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仁川端起酒杯:“老哥說得對,哪個崗位都有可能犯錯,只要我們處處留心,時時防範,就是坑裡有黃金咱也不跳。來,乾杯。”
幾位戰友邊喝邊聊,不知不覺五瓶白酒下肚,打着飽嗝先後回家。
水天昊剛走進家門,電話鈴響了,他接起電話,傳來鄭有才急促的喊叫聲:“老水,快到前門扶一下小雷。”
水天昊轉身向營區前門跑去,只見鄭有才扶着小雷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忙問:“他滿臉的血,這是怎麼回事?”
鄭有才小聲說:“我跟他走在後面,沒注意摔倒,頭撞到路沿石,磕破了頭皮。”
水天昊望了一眼營區,慌忙掏出兩塊餐巾紙,趕緊幫他擦拭血跡,小聲說:“果園樹多,從便道架過去,最好不要撞見人,醉酒架着走路太難看。”
水天昊跟鄭有才兩邊架着小雷,從營區果園穿過,果園裡沒有亮光,就是發出一點聲響,熟人也看不清。水天昊看到家屬院有人過來,聽聲音好像是兩位處長,提醒鄭有才不要發出響聲,等兩位處長過去,架着小雷拐進單元樓。小雷媳婦輔導孩子寫作業,看到水天昊跟鄭有才架着老公敲門進屋,嚇她一跳,驚詫的瞪大眼睛問:“你們不是集訓嗎,滿身酒氣,他這是怎麼啦?”
水天昊沒有吭聲,兩人將醉酒的小雷擡到大牀上,鄭有才說:“晚上單位會餐,多喝了幾杯啤酒,好像有點多,麻煩你照看。”
水天昊獨子回家,想起王大牛犯罪判刑,而且開除軍籍,從監獄出來什麼待遇也沒有,還得白手起家,靠打工掙錢維持生活,老婆孩子也不跟他過了;他在部隊混了二十多年,也是近四十歲的人了,雖說搞生產經營風光了幾年,到頭來白日作夢一場空,連老婆孩子都混丟了。
王大牛離婚後,他老婆心情從來沒有好過,兒子沒有考上大學,送進技校學了一手修車的手藝,在首府一家大型修理廠當工人,每月也有兩千多元的收入。自從王大牛判刑入獄後,活潑開朗的兒子性情大變,遇到熟人繞着走,跟同事也不怎麼交流,成天沉默寡言,默不作聲。
年初,王大牛老婆覺得渾身乏力,吃飯也沒有胃口,她跑去醫院檢查身體,不曉得啥時候得了丙肝,不能勞累,不能生氣,聽說相當嚴重。上個月打報告辦了內退,首府租了兩間房,做飯侍候可憐的兒子。
瓦罐不離井口破,瓷碗難免竈前摔。王大牛手拿大哥大,腰掛傳呼機,後來換成更加先進的手機,聽說要上萬元,成天出入於高檔酒店,消沉於燈紅酒綠,花天酒地,滿嘴油膩,高傲自大,牛氣十足。他像是瓦罐瓷碗,終歸要破在井口,碎在竈前。他的沉淪給機關幹部敲響了警鐘,領導大會講小會說,成了機關學習的反面教材。水天昊心情難抑,思緒萬千,翻開日記本寫下了“我和你”這首打油詩,時刻警示自己,踏實做事,誠實做人,謙虛謹慎,胸懷坦蕩,做一位低調有用的人:在同事心目中你早已死了可我還健康的活着將來有一天要是我死了同事們也許還能記得我這就是希望
你不該來的時候來了因爲父母還沒有做好準備你該離去的時候沒有離去因爲妻兒都怕連累
我該來的時候沒來爺爺奶奶就怕等不及不該離去的時候卻突然離去因爲還有好多事要做
你當官斂財過着奢華生活我卻守着清貧負債過日子你面對五年鐵窗欲哭無淚我卻在自由呼吸新鮮空氣
你成了歷史的罪人被天下無數人唾棄我成了建設的功臣被無數天下人敬仰——這就是你和我星期一上課,集訓隊隊長點過名,當着大夥的面問:“水天昊,雷強怎麼沒來上課?”
雷強應該酒醒了,他爲啥沒來上課,水天昊也不清楚。他靈機一動,隨機應變說:“聽說他家孩子病了,是不是帶孩子去醫院看病!”
集訓隊長交待:“打電話讓他趕快回來,這段時間學車不能放鬆要求。”
水天昊跑到值班室給雷強家打個電話,是他老婆接的電話,電話中說:“雷強昨天喝酒摔破頭皮,躺在牀上血流不止,我帶他去縣醫院縫了五針,現在還躺在牀上休息。”
“什麼,摔破頭皮,昨天我咋沒發現?”
“血都在頭髮裡,他躺在牀上,枕頭都被染紅了。爲了縫針,後腦勺剪了頭髮,不戴帽子,難看死了。”
“要是不嚴重的話,讓他趕快回來。你交待好,見到領導就說,你家孩子感冒發燒,送孩子去醫院看病。後腦勺實在難看的話,讓他戴好軍帽,沒人笑話他。”
小雷回到集訓隊,汪仁川誇他酒量好,鄭有才笑他頭皮硬,撞破頭皮縫幾針不礙事,要是撞壞路沿石,政府還得掏錢維修,費時費力費錢,還得浪費國家資源,氣得雷強幹瞪眼。
汽車駕駛很好玩,水天昊帶集訓隊去離營區不遠的戈壁灘,這是一處天然的駕訓場,五人一組,每組一臺車,每人半小時,輪換駕駛。沒有開車的學員躺在樹蔭下背理論,看雜書,打雙扣,鬥地方,領導不在場,學員也自在,也有男女學員躲進沙漠行苟且之事的。
學了三天的起步停車,然後就是道路駕駛,年輕學員膽量大,剛學了半天道路駕駛,就有學員開車進村,領導突擊檢查,瞭解到這一險情,召開會議教育整頓,點名批評那位膽大學員。後來領導瞭解到,那位膽大學員就是汽車營的車輛管理員,當兵就會開車,害得大夥白白捱了一頓訓。
水天昊第一次學車,膽量小,溝溝坎坎不敢快開,士官師傅叫他加檔踩油門,他怕掉進小渠,不敢進檔,小師傅有點不高興:“像你這麼膽小的幹部我從來還沒見過,膽小怕事學什麼車,還是讓給其他學員吧。”
一位開車的小士官這麼說他,水天昊心裡十分不悅,心想,小師傅說我膽量小,罵我膽小怕事,膽小是安全之母,開車小心點有什麼不好?要是上戰場,穿梭於槍林彈雨,看我含糊不含糊;反過來想,小師傅這麼說,也是爲了讓我多學點技術;我當兵十多年,還沒有人敢說我膽量小,你一個小兵娃子竟然說我膽量小。好,我開給你看。他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小師傅:“你看後面有沒有人跟過來?”
小師傅望着倒車鏡說:“沒人跟過來。”
水天昊腳一蹬,檔門一推,汽車向前加速,又是腳踩離合,手推檔門,汽車在廣闊的戈壁灘上飛快的奔馳,一袋煙功夫駛進村子。這是個上千人的富村,雞鴨成羣,牛羊滿圈,老百姓過着豐衣足食的安寧生活。車輛駛進村莊的柏油馬路,一陣風從車窗吹過,渾身涼涼的很是愜意。
水天昊只顧望着村口兩邊,忘了減檔,汽車以五檔的高速飛向村頭平灘地,踩剎車、減檔、轉彎、調頭、進檔,沿着原路返回。水天昊正在得意之時,路口突然飛過幾只老母雞,受到驚嚇的雞羣四處亂飛,一隻黃毛母雞撞到車窗玻璃。水天昊猛踩剎車,汽車停在馬路上,小師傅下車一看,那隻黃毛母雞血淋淋倒在路邊。小師傅趕緊上車說:“快,啓動開車。”
水天昊得到師傅指令,點火起步,汽車響動兩下,停在路上不動,急得他滿頭大汗,手腳打顫。
“站住,站住……”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拿根細棍從大門出來,看到自家的黃毛母雞躺在路邊,站在汽車前面大喊:“快來人啦,撞死我家老母雞,你得賠錢,這可是一隻下蛋雞呀……”
村莊裡沒有幹活的老人孩子,還有幾位年輕人聽到喊叫聲,趕緊圍過來看熱鬧,叫嚷着讓他賠錢。水天昊趕緊下車賠禮道歉,想息事寧人,趕快賠錢走人。
他隨手掏出五十元塞給老太太,老太太不認識錢,硬說這是五塊錢,嫌錢少,擋在汽車前不讓走。圍觀的人都說,一隻老母雞五十元,比市場上價格高多了,放他走吧,可是老太太誰也不相信,硬說這是五塊錢。水天昊實在沒有辦法,又掏出四五張零用錢塞給老太太,她翻裡翻面摸了摸,對着太陽瞅了瞅,提起那隻斷了脖子的黃毛老母雞笑嘻嘻邁着小步走了。
水天昊忙活了一陣,剛把汽車發動起,看到前面幾輛車快速的開過來,他趕緊鳴笛停車,他們好像沒聽到,還在往前開。他打發小師傅趕快下車指揮他們調轉車頭,不然擠進窄小的村莊小路,調不過頭也是麻煩。小師傅下車兩手做了個調頭的手勢,前面的車調頭走了,他跟在後邊原路返回。同組的學員責怪他,說他超時,下次讓他少開點時間。水天昊苦笑道:“下次輪到我,每人七分鐘,讓給你們開。”
護士不夠用,黑熊所長想安排文雅潔值夜班,她不是護士,不會配藥打針,值夜班有何用,她堅決不同意。黑熊所長也不好說啥,額外安排她擦洗一樓門窗玻璃,二十多個門窗,每週擦洗一遍。
文雅潔沒時間擦洗,就在小會上點名批評,連續兩年給外聘護士增長工資,就是不給她長工資,明擺着這是誠心欺負人,她氣不過,不想幹了。水天昊做工作,這是領導特意安排的,要是辭職不幹,惡人先告訴,跑到領導那兒,說你幹得不好被辭退,以後咋好意思找領導安排工作。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你先好好幹,我向參謀長反映,聽聽他的意見。水天昊乘着參謀長高興,把老婆自掏腰包購買針具、安排值班、擦洗玻璃、告狀取消生活費、不增加工資都說了,參謀長聽後非常生氣。
參謀長早就聽說這個人品性差,心眼壞,機關幹部吃不到好藥,家屬小孩吃過期藥,官兵意見大,家屬反映多。參謀長安慰水天昊:“我找他談過幾次,想把你媳婦安排到衛生所,他找各種理由推脫,我也不好勉強,爲難她也在情理之中,要是不想幹在家休息,以後有機會換個工作。”
水天昊聽了參謀長的話,不想再讓文雅潔受那份熊人的鳥氣,勸她回家休息。聽說部隊軍屬的生活費長到四百八十元,呆在家裡比在黑熊所長手下受窩囊氣強多了。
文雅潔沒去衛生所上班,也沒向那位黑熊所長打招呼。黑熊所長打電話催她去上班,說針具用完了要消毒,被褥髒了要清洗,窗戶髒了要擦拭,文雅潔嘴裡雖然說馬上到,心裡卻在罵:等你娘回來洗吧。她想措此機會氣氣他,讓他也嚐嚐被人欺負的滋味。
黑熊所長跟招聘護士之間的風言風語傳得沸沸揚揚,都成了幹部家屬茶餘飯後的笑柄,不曉得啥時候傳進了他老婆,家屬院遇見熟人,羞愧得擡不起頭,像看犯人似的形影不離守着他。看到年輕漂亮的招聘護士,他有犯錯的想法,卻沒有犯錯的機會,就是安排工作多看她一眼,都被老婆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回家大聲數落他,樓上樓下聽着可笑。
有天早晨,乘黑熊所長去機關開會,他老婆以黑熊所長的名義,叫兩名招聘護士捲鋪蓋走人,高個子護士當着衛生所衆人的面罵道:“你們評評理,黑熊所長把我當什麼人了,想玩就玩,不想玩一腳踢開。看他穿身黃皮,人模人樣,部隊裡咋有這種幹部?驢糞蛋兒表面光,卻是個人面獸心、陰險狡詐的小人,竟幹些豬狗不如、見不得人的勾當。”
高個子護士沒有罵完,矮個子護士接着哭訴:“晚上安排我們倆輪流值班,盡情的玩弄,還說要幫我轉成正式職工,放他孃的臭屁。玩膩了就想一腳踹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走,找領導告他。”
矮個子護士牽着高個子護士往外走,軍護們聽說兩位護士要去找領導告發,躲進值班室不出來,心裡卻盼着趕快去告,把這狗日的早些告下臺。
黑熊所長老婆站在門口,兩位招聘護士哭鬧着要找領導告狀,這下她傻了眼,擋住護士去路,兩隻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想請同事過來幫忙勸說。兩位氣急了的小護士一把推開她。
黑熊所長老婆此時沒了尊嚴,兩手緊緊拽住兩位小護士的衣襟,哀求道:“剛纔是我的錯,有話好好說,不要找領導,先到宿舍休息,等他回來給你個說法。兩位小妹妹,我求你們了,不要找領導,不然這輩子他就……”
剛纔聲高氣傲不可一世,此時像個泄氣的皮球,連拉帶拽,求情下話,將兩位哭鬧的小護士勸進宿舍。後來聽說,黑熊所長在老婆的協迫下,介紹這兩位護士進了一傢俬人醫院,每人給了數千元的精神補償,纔算平息了這場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