力辦點事就吭吭哧哧,連見面打招呼還得要我來提醒,你說我養他們這些窩囊蛋有啥用,爛泥扶不上牆!有那錢我還不如養幾條狗呢,見了我都得搖幾下尾巴!”
倒黴蛋聽到老大難聽話之後,依舊是沒有半分怒意,重新掏出一根菸,悠然自得地吞雲吐霧。
老佛氣得七竅生煙,伸出大腳又要教育小弟如何做人。
趙鳳聲一把拉住他,在旁勸道:“佛哥,今天開業,就別和兄弟們着急上火了,和氣生財嘛。”
老佛罵罵咧咧地嘟囔幾句,都是些罵涼的話。
花臉拿出玉石貔貅遞到老佛手中,不卑不亢淺笑道:“佛哥,這是我哥的一點心意,小小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老佛摸着柔滑清涼的玉貔貅,拿道上風頭強勁的花臉和自己狗屎一般的小弟一對比,長嘆口氣,有些感慨,小弟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