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寢室女生提供的紅裙子不僅短,而且貼身,凌凌穿上之後,裙子便緊緊地裹住她的大腿,連走路都很困難。至於喬喬的吊帶背心就更別提了,小不要緊,但吊帶處居然是鑲着水鑽的鏈子,閃得刺眼,五百米以外都能看見那耀眼的光芒。
凌凌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問剛剛睡醒便被她嚇得目瞪口呆的室友筱鬱:“我穿成這樣去老師辦公室,他會不會以‘破壞學校精神文明建設’的罪名把我給開除啊?”
“不會。”筱鬱揉揉惺忪的睡眼,又打量了凌凌一遍,“他會告訴你,學校禁止提供色情服務。”
頓時,凌凌滿臉都是黑線。
不過,一想到平時優雅從容、成熟穩重的楊嵐航被她嚇得呆滯癡傻的表情,凌凌心中便有種說不出的期待與開心。
她的惡趣味,第一次被髮掘出來了。
早上八點一刻,凌凌站在實驗室門口張望了一下,趁着走廊沒人,脫下外面的風衣放在座位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楊嵐航的辦公室門口,敲門。
“請進。”
一聽見楊嵐航清淡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凌凌的氣還沒喘過來,心就陡然漏跳了一拍,她差點要轉身逃跑了。
但回想起自己辛苦的考研歷程,爲了她的畢業證,她決定拼了。
凌凌輕輕推開門時,楊嵐航正在批閱卷子。
一般老師批閱卷子時,都是埋頭在一沓如海洋一般的卷子裡,表情痛苦萬分,而他不同,他批閱卷子時閒適地靠着椅背,雙腿交疊,再將卷子放在腿上靜靜地看着,那一刻,喧囂的世界都會爲他留一方淨土。
看完一份,他隨筆一勾,寫上分數。那叫一個從容啊。
其他女生對他的評價是——優雅的人無處不優雅。而她對他的評價是——變態的人無處不變態。
“楊老師——”凌凌一步一步蹭到楊嵐航的桌前,她心跳得越來越快了,緊張得完全忘了該說什麼。聽見她的聲音,楊嵐航的視線從卷子上抽離,轉移到她身上。
在看到凌凌的那一瞬間,楊嵐航的表情呆滯了幾秒鐘,隨即,他掩口輕咳了一聲,淡然地問道:“有事嗎?”
他也太淡定了吧?這麼誇張的打扮都換不來他一個震驚的表情?
凌凌拉拉裙襬,有點呼吸困難。看來這個計劃實施起來比想象的要困難很多。
不過,向他表白的女生沒有三位數,也有二位數,沒道理別人能做到,她做不到啊。於是,凌凌心一橫,背了十幾遍的話脫口而出:“據說,您的身高配合我的身高,是接吻的完美比例。”
話一出口,她自己被雷得頭昏眼花,倒是人家卻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低頭批閱卷子,完全沒有反應……這平和的表情和語調,連佛教徒看見了都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凌凌再接再厲地說道:“您的手指好美,我一看見,就有衝動把它們……”
天啊!這對白是誰想的,還好她早上沒吃東西,真是噁心到了極點!
楊嵐航擡眼看了看她因窘迫而漲紅的小臉,眼底盡是促狹的笑意。他說:“嗯,然後呢?”
然後?她實在說不出口了。
看來走含蓄路線不行,網上的對白根本不管用。
於是,凌凌改走深情路線,與他四目相對,深情款款地向他表白:“楊老師,我暗戀您很久了。明知道不會有結果,明知道不可以,但我還是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了。”
楊嵐航手裡的筆掉到地上去了……清脆的撞擊聲讓他恍然回神,他快速俯身去拾地上的筆,一沓卷子從他腿上滑落,散了一地。
看見他失態的舉動,凌凌頓時信心倍增,她決定在悲情方面再加強一點。
他剛剛站直,凌凌便衝過去抱住他的腰,臉貼着他的胸口,清晰地聽見了他怦怦的心跳聲,聞到了他身上清爽的茉莉花香。
不知道爲什麼,在他溫暖的懷抱裡,特殊的熟悉感和親切感讓她不再慌亂……一段表白脫口而出:“我想和您在一起,即使您不會接受我,但請讓我在您身邊,哪怕是默然相對,哪怕每天只看您一眼,我都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太有寫作的天賦了,這麼煽情的對白都能想出來,自己聽着都心疼了,估計某人一定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是嗎?”楊嵐航緩緩地擡起手來,一隻手放在她的肩上,另一隻則輕觸她的長髮。他的力道恰到好處,多一份則有些色情,少一分則不夠濃情。
凌凌仰起頭,目光又一次被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吸引了。在他深邃的眸子裡,她讀到了比初見時更深刻、更清晰的憂鬱和感傷……視線破紀錄地糾纏超過二十七秒後,楊嵐航終於開口了,他無比深情地說道:“那麼,你就留在我身邊,連博士後也一起讀了吧。”
啊?!
凌凌驀然站直,心情正如漫畫書裡的經典情景——被人用五十公斤的木槌無情地砸在頭上,砸得她眼冒金星,頭重腳輕。
幸虧她抗擊打的能力強於常人,在“有期徒刑”忽然被增加兩年的情況下,凌凌硬是強裝鎮定,堅持專業演員的職業操守,賣力地演戲:“那個……我聽說博士後不能近親繁殖……嗯……”
原諒她受驚過度,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是說,不能在一個地方讀。”
“嗯。”楊嵐航搭在她肩上的手不但沒有收回,反而另一隻手也跟着搭在了她的肩上,將她的身體圈在他的懷抱裡,根本沒有一點“避之不及”的跡象,“如果你捨不得離開我,非要跟着我讀,我可以幫你想辦法。”
“我也不是非要……讀的。”
她暈了……誰能告訴她,這是什麼狀況啊?
楊嵐航似乎知道了她很迷茫,於是,用他獨有的淡雅語調說:
“老師剛好沒有女朋友,如果你愛我愛得無法自拔,時時刻刻都在想念我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做我的女朋友。當然,以結婚爲前提。”
雷人的功力絕對和智商成正比。
這一次,即使凌凌有再過人的心理承受力也受不了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大腦一片空白。
凌凌心中頓時感慨萬千: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爲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我這麼善良純潔的女孩,竟然讓我笨得任人欺負;他一個變態,竟然讓他擁有那麼高的智商禍害人間!
謊言被人揭穿,還被反將了一軍,凌凌滿腔怒氣,但她還是不放棄最後的機會,在他懷裡死撐着乾笑了兩聲:“楊老師,您真有幽默感。”
“我是認真的。”
嗯……這一木槌少說也有一百公斤。
凌凌全身僵硬,連心臟都僵硬了。
記不得過了多久,凌凌才勉強說道:“楊老師,我知道錯了。”
唉!她實在沒有死撐到底的勇氣,儘管她很想大義凜然地說一句“好啊”,看看他有什麼樣的反應。
見凌凌俯首認罪,楊嵐航輕微地嘆了一口氣:“不開玩笑了,我們談談正事。”
凌凌拼命地點頭,談正事,談正事好啊!
不過,這位爲人師表的老師,談正事時能不能把手從女學生半裸的香肩上拿下去啊?他這樣摟着她,她的思維很難正常運轉的。
某爲人師表的老師顯然很期盼他的女學生思維短路,在沉重打擊完女學生之後,馬上又換成了“懷柔政策”:“我很欣賞你思維的邏輯性和創造力,我讓你讀博士,絕對沒有爲難你的意思,我是珍惜你這個人才。”
“哦。”凌凌偷偷地抿了抿嘴。她從小就有好學生情結,最愛聽老師表揚了。她一聽到被表揚就自信心高漲,至少會努力上進一個月。
“以你的聰明才智,博士最多讀三年,不會浪費太多時間的。
你畢業之後,我可以幫你申請留校,在大學當老師,到時候收入穩定,不用與人鉤心鬥角,這是多少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生活啊。”
凌凌在心裡偷偷地加了一句:還可以讓所有學生都及格。
“假如你認爲學校的工資太低,你留在我的課題組,我的科研經費可以任由你支配。”
“真的?!”不是她立場不堅定,實在是她對大學教授這份工作傾慕已久了。
特別是自由支配科研經費這件事,讓她不得不想起前幾天去報賬時的重大發現——楊嵐航的經費卡上的數額遞增的速度很是驚人。
從此,凌凌便堅信,比資本家還冷酷無情的剝削階級就是教授。他們坐在辦公室裡寫寫報告,國家就不斷地往他們的卡里匯入鉅額款項。連工資都沒有的苦學生不僅要拼命地爲他們創造價值,還要時時刻刻看他們的臉色,生怕他們一個不高興,免費勞動力的刑期又要延長了。
楊嵐航看出凌凌開始動搖了,於是進一步遊說她:“我現在手上的項目太多了,很需要人幫忙,院長已經同意我留個學生在課題組,你是我的第一個學生,又這麼優秀,這個名額當然非你莫屬啊。”
凌凌剛剛纔回過點神來,大腦運轉還不是很順暢。聽他這麼一說,貌似天上掉了個餡餅剛好砸到了她頭上,她樂得雙眼放光。
楊嵐航及時把握住時機,從桌上拿出碩博連讀的申請表,說:
“你先把這個簽了,一會兒我去院辦問問留校的手續怎麼辦。”
凌凌拿着筆,在簽字之前還自作聰明地問了一句:“我留校的事情絕對沒問題嗎?”
“你不放心?這樣吧……”楊嵐航快速從電腦裡打印出一份T大的任教申請表,他在推薦人一欄簽好字後,把表格遞給凌凌,“你連這個一起填了,明天我送去院辦。”
“哦。”
簽字的時候,凌凌滿心歡喜地想着:多麼難得的機會啊,多麼幸福的職業啊,工作穩定、工資不低、獎金還豐厚,雖然不能在家鄉工作,但可以把媽媽和外公接過來啊。
填完表格,簽完字,凌凌開開心心地說了一句:“謝謝楊老師,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剛一出門,一陣冷風襲來,凌凌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下來。
她簽了什麼?賣身契?以後她要留在他的課題組,那不就意味着她一輩子都要面對他那張臉,看着他的臉色做事?一輩子啊,一輩子!有期徒刑怎麼變成了終身監禁呢?凌凌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升到頭頂,整個人都在發冷。
凌凌正在暗罵楊嵐航越發奸詐了時,有兩位老師從她身邊經過,她定睛一看,是院長和副院長。於是,她立即把頭垂得不能再低了,心裡偷偷地乞求着院長千萬別把她當成材院的學生……院長皺眉看了看她的打扮,又看了一眼辦公室上貼着的名字,然後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凌凌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院長搖頭嘆息道:“現在的女學生什麼都敢穿,見導師都不知道注意一下儀表。”
副院長趕緊說道:“下次開年級大會時,我說一下這個問題。”
真是給材院的學生丟臉了,凌凌恨不得去撞牆,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