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忙年的時候,雖然李銳舅家出了事,但該過的年還是要過的。顧卿今年中過一次風,左手是不是就會發抖,精力也大不如從前,所以還是請了方氏出來管家。
無論方氏其他方面才能如何,在管家這一項上是絕對稱職的。再加上她一直都管着家,熟悉家中下人的根底,和老太太一起理起事來,倒比前幾年都快得多。
畢竟前幾年老太太除了會撒錢,什麼都不會。
方氏看着年底賬房送上來的賞銀數量,差點淚流滿面。
皇天后土啊!還是花嬤嬤能幹!老太太終於不大炸特炸金錁子了!
要知道前幾年每到年底她就只能默默的掏自己房裡的錢來補貼啊,老太太賞下人都是一兩銀子一個的銀錁子,給家裡親朋好友家的孩子都是散大把的金錁子。她和老爺也只能按照老太太的減一等給,又不能掃了老太太的興致制止她,這幾年也不知道多散了多少壓碎錢出去。
她一直怕到後來養的家裡下人胃口越來越刁,到了年底要發的少,反倒怪她吝嗇了。
今年理事速度比往年要快得多的原因還有一個,那便是李釗過年放假,也在幫着自家堂祖母一起管事。
如今是銘兒幫着自己這邊處理瑣事,李釗幫着老太太負責算賬核款,儼然兩件貼心小棉襖,乖巧極了。
李釗原本要回鄉過年的,但陳四清剛剛得了這麼一個關門弟子,簡直當寶貝,死活不讓他今年回鄉去。李釗的母親關心兒子的前程,便來了信囑咐他不用回來,隨着信一起上京的還有今年的年禮和給兒子、庶子準備的各種東西。
李釗的娘爲了這個兒子,可以說是煞費了苦心。不但送來的年禮都是些貴重的東西,類目也是五花八門,若只是以親戚算,這禮也太厚了點。
顧卿收的卻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她高高興興地收下了,並且大力誇讚自己十分高興,回過頭去就悄悄吩咐花嬤嬤,回禮再重三成。
如果李釗的母親是聰明人,下次便不會送的這麼重了。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花嬤嬤帶着持雲院裡的丫頭們把顧卿三十進宮那天要穿的誥命冠服拿出來提早掛起來整理一遍,孫嬤嬤帶着下人們將屋子裡的陳設和佈置全部更換了一遍。年底的時候客人比較多,府中的擺設和勇氣都是要開庫取出貴重的,用來待客的。
方氏那邊也閒不得,家廟的祭品祭器從月中就開始拿出來擦洗整理了,還有過年的新衣、各地莊子絡繹不絕送上來的年貨租銀等,都等着她來處理。
今年的冬天非常冷,冬衣卻只發了一件新的,其餘換成了布匹發了下去。
倒不是信國公府吝嗇,今年夏天江南大水,南方來往的道路都受到了影響,糧食也沒有收上來多少,連皇帝都減了南方今年的稅,可憐收成有多慘淡。
夏天的洪災不但導致京中的糧價上漲,連棉花也少收了不少,南方崖州的棉花一下子漲到了一個嚇人的價格,京中許多人家今年都沒給下人發新衣,而是換成了好料子,讓他們自己重新拆了舊年的棉襖做新面子。
信國公府已經算是厚道的了,開了庫取了一些去年的棉花給二等以上的下人都做了新棉衣和棉鞋,二等以下的也有新料子。
齊耀先生和杜進先生都回鄉過年了,李銳已經進宮,齊耀先生見他並沒有走上和信國公府離心離德的道路,也和他家侄兒齊邵交好,心中十分欣慰。
齊耀在年前就和信國公府約好,等來年開春他就不來了,算是完成了他西席的任務。
杜進倒是留了下來。他頗爲欣賞李銘,便準備再留幾年教導悉心李銘,等李銘再大一些便回鄉。
李茂欣賞杜進老成持重的行事風格,索性讓李銘也給杜進行了拜師禮,算是正兒八經的延請了他成爲府上的教習。
蔣師父終於還是贏得了煙雲的芳心,據說是上次花會後煙雲傷了手,蔣經義給煙雲送了上好的傷藥,一來二去間互相熟悉了起來,煙雲這才徹底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雖然蔣經義確實是個糙漢子,但他也有溫情的一面。對待煙雲小心翼翼的態度更是讓煙雲心中熨帖,最終答應了他的求親。
顧卿如今身體越來越差,最怕的就是某一天突然掛掉,留下一羣丫鬟沒了着落。煙雲願意嫁給蔣師父,蔣師父又誠心相求,願意三媒六聘的娶了煙雲,顧卿最後還是點了頭,並且送了一些好東西給煙雲做嫁妝。
至於當年承諾蔣師父要給他出錢娶媳婦,如今自然是一併也便宜了煙雲。
須知丈夫的錢就是媳婦的錢,蔣師父省了這一大筆銀子,日後都是要交給煙雲管的,豈不是便宜了煙雲?
今日李銳回了府,破天荒的沒去舅舅府裡,而是了持雲院來陪祖母和妹妹。
顧卿正愁着沒人帶小李湄,花嬤嬤和孫嬤嬤都給她拉出去操持家務了,她自己也和李釗有許多事要忙,小李湄如今已經四月有餘,長得十分……強壯,總是在牀上翻來翻去。
顧卿連續好多個晚上做噩夢,都是小李湄從炕上一下子翻了下去,然後摔了個稀巴爛,所以只要她醒着,都把她放在主屋的大炕上,讓她在自己身邊翻來翻去。
“親親,你看,你大哥來啦。”顧卿冬日裡常坐的那面大炕上已經移除了所有的東西,上面鋪着厚的毛氈和上好的牛皮炕蓆,炕上暖和,屋子裡也是熱烘烘的,顧卿便脫了小李湄的大衣服,隨便小李湄怎麼側翻。
小孩子一穿的少就高興,滾起來更帶勁了。
李銳無語的看着一邊咿呀昂叫着一邊翻過來翻過去的李湄,忍不住挑了挑眉問道:
“奶奶,親親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這胖的脖子都沒有了,是不是該管一管了?
一個女孩家,長得不眉清目秀就算了,而且還這般粗壯,如何是好?
李湄第三個月就開始胖了起來,她白天一到兩個時辰喝一次方氏的奶,方氏奶水不夠和晚上休息的時候就是兩個奶孃喂。也許是奶水太充足,也許是親孃的奶養人,再加上這孩子胃口特別好,漸漸的,顧卿猛然發現李小妹已經長成當年他哥哥那副樣子。
……你想的沒錯,就是米其林輪胎小人的那個樣子。
因爲這變化是一天天產生的,再加上小寶寶你也沒辦法給她減肥,顧卿只能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讓身邊每個人接受“啊小孩子這樣還是蠻可愛的哈哈哈”這個事實。
然而,連親兄弟都覺得她吃的太多了,顧卿覺得這小姑娘若是過年的時候抱出去見人,怕是要把衆家夫人們嚇個一大跳。
若是她們自動腦補李小妹將來是個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女漢紙怎麼辦?若是腦補完了以後李小妹名聲沒了嫁不出去怎麼辦?
顧卿陷入了深深的煩惱之中。
“也……也不是那麼胖吧啊哈哈哈……”
顧卿乾笑着把快要滾下去的李湄往另外一個方向一推,李小妹像是車軲轆那樣又朝另外一個方向轉過去翻了,一邊翻還在一邊笑。
好在笑聲還是十分清亮可愛的,沒有聲如洪鐘。
“……大概吧,呵呵呵呵。”
顧卿沒什麼底氣的把接下來的話收回去了。她剛纔推到了一大把肉,還不是軟綿綿的,都是結實的那種。
“很胖。這麼翻還這麼胖……”李銳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妹妹不會和我一樣是容易長胖的類型吧?”
顧卿沒敢吐槽‘你那不叫容易長胖,你那叫暴飲暴食造成的癡肥’,只好接話道:“大了就好了,大了就瘦下來了。這叫奶膘,等開始吃糊糊米粥的時候就會瘦下來……的吧。”
“奶奶你自己都說的沒有底氣。”李銳斜眼看了一眼妹妹。
“因爲我也沒養過這種孩子啊!”
姑娘我壓根就沒養過嬰兒好不好!誰知道爲什麼會胖的眼睛都看不見,而且還一天到晚動個不停啊!
李銳也坐到炕邊,伸手抱起了妹妹。李小妹被打擾了歡樂的運動時光,十分生氣的揮出了拳頭,正搗在李銳的鼻子上。
李銳先是覺得什麼嫩滑的東西碰到了他的鼻尖,然後鼻內突地一酸,眼淚唰的一下就流出來了。
不是難過的,而是鼻子酸脹後的自然反應。
“她爲什麼力氣這麼大!”李銳把妹妹放在大腿上,伸出一隻手來捂住口鼻,“這真是我妹妹嗎?投錯胎了吧,這其實是我弟弟吧?”
李銳有掀起尿布再看幾眼是不是全家弄錯了的衝動。
顧卿已經好久沒看到李銳這麼搞笑的時候了,心裡暗暗給李小妹點了個贊,裝作不高興的把李湄從李銳腿上接過來,又放回炕上。
“說什麼呢!有這麼說自家妹妹的嗎?”
“我說奶奶,你還是把家中財產再分一次吧,從我那份裡出得了。”李銳伸手擦乾淨了眼淚,帶着鼻音說道:“我怕我那妹夫以後被揍得英年早逝啊。”
“連女人的揍都挨不住,活着還幹什麼!”
“奶奶,你覺得我力氣大不大?”
李銳隨手拿起一根給祖母捶腿的美人拳,當着顧卿的面稍微一用力,那根硬木所制的長柄小槌就從中斷開了。
而李銳半點都沒有吃力的樣子。
一旁伺候的丫頭們驚呼出聲,幾個婆子更是嚇得退了幾步。
都說李老國公生有神力,能挽三百斤的弓,開八石的勁弩,時人奇之。但老國公輝煌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除了家中一些家將和老人,竟是沒有幾人再見過這種神力。
顧卿知道李銳力氣大,卻不知道他力氣大到這種地步,是以驚得瞠目結舌,拿起半截美人拳使勁看了起來。
“你……你在宮裡學了什麼內功?”顧卿這時候也顧不得在心裡笑話李銳了,只想問清楚孫子是不是在皇宮裡遇見了什麼高人。
她總是忘不了滿腔的武俠夢。
“沒有,我沒在宮裡學什麼內家武功。我日日跟着師父練習弓馬,宮中有武將教授我和秦斌武藝,獨沒有奶奶說的什麼內功。我這力氣本是天生,隨着年歲越來越大,再勤練弓箭兵器,就成了今天這樣。”李銳給顧卿看自己手上的繭子和傷口,“我怕妹妹也是這般力氣,那以後……”
所有下人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小小姐長大後狂笑着折斷各種東西的樣子。
嘶……
怎麼感覺背後都在冒寒氣呢?
顧卿早就覺得李小妹實在太有勁了一點。她抱她起來的時候,有時候若是她不願意,蹬腿蹬的厲害點,能把她隔夜飯都給蹬的吐出來。
她三個月就能側翻,四個多月時候可以滾起來了,這算髮育的比較早的,除了身體健壯運動神經發達,找不到其他原因。
“那個……力氣大也算是優點,女孩子有自保之力,以後總不會吃虧。”顧卿又一次把李小妹撈了回來,“話說回來,你力氣這麼大……”
顧卿湊到孫兒耳邊,小聲的說:“以後對張家姑娘溫柔點。”
造孽喲,看李銳這樣子,別一不小心把張素衣的腰給折斷了!
“哈?奶奶你說啥?”李銳掏掏耳朵,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什麼張家姑娘?什麼溫柔點?
“還有,不要太激動。”
作爲一個進宮以後全是太監伺候,連正兒八經的宮女都接觸不到幾個的李銳小朋友,乍一看到張素衣姑娘那肉1彈的身材,怎麼可能把持的住!
若是把持不住,一個用力……
好吧,人家姑娘那個不是假的,應該不會出現爆掉的慘劇。
不過爲了阻止有更可怕的慘劇發生,顧卿表示還是必須對自家的孫子耳提面命一番才能安心。誰知道等李銳長大了,她還好不好意思和他說這個話呢。
“激動……什麼?”李銳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奶奶見過張家小姐?”
“恩,奶奶偷偷去見過一次,她不知道我是誰。”顧卿看了一眼李湄,忍不住搖了搖頭。
若她家小李湄能有那樣的長相身材就好了。
以後一定要讓她注意飲食!
不會吧……
李銳看着奶奶盯着李湄一直搖頭,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原因。
難不成奶奶的意思是,張家小姐長得也十分強壯,怕他心有不甘?
爲了防止兩人吵架時失手,要他小心不要用力過猛?
“……那啥,奶奶,張家姑娘很……”李銳想了想,覺得用粗壯這個詞對姑娘來說太過分了,轉而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極小聲的湊到奶奶耳邊嘀咕。
“……很豐腴?”
‘奶奶這麼聰明,用這個說法應該明白吧?’
‘李銳這麼聰明,居然能從她這麼隱晦的語言裡瞭解到張家小姐的身材?’
顧卿懷疑地上下看了李銳一眼,很懷疑他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對女人一無所知。
是偷偷和同學們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了?
還是看了什麼小黃書?
“……是不是?”李銳直盯着顧卿的表情,滿臉都是緊張。
雖然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
總還是希望能夠嬌小可人的,對吧?
“……是。”顧卿悲憤地點了點頭。
這種曠古難見的尤物身材,居然便宜他家孫子了!
李銳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女張飛女祝融女許褚的形象在他眼前胡亂飛舞着。
嬸嬸不是說小時候見過一面,就相貌來說,在衆多閨秀之上嗎?
難道只有臉能看?
“嚯嚯嚯嚯嚯嚯……”從一旁歡快的蹬着腿的李湄口裡發出了一大串的笑聲,直笑的李銳背後發冷。
“總而言之,你要記住奶奶的話,一定要溫柔!”顧卿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繼續叮囑着李銳,“張家小姐長得極美,就是身材……豐腴了點,你莫欺負人家。”
李銳嚥了口唾沫,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我保證不欺負她。”
她到底是有多壯,纔會讓奶奶這麼反覆叮囑啊!
作者有話要說:看見大家的祝福了,謝謝你們!我愛你們!我會努力挖坑填坑挖坑填坑挖坑填坑……的!
小劇場:
讀者:李銳和李湄爲什麼會是這種體質呢?
作者:其實前文小番外有解釋喲。
下面有請李老國公親自解答!
李碩(自白):我十四歲那年,鄉里拉壯丁當兵,這時我堂伯家的堂兄纔剛剛十六歲,身子骨瘦弱的風都能吹跑,我卻喝水都長個,我想了想,冒了我堂兄的年紀,去當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