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倩沒有徵求趙鳳聲同意,自作主張拿來一瓶馬爹利XO,市值大概三千多塊,名副其實的土豪飲品,熟練打開瓶塞,一人倒滿一杯。杜倩舉起高腳杯,輕品慢飲,風情一笑,“我老公崇洋媚外,家裡收集了各式各樣的進口貨,就連挑女人,都喜歡人高馬大的洋妞。家裡沒有啤酒,也沒有白酒,不知道你口味如何,喝不慣的話,我這個當主人的,只能說聲抱歉了。”
趙鳳聲沒說話,起身走到冰箱,拿來兩瓶依雲礦泉水,遞給杜倩一瓶,笑道:“正巧,我也喜歡洋酒,但是囊中羞澀,一個月工資剛夠一瓶酒錢,實在喝不起。這種XO,跟依雲礦泉水是絕配,可惜咱們擅自主張兌起了紅茶綠茶,弄的不倫不類,反而失去了酒液原本的淡雅花香。”
“沒想到你竟然懂洋酒。”杜倩給出一個讚歎式微笑,“不過你說你買不起,我可不信,能夠分分鐘制服窮兇極惡的歹徒,肯定不是尋常人。”
“騙你的人,未必害你,或許有難言之隱,索性裝成啞巴。有些話,當作酒精裝進肚子裡,慢慢發酵,挺好,拿出來經過風雨洗禮,沒準叫別人當成醋給喝了,賤賣了自己不說,還讓別人說你騙他們,對不對?”
趙鳳聲遇到難得的美酒,大口暢飲,絲毫沒覺得下作,一條命,用幾千塊的美酒當作酬謝,他覺得挺心安理得。
“想不到你年紀不大,就能通情達理,沒錯,好話不如真話,真話不如逆耳。”杜倩也學趙鳳聲一樣喝完整杯酒,辛辣感導致五官皺起,吐出舌頭,“看你喝的那麼痛快,我也想嘗試一下,沒想到竟然這麼嗆。”
趙鳳聲擰開礦泉水瓶,放到她手裡,“經常喝就好了,這就和吃辣椒一個道理,越吃,越能適應灼燒感,才能漸漸體會其中奧妙。”
杜倩對着礦泉水狂灌幾大口,臉龐微紅,急促喘氣,搖頭笑道:“我這輩子跟辣椒無緣,體會不了你說的那種感受。”
“西北人好像挺愛吃辣,你受不了?”趙鳳聲詢問道。
“西北人分很多種,總體分兩類,一種是窮人,一種是富人,有錢當然可以想吃什麼吃什麼,我小時候呢,只能有什麼吃什麼。想不想聽聽,一個山裡的丫頭,是如何飛到枝頭當鳳凰的?”相處時間久了,杜倩暗藏的戒備和羞澀隨之飄散,掀開蠶絲被,左腿壓到右腿上,腳趾輕輕摩擦着小腿,動作撩人,又不乏端莊淑雅。
“洗耳恭聽。”趙鳳聲嘴裡說的一本正經,視線卻放在光潔的小腿上。
“我生在山區,家中兩個姐姐一個弟弟,單單一個窮字,已經不能形容我的家庭了。父親早逝,母親含辛茹苦將我們帶大,住的是窯洞,穿的是千瘡百孔我爸留下的衣服。記得當初上學時,交不起學費和伙食費,每天天還沒亮,就要去山裡砍柴挖中藥,換面窩窩吃。十來歲的小孩子,揹着十幾斤的東西,徒步二十里地山路,每天如此,真想不到當初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們家到學校中間,有三條河,卻沒有橋,無論冬天夏天,我們趟過河水時,都要把鞋拎在手裡過河,等到了岸邊,再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麻布,擦掉水,穿上鞋,趕往下一條河。山裡冷,經常下雪,光腳踩在雪地裡,反而暖洋洋的,最怕就是下雨,土路經過雨水澆灌,變得很滑,一個不慎,就要弄得滿身污泥,由於害怕被母親責罵,臨回家前,必須用身體把衣服捂幹,那種又潮又冷又怕的滋味,你是體會不到的。”
“別看我是個山裡丫頭,可從小心高氣傲,從那時起,我就暗自發誓,必須要讓我們家脫離貧困,頓頓能吃得起白麪饅頭。所以我在十四歲的時候,來到縣城,第一次在飯館打工,給人家洗碗端菜,後來覺得賺的太少,又沒什麼發展空間,就跑進工廠裡當工人。那會我還是青蔥水嫩的小姑娘,跟現在的黃臉婆不一樣,自然受到了不少人愛慕,受過騙,也遇到過人渣,錢沒賺到,反倒失去了清白身子,欠了一大筆債。再後來,遇到了我的老公,當時他還是普通的小包工頭,見我漂亮,就幫我還了債,等到懷了女兒之後,順理成章結爲夫妻。沒想到,本來心灰意冷的我,卻碰到了改變我一生命運的貴人,我丈夫事業心很強,又很懂得鑽營,一路飛黃騰達,把一個誤入歧途的山裡姑娘,變成了人人羨慕的富豪夫人,你說,命運是不是很捉弄我?”
杜倩一邊吐露心事,一邊喝酒,喝得多,說的就越多,而且說話時沒有任何猶豫,能看得出是真實的人生經歷。
“這可能就叫做無心插柳柳成蔭吧。”
趙鳳聲給她的前半生總結一句,裝作很隨意問道:“你老公就究竟是做什麼生意的?能從小包工頭做到現在的地步,能力和人脈一定很強。”
“他?”
杜倩旋轉着琥珀色酒液,若有所思道:“有野心,有報復,當然,這些還不夠,最重要的,是有一位穿開襠褲長大的朋友,那位朋友,成就了我老公。”
繞了一大圈子,終於將聊天導入正題,怕引起懷疑,趙鳳聲斟酌好想要說的每一個字,輕描淡寫道:“能把小小包工頭變成大富翁,那豈不是比你老公還有錢?”
“他們那種級別,已經脫離了金錢範疇。”杜倩抿起嘴脣輕聲道。
“啥級別,開礦的還是市政府領導啊?”趙鳳聲一驚一乍道。
杜倩剛要開口,門鈴驟然響起。
杜倩倉促起身,由於用力過猛,酒意上頭,身體變得踉踉蹌蹌,趙鳳聲幫忙扶了一把,纔沒讓她跌倒。
杜倩根本來不及道謝,花容失色道:“不好,我老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