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一片死寂,他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汪一墨坐在桌案對面,一聲不吭,無聲無息,等着他的反應——等着他雷霆暴怒。
窗外藍天白雲漸漸被豔紅的夕陽染透,室內也如灑了紅色的血,紀恆晞卻還是盯着那張照片,整個人呆呆的,彷彿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
汪一墨的手伸進西裝內側的口袋裡,遲疑着,是不是該將東西取出來呢?“恆晞,你還好吧?或許……玖音她……你剛纔在走廊上也說了,她有可能是被逼的。”
“你沒有發現,她笑得很燦爛嗎?她的眼睛裡無一絲一毫的勉強,而且,她左手上的結婚戒指也換了。”
“什麼?”這一點汪一墨倒是沒有注意到,他從他手上取過照片看了看,戒指的款式很陌生,不過,玖音和紀恆晞之前結婚用的戒指他也未曾注意過。“你確定戒指真的換了?”
“確定。之前的婚戒是我親自買的,而且那種款式是設計師聽取了我的意見之後設計的,獨一無二,我怎麼會記錯?”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一張應該是真的了。”
汪一墨說完,給他一個在劫難逃的微笑,無奈地從西裝內測的口袋裡取出一本薄薄的八卦雜誌,封面上是一張碩大的婚紗照,女主角沉靜明豔,嬌豔如花,赫然就是玖音。
紀恆晞看到照片,並沒有任何震驚之色,他無法想象玖音被綁架之後遭遇了什麼事,腦子一片混亂。
面對這張婚紗照設計成的封面,他對這份自己不曾全心全意付出的感情已經沒有了信心。被他接連幾次傷透了心的玖音,縱然對他癡情,恐怕她心底的傷痕也難再痊癒了。
但是……
“血族就沒有重婚罪嗎?”這是一個很弱智的問題,他知道,因而,說完又自嘲一笑。“難怪苔妮嬤嬤會勸我離開她,原來他們早已經知道這一切!”
“人家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家親,苔妮嬤嬤竟然這樣做?”汪一墨涼涼地說道,“那你就打算這樣放棄?人家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們這段感情可是得來不易。”
“你也認爲得來不易嗎?我並沒有爲這段感情付出全部,何來得來不易?”
“你忘記了?玖音曾經被你們家當做妖精對待,她還曾一個人帶着身孕被威廉姆陛下趕出皇宮,獨自爲你誕下昭然,她歷經生死磨難,又被凱里公爵追殺,最後才與你結婚。你爲了她抗爭你的奶奶,你爲了她苦練成一個比吸血鬼還強大的人類,你爲了她又變成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異類……這些還不能將你們牢牢拴在一起的話,愛情這東西就太不值得人們當成信仰了。”
往事如煙,一閃而逝,最美好的回憶沉澱在心底,現實中卻只剩下傷痛。“一墨,你是在演講嗎?說的真好聽。”所有的人,都罵他是薄情之人,現在,他也這樣覺得了。
“恆晞,你不要忘了,奶奶的年紀大了,你能經受得起失戀,她老人家可經受
不起紀家少兩個人!再說,玖音可是她最喜歡的孫媳婦!而你若是真的離開了玖音,昭然那位血族的小王子也就無法回紀家了,這難道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紀恆晞無言,他煩躁地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凝望着窗外籠罩於晚霞中的城市,心裡空空茫茫。
汪一墨也已經詞窮,“現在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倒是多管閒事了。”他悻悻走到門口,關上門之前,見他仍是面對着窗外,本想不開口的,但他的背影實在孤寂地叫人憐憫。“恆晞,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不要輕言放棄。”
紀恆晞站在窗前,不禁捫心自問,他有輕言放棄嗎?離開玖音並非等於放棄,苔妮嬤嬤說得對,他是人類,有生老病死,有旦夕禍福,而且,他正在一點一點的衰老,而玖音卻千萬年不變的年輕美麗。
他原本就計劃在四十歲時離開她,既然她選定了一個適合自己的男人,那麼……他這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早一天離開,晚一天離開又有什麼區別呢?
“玖音,或許……我們的緣分真的到此爲止了,希望你的新郎也能和你一樣,永遠年輕,能保護你,愛你,永遠陪在你身邊。”
“恆晞,這就是你要對玖音說的話嗎?”
這聲音怎麼……紀恆晞以爲自己聽錯了,他狐疑轉頭,竟然看到紀毅和紀忻沛一個優雅而威嚴地坐在他桌案前的沙發上,一個不羈的依靠在桌邊上,兩人皆是黑色西裝,內襯白衣,幽冷的氣質,俊美蒼白的容顏,如妖似魅,紀毅的魅惑中更帶有深不可測的成熟,而紀忻沛的魅惑中則更多是冷與邪。
“你們何時來的?我竟然沒有聽到你們的聲音?”最近只顧着忙玖音的事,他倒是差點忘了這兩個剛剛被轉變成吸血鬼的兄弟呢。
紀忻沛聳肩,懶得再解釋這個問題。
紀毅耐心說道,“這就是吸血鬼和人類的區別,我身上有着威廉姆陛下的萬年力量,忻沛身上也有亞摩斯的力量,所以,我們都可以無聲無息地來去自如。”
“你們來做什麼?來教訓我的?”汪一墨剛纔的那番話已經夠讓他心煩的了。
“我們怎麼會說廢話教訓你?再說,你也沒有錯。我們來,是要幫你找回你的幸福。”紀忻沛言簡意賅。
“什麼是幸福?紀忻沛,等你真的弄懂這個問題之後再來幫我吧,不要以爲你和辛蒂談了幾天戀愛孕育一個孩子,就有資格把‘幸福’這個詞掛在嘴邊,你之前犯下的錯誤,導致了我‘幸福’的破滅。”
如果不是當初尋找失蹤的紀忻沛,他也不會着了顧菲菲的道,由此小錯變成大錯,大錯到了別人眼裡,他就成了薄情郎。
見紀忻沛臉色沉下來,紀毅忙做和事老,“好啦,恆晞,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如何找回玖音吧。”
“不必你們多管閒事了,我打算放棄玖音了,既然她現在過得很好,我們又何必去打擾她?”
“打擾?”紀忻
沛可不服氣他剛纔的那番話,說什麼他沒有資格談論幸福?!“二哥,玖音這是明擺着在偷情,明擺着是給你戴綠帽子!當然,你有權放棄,我們紀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我不准你這樣說玖音!”自從嫁入紀家,玖音一直行事低調,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從未嫌棄過紀家,而且還爲紀家做了很多事,沒想到她還沒有真正的離開紀家,忻沛竟然給她一個這樣的評價?!“紀忻沛,我不需要你的關心,你滾!”
紀忻沛怎麼可能“滾”?他就算被紀恆晞罵死,也不可能離開。紀恆晞爲了給他復仇抓住了亞摩斯,他一定要幫他找回玖音,而且,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恆晞,你冷靜一點。”
“我非常冷靜,以前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冷靜過,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我和玖音緣分已盡,你們若是敢揹着我去打擾她,我不會放過你們。”說完,他絕然甩門離開。
紀毅和紀忻沛相視無奈,更不知說什麼好。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辦公桌的下面有一枚小小的竊聽器,而竊聽器的那端則是正躺在客房牀上的柏莎,她正戴着耳機,笑得森冷。
“紀恆晞,放棄玖音就對了,你註定是我的男人。至於玖音……哼哼哼哼……咱們走着瞧!”
玖音渾然不知幻月島外面的世界已經一團混亂,她正緊鑼密鼓的帶着一羣女傭裝點着整個房子,因爲——即將有一場盛大的生日酒會在這裡舉行。
狼王的生日宴,切維斯父親的生日宴。她沒有見過那位傳說中的狼王,但她聽切維斯說了不少他的事情,因此斷定他是一個仁慈的君主。爲了血族的未來,她理當見他一面,好好談一談和平大計。既然切維斯無法離開幻月島見他的父母,她便想到這個主意,讓狼王在幻月島上度過最難忘的生日party。
整個莊園裝點一新,花園中彩燈輝煌,就連後花園的泳池裡也安裝了不少,一開燈,水下七彩斑斕,美輪美奐。
“公主殿下,這個巨幅婚紗照掛在什麼位置好?”管家站在大廳的臺階下,兩個保鏢正擡着她和切維斯的婚紗照立在他身後不遠處候命。
玖音抿脣沉吟着環顧整個大廳,視線最後落在影視牆左側的牆壁上,“掛在那般吧,最醒目,最顯眼,我要讓狼族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和切維斯是天生的一對兒!”
“是,公主殿下!”管家對擡着婚紗照的保鏢們擡手,示意他們掛好。
“慢着!”切維斯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下來,下一秒,他已經閃電似地端立在玖音身側,環住她的肩,將她攬入懷中,“親愛的,婚紗照掛在客廳裡會顯得太過張揚,還是掛在二樓走廊盡頭的牆壁上吧。”
“爲什麼?我覺得掛在客廳裡很好呀,難道你不樂意讓大家知道我們在一起?”
“不,我當然不是這樣想的。”如果可以,他倒是樂意昭告天下,她是他的女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