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了?糟了!現在什麼時辰了?”夏文敬掀了被子跳到地上,“他怎麼不叫我?我也得上朝啊!”
“夏大人,您不用去了。”烏力吉把水盆放到桌上。
“啊?”
“我家大人讓我告訴您,他會幫您向皇上告假的。”
“告假?”
“嗯,他說您大婚在即,早該告假的。”
夏文敬放鬆了身體,緩慢地坐回到牀上,“哦,這樣啊。”
“大人再睡會兒吧。”
“不睡了,已經不困了。”
“那您洗把臉吧?”烏力吉把搭在胳膊上的手巾拿下來放到水盆邊上。
“好。”夏文敬又站起來,走到烏力吉旁邊的時候多看了兩眼,“唉?你這是官衣啊。”
烏力吉紅了臉撓撓頭,“大人擡愛,做了個參將。”
夏文敬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還是那麼老實。”
臉洗完了,夏文敬要走。烏力吉攔着不讓,說樑崢交待了讓夏文敬在這兒等他。
“唉──”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是那麼不講道理。夏文敬無奈地搖搖頭。
“可昨天他突然跑到都察院找我,我當時手頭上還有些事情沒有辦完,今天必須過去處理一下。這樣吧,我辦完公事就回來,要是未平先回來了,就讓他等我一下。”
“嗯……好吧。”烏力吉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繼胡惟庸案和藍玉案之後,皇上似乎意識到自己對開國功臣的屠戮未免過於殘忍,所以近些年來便削弱了錦衣衛的權利,讓他們逐漸恢復了儀鸞司的職能。這樣這天早朝上樑崢就沒能看見夏紀,奏了事之後他跟着聽了聽皇上跟其他的人商量朝事。退朝時跟幾個留在了京中做官的同窗約了相聚的時日,然後出了宮門向旁邊一拐,直奔錦衣衛去了。
夏紀閒來無事,正在驗看接親用的禮單,一頁沒等看完,來人通報說北平都指揮僉事樑崢求見。夏紀把禮單收起來,站起身在地上走了兩趟。
該來的還是來了。只是……怎麼偏趕在這個時候?夏紀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想想婚禮的事情已經萬事齊備,依夏文敬的性格,曹小姐從及笄待嫁到現在花信之年等了他這麼久,還尋死上吊跟家裡鬧了幾回,他現在就是什麼都知道了也決不可能不娶她。樑崢就是再有本事也掀不起多大風浪了,應該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整了整衣襟,夏紀端坐回到椅子上,“讓他進來。”
樑崢入得堂內,行禮拜見、寒暄問候,該有的禮數一個沒落。夏紀給他讓了座又讓人端來了茶。該扯的都扯完,得談正事了,夏紀把身邊的人都打發走了。
“你見過敬兒了?”夏紀坐在離樑崢遠遠的桌子後頭問。
“見過了。”
夏紀心中一陣不快:我說敬兒昨晚怎麼沒回家。
“他快要成親了。”
“我知道。”
“未平也該有夫人了吧?”
樑崢冷笑,“夏大人在大寧和北平都安插了那麼多耳目,我的事,您應該很清楚。”
“嗯……前幾年倒是聽說令尊給你安排過一門親事,不過好像是沒成。”
“夏大人這不是都瞭然於心嘛。所以纔派了卞青?”
“卞青啊?”夏紀面露微笑低下頭,“未平誤會了。地方上的官員都要派錦衣衛的人監視可是皇上下的旨,只不過未平這個是我親自精心挑選的。卞青在入錦衣衛之前在金陵也還有些名氣。怎麼樣啊?未平可還滿意?聽說你們二人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哼哼,那是,絕色當前,人又乖巧伶俐,我豈能辜負夏大人的美意?”
“那你這次來京,是真的爲了公事嘍?”
“這個嘛……公不公事的,夏大人很快就會知道了。”
夏紀收了笑盯住樑崢等着他的下文。
樑崢不看他,低了頭只顧着喝茶。一杯快飲盡了才說:“這江南的茶就是好喝。夏大人跟曹家退婚如何?”
“什麼?!”
“子矜跟曹小姐的婚事成不了。”
夏紀有些哭笑不得,“成不了?那是你說成不了就成不了的嗎?”
“您說呢?”樑崢歪了頭斜眼看他。
“樑崢,知道你這些年在北平風聲水起,在燕王殿下那兒得勢得很。可你也不要太狂妄了,這裡是京城,敬兒跟月妍將要成親的事已經滿城知曉。雖然不是皇上賜婚,可也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一路按着明媒正娶的規矩走下來的,受大明律例保護,悔婚是要笞板五十的!現在已經輪不到你再撒野。”夏紀一生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大人不要動怒嘛。還記得當年我離開金陵之前你我在這錦衣衛詔獄大牢裡的約定嗎?”
“當然記得。不過五年過了,是你自己沒來。”
“我昨天聽子矜說,嶽淮山兄妹早在幾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那又怎麼樣?我答應的我已經做到了,李善長九族被斬,他們不在其中。後來在田州病死是他們自己不能適應,我又不能保人長命百歲。”
“樑大人爲了封鎖這個消息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私自放人是欺君之罪,我當然不能讓這個消息外泄。怎麼未平自己後知後覺倒要來怪我?”
“怪您?那晚輩可不敢。不過正如樑大人所說,您答應的您做到了,我答應的我也做到了,五年裡我沒來金陵,也沒跟子矜有過什麼聯繫,而且我還多做了兩年。那麼按照當時大人說過的,我現在回來想怎樣都行了。”
“你可以把那時的事告訴敬兒。不過再過兩天,敬兒就要迎娶新人過門了。你怎樣做也沒有用了。”夏紀難掩得意之色。
樑崢不急不惱,只是笑得讓人心裡發毛,“夏大人放心,我已經決定不告訴他了。不過是想讓大人跟曹家退婚。”
“真是笑話!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夏紀有點兒不能適應曾經少不更事的懵懂少年如今竟變得如此咄咄逼人。
“大人可以不聽,只是您當年逼我做絕一次,那現在也不要怪我再絕一次。”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還是報復?”
“大人言重了,我不過是想讓您有個心裡準備。”
“哼,是嗎?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做些什麼。”夏紀想絕不能輸了氣勢。
樑崢倒是始終平心靜氣,“沒什麼,不過我可以保證,您永遠也不可能讓子矜把曹小姐娶過門了。”
“哈哈哈哈!”夏紀充滿嘲諷地大笑了幾聲,“不自量力的我見過,不過像你這麼狂妄的我倒是頭一次遇見。好啊,放馬過來,讓我看看你這些年都長了什麼本事。”
“嗯。”樑崢也站起來了,“大人不要後悔就好。我知道,當年您一定是以爲五年足夠人心思變,只是您沒有想到,這麼多年我和子矜竟然都沒能成婚,也沒想到七年之後我會在這個時候再回金陵。日後大人若是怪,就怪自己有眼無珠,錯看了樑崢吧。天色不早,我也該就此告辭了。”
不等夏紀再說什麼,樑崢走了。
夏紀話雖說得硬,可心中還是不安,當年樑崢在國子監的所作所爲他也聽說過一二,可還是想不出樑崢會怎麼樣。嘆息一聲坐下來,忽然發現剩下的這兩天怕是要度日如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