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氣溫一天比一天炎熱。
雷氏集團的員工們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竟然一連好幾天都沒人點外賣,別說套餐盒飯,就連咖啡麪包的單子都看不到。或許趙鳳聲無法二十四小時盯着手機的緣故,錯過了漏網之魚,但總之,訂單急劇下滑,就連那位小表妹的涼皮訂單都看不到了。
吃完早飯,牛娃子在屋子裡紮起了馬步,氣息悠長,紋絲不動。趙鳳聲也算半個國術行家,見到牛娃子如同樁柱般沉穩,暗自驚歎,要知道練武可沒什麼取巧的法子,全靠日積月累厚積薄發,偶爾有傻小子那種天縱奇才,也是萬中無一。自己的馬步,相比於牛娃子的馬步,略有不及,人家絕對是從小養成的童子功。
扎馬步時最忌泄氣,趙鳳聲就在旁邊當起了啞巴看客,等半個小時過去後,牛娃子收膝收拳,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哥,阿達說每天扎馬步,對腰和腎好,強筋補氣,以後結了婚,可有用得着的地方。你想學不?額教你。”
“你阿達也是每天扎馬步?”趙鳳聲等他練完後,才點燃一根香菸。
“對啊,但阿達練功時候很特殊,跟我不一樣,而且從來不當着陌生人練。”牛娃子憨笑道。
“怎麼個特殊法?”趙鳳聲吐出煙霧,感興趣問道。
“腰,大腿,胳膊,都會綁上鐵砂,估計得有二三十斤。從前年開始,阿達也叫我綁鐵砂,一開始不適應,後來才慢慢習慣,頂多就在腰部綁十斤,跟額阿達差得遠哩。”牛娃子讚歎道。
“二三十斤?”趙鳳聲一愣。
馬步不同於訓練器械一拿一舉需要爆發力。一般而言,至少要五分鐘起步,高手則扎十五分鐘到半個小時之間,長時間在身上掛着鐵砂,會感覺越來越沉,幾斤都吃不消,更何況二三十斤,那得需要多大的耐力和恆心?
“你娘哪年不在的?”趙鳳聲若有所思問道。
“這個……大概在額很小的時候吧,我記得沒跟她見過幾次,連她啥模樣都記不清楚。哥,你問這個幹啥?”牛娃子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疑惑不解。
“難怪……”
趙鳳聲恍然大悟,拍拍牛娃子魁實的肩頭,“好好練,別辜負了你阿達一片苦心,以後結了婚,要好好跟你媳婦一起孝順老人家。”
“哥,啥意思啊?”牛娃子撓着後腦勺一臉懵圈。
趙鳳聲沒去解釋爲人父母的一片好意,穿着大花褲衩走出悶熱的二層樓,嘴裡哼唱着家鄉小調,“趙州橋來什麼人修,玉石欄杆什麼人留,什麼人騎驢橋上走,什麼人推車壓了一趟溝麻咿呀嘿~~”
外面的氣溫比室內清爽,但也僅僅涼快了一星半點,日頭高懸,大上午的就一片燥熱。趙鳳聲順着小路溜達到衚衕口,樹蔭下坐着一位老大爺,頭髮霜白,體型富態,穿着有些年頭的跨欄背心,軍綠色褲衩,拖鞋,蒲扇,茶缸,標準七八十年代裝扮,跟趙鳳聲的行頭有的一拼。
老大爺坐在躺椅中,手拿着一本書籍,翹起二郎腿,喝着茶水,時不時拿蒲扇帶來陣陣涼風,優哉遊哉。
趙鳳聲自來熟性格,不出三天,就跟街坊們混的相當熟悉,這位大爺姓米,雍城本地人,這片城中村的老戶,聽說是紡機廠的退休職工,老伴死得早,閨女也嫁到外地,只有老爺子一個人賦閒在家,成了名副其實孤寡老人。
“米大爺,在那研究棋譜呢?”趙鳳聲看到老爺子手裡拿的《象棋殺法600例》,打了一聲招呼,坐在了老人家對面。
米大爺低下頭,從老花鏡中看到來人,放下書籍,樂呵呵道:“這不是小牛嗎?今天又不是週末,怎麼不去上班?”
“我們送外賣的可沒有周末,幹一天的活,賺一天的錢,跟打零工差不多。今天天氣預報說,估計要超過四十度,坐到凳子上還燙屁股呢,再去幹活,那不得弄出人命啊。爲了幾十塊錢玩命,那可不值當。”趙鳳聲擺弄着棋盤中的棋子說道。
“送外賣怎麼了?送外賣也是爲人民服務啊,職業不分高低貴賤,只有愚昧者和懶人。咱們偉大的領袖說過: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點鐘的太陽,哪能消極怠工呢?”米大爺義正言辭說道,挺有以前工廠車間主任的風範。
“米大爺說的是。不過我都一個月沒休息了,身體是革命本錢,累垮了,哪能繼續革命事業呢?今天心情好,天兒又熱,正巧給自己放一天假,也算勞逸結合了。”趙鳳聲低頭賠笑道。
“嘴皮子能擠出三兩油,一看就不是踏實肯幹的積極分子,換做以前,先扣你幾個工分再說。”米大爺沒好氣道。
“殺一盤?”趙鳳聲指着棋盤笑道。
兩人有過幾次交鋒,趙鳳聲向來尊老愛幼,所以每次都下的心不在焉,導致輸多贏少。
“手下敗將,還敢來自取其辱?”米大爺託着亢長的戲腔唱道。
“您不是說過活到老學到老麼,既然遇到名師,那我就來取取經,從您這偷師學藝。”趙鳳聲嬉皮笑臉道。
“來,擺上!”米大爺端起了架子。
李爺爺說過棋品如人品,趙鳳聲喜歡劍走偏鋒,兵行險招,往往亂中取勝,讓對手輸的稀裡糊塗。而米大爺擅長綿裡藏針,步步爲營,尤其是殘局,殺到僅剩幾枚棋子,老爺子幾乎能夠立於不敗之地,堪稱老而彌堅。
棋子擺好,米大爺紅棋先行,由於對趙鳳聲的棋風有所瞭解,一開始就擺出了防守陣勢,跳馬,用來穩住陣腳。
趙鳳聲則拱出了邊卒。
米大爺推了推老花鏡,癟嘴道:“瞎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