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這兩個孩子給樂的。得了,喂也餵了禮品也送了,走,咱們去惠子館。“回去吃?把房間給您預熱上?”老爺子壓根兒沒有挪窩的意思,他擺擺手又拍拍旁邊的椅子,示意讓惠子坐下。是呀,一晃幾年過去了。大場呀,久違了。飛機上免費餐準沒少吃,不餓。好,反正包間裡沒別人,惠子陪您坐一坐,靜靜地,咱們一同走進過往。
透過落地窗,中心廣場近在眼前,人比過去多了不少,人的穿戴也有了明顯的變化。老爺子的目光聚焦在廣場對面的惠子館,有一羣老夫婦,像是觀光團,圍着歷代惠子一號的雕塑羣擺出各式姿態。惠子數了一下,老人共有17位,還有一位小朋友,三到五歲大。有3名現代的惠子一號在提供服務,拍照、聊天、與孩子玩耍。
惠子館獨立建館以來還是第一次來。以前是在生活綜合展館內的老年生活展區,那時,每年春秋兩季都要來。老爺子以設計者和使用者的雙重身份現身說法,推廣看護綜合系統。隨着產品的知名度的提升,特別是會餐子系統和高爾夫子系統投入後,市場佔有率大幅攀升。產品推廣轉向品牌推廣,老爺子就沒再來過。據說是廖明大筆一揮,就建了這個招搖的惠子館。
老爺子嘆了口氣,無言,眯上了眼睛。
惠子館剛落成時,確實起到了招搖的作用。第一個招來的是國粹、民粹主義者們的抨擊。起因原於“惠子”象日本人的名字。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只是聲浪大了許多,花樣多了些。當年,您對這些言論無動於衷,僅說了兩個成語:奇談怪論、無稽之談。您也許都忘了,惠子可爲了您,爲了加冠於自己名頭上的標籤,小題大做,查遍所有的評述,好一番學習、研究、探索。
老爺子聳了聳鼻子,無言,嘴角掛着苦笑。
您想到了那些好心人吧。他們大多是有中華血統的人。對,是他們極力推薦用“閉月”呀“羞花”呀“沉魚”呀“落雁”之類的美名來取代“惠子” 日本名。挺好的呀,突出了中國元素,有文化、有教養、有詩意;突出了美,秀色可餐之美,爽心悅目之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美,無用之用方爲大用之美。可惜的是當時這些美名,早已被有愛美之心的人註冊光了,像趙先生那樣把“沉魚”據爲己有。
有個美的名字多好呀。惠子沒能從中找到或奇或怪、又奇又怪的東西,倒是悟出了合情合理且清晰的因果關係。惠子出生於中國,因此有中華血統的人希望有個本家美人作標籤。何奇?何怪?何談無稽。無奈之下,帶着疑惑直接問過您,惠子前因後果講了一堆,您到好,一句“不務正業”就把人家給打發了。誰?一是惠子,二是那些好心人,閒來無事,沒事找事,不務正業唄。惠子可啥事都沒耽誤,好心人也各個活得好好的。
老爺子把大拇指塞到嘴裡,牙咬,無言。
您想到了那些直率人吧。他們直接問爲何不叫“真美惠子”之類的。都是美上加美的標籤呀,總比“大鴨梨”“香蕉皮”“這個”“那個”的要好聽多了。真讓您咬牙切齒的是那些添油加醋的大咖,他們說,這樣一來,惠子就地地道道了,不折不扣了,貨真價實了,成爲了賣國賊的替身。您沒好氣地說這些人是舞文弄墨,越舞越糊塗。您還說,早在一百多年前喜歡嬉笑怒罵的魯迅老老爺子,就寫過濃墨重彩的《拿來主義》。這幫傢伙都是找罵的主兒。孱頭,昏蛋。
惠子館前的那一撥老人們帶着唯一的孩子進館裡了,3名惠子一號一同而入。另有3名初代惠子一號蹩出,笑臉迎客,惠子當初就是這副樣子。
老爺子打了聲哈氣,無言,揉了揉半閉着的眼睛。
您想到了那些慷慨人吧。他們大多是有大和血統的人。說,拿了他們家的東西。嘴上說一說也就作罷了,夠慷慨。唯有一樣叫“大和之魂”的東西,這可非同一般,能說讓人拿走就拿走了,也不管人家受用不受用。
對此,您老感慨頗多,留下的話把兒也多。惠子原封複述您的羅圈話,又怕您嫌蹩腳,只好略加矯正表個大概。啊...嚏...打個噴嚏。替您也爲己先打好詛咒+謾罵雙價預防針。人類走到當今,不再是茹毛飲血的動物,要“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拿來主義》精髓--您從魯迅老老爺子哪裡拿來的。但是,您對“拿”有幾分芥蒂。您說,不是誰的東西都可拿,人家不會給的、不願給的,人家非要給的或非要拿的,凡是彼此有別的東西就拿不得;拿不得的,自己下苦功夫造得最好,其次可以交學費學得,也可以拿自己有的換得,除此之外,通屬旁門左道;我們那會兒,遠渡重洋,去蘇聯、美國、歐洲、日本、以色列,走偏全球邊邊角角,邊工作邊學習自以爲好的東西,像理論技術、品質管理、服務理念,像槍炮哲學、資金槓桿,等等諸如此類;也有去換的,蘋果換飛機,雞毛撣子換大豆,就差公雞換母雞了;對於旁門左道,反面的、見不得陽光的東西,就不舉出實例了。看您,就連魯迅老老爺子的虛實避就都拿來了。
還是初代的惠子一號招人喜歡,惠子館前聚集好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來是招架不過來了,二代、三代也各出來兩位。
老爺子雙手搓了搓臉,伸出舌頭繞嘴脣轉了一圈,欲言又止。
您想到了先賢了吧。他們的好東西信手拿來就用得。像惠子這個名頭標籤,是從2440年前,學富五車的惠子那裡拿來,原封不動,堂而皇之用上了。您的這種做法卻有幾分大膽,古人避諱,聖賢尊長之名豈能信手拈來說用就用?您呀,總是自有理論,還記得您是怎麼拽文嚼字的嗎?您說:簡而言之,若像古人那樣忌名諱,古往今來,聖賢多多,一概避而不用,可使的字所剩無幾,不要說寫文章,起名字都成問題;篤而論之,文字本是文明的象徵,有文字但不可使,豈不笑掉大牙,往昔衆聖賢不會認可,未來仍會有聖賢迭出,當然是要有名有姓有其道的聖賢;用而廣之,即爲名諱,可用但不可濫用,更不可辱沒,要珍視光大,要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