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憲把人帶來之後,夏天把他們在大牢里布置了一下,宗旨就是看好“樑崢”,除了他“夏文敬”,誰也不許來提審。然後夏天讓人把樑泊雨扶回到關押他的牢房,自己又跟他在裡面呆了很久。樑泊雨趕了他好幾次,夏天總能找出藉口拖延時間。最後子時都快過了,樑泊雨乾脆倒進地上用來當牀乾草裡,假裝睡着了不再理他,夏天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第二天天一亮,夏天又來了,不過這回他帶來個大夫,讓他給樑泊雨治傷。樑泊雨一直說沒事,可夏天很堅持,逼着他給大夫塗藥包紮了。然後夏天找人把大夫送走,又讓守在牢門口的人都站遠了。
“想出什麼辦法了嗎?”夏天跟樑泊雨一起坐到乾草堆上。
樑泊雨盤着腿,一副大爺相,“你去讓人給我拿紙筆來。”
“啊?你要幹什麼?”
“拿來你就知道了。”
紙筆被拿來,樑泊雨沾沾墨提起了筆。
“你不是要自己寫信吧?”夏天好奇地看着樑泊雨。
樑泊雨不理他,大筆一揮,畫了張圖。
“這是……什麼啊?”夏天看着紙上鬼畫符般的一個個小圓圈。
“帳篷。”
“帳篷?”
“嗯,確切地說是燕軍大營。”
“你畫這個做什麼?”
“沈憲是錦衣衛的人,功夫應該不錯吧?”
夏天點點頭,不知道樑泊雨爲什麼這麼問。
樑泊雨在其中兩個臨近的圓圈上又畫了叉,“你讓他去這兩個帳篷裡,把祝雲錦和烏力吉給我帶過來。”
“祝雲錦?”夏天糊塗了,“你不是說不會寫信的嗎?”
“所以說要把烏力吉也找來。”
“什麼意思?”
“耿炳文拿到信,總要派人送去大寧吧。”
夏天皺皺眉頭,“你是要……”
“讓烏力吉去把信劫回來。”
“可是……”夏天想了想,覺得有什麼不對,“耿炳文遲遲等不到回覆的話……”
樑泊雨嘴一歪,笑得有些陰險,“他恐怕得回金陵去等回覆了。”
“金陵?”
“他很快就要回金陵了。”
“啊?回金陵?他爲什麼要回金陵?”
“不是他要回,是皇上要他回。”
夏天伸手摸摸樑泊雨的額頭,“你是外傷感染,發燒了吧?怎麼說起胡話了。”
樑泊雨抓住夏天的手,放到嘴脣上面碰了碰,“不信我跟你打賭。”
夏天回頭看看牢門外,想抽回自己的手,“耿炳文這兒守城守得好好兒的,和燕王決戰在即,臨陣更換主將是大忌,這麼淺顯的道理我都懂,皇上怎麼可能讓他回金陵?”
樑泊雨的手上攥得死死的,“我說會讓他回去,就會讓他回去,你不敢跟我賭嗎?”說着他就把夏天往自己懷裡拉。
夏天擡起另一隻手在樑泊雨還腫着的顴骨上狠狠按了一下。樑泊雨疼得一齜牙,手上鬆了勁兒,夏天趁機把手抽回來,“要死了你?!傷成這樣還不老實?”
樑泊雨委屈地捂着臉,“就是啊,傷成這樣了,你還不好好安慰我一下?”
“你……我……那也不能在這兒啊。”
“那在哪兒?”
夏天的臉紅了,“你能不能有點兒正經了?咱們現在說的是有關你生死的事啊。”
“我都說了,皇上會讓耿炳文回金陵的,而且是在二十天之內。”
“你是認真的嗎?憑什麼這麼肯定啊?”
“你跟不跟我賭?”
“可……你得告訴我你會這麼說的理由啊。”
樑泊雨無賴地搖頭,“沒有理由,你賭不賭?”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你怕輸不起啊?”
“你……賭什麼?”夏天終於上道兒了。
“嗯……”樑泊雨假裝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我要是說中了,將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我還沒想好。”
“那怎麼賭啊?”
“你先答應嘛。”
“不行,誰知道你會提出什麼無理要求來。”
“一定是你能力所及範圍內的。”
夏天本來是想應付樑泊雨一下就完了,可是聽他這樣一說,竟也忍不住認真起來。他抿着嘴脣轉了轉眼珠,“那要二十天過了,皇上沒有下旨呢?”
“我輸了,就告訴你我到底殺沒殺人。”樑泊雨的表情很嚴肅。
這個條件對於夏天來說實在是很具有誘惑力,他靠近了樑泊雨,盯住他的眼睛,“真的?”
“真的。”樑泊雨也向夏天靠了靠。
“那好,一言爲定。”
樑泊雨突然一伸手,捏住了夏天的下巴,拉到嘴邊就要親上去。
“大人。”
夏天一把推開樑泊雨,慌亂地朝後轉過身去,“沈……沈大人,小三兒。”
沈憲和唐小三齊刷刷地窘着臉,看着臉紅到了脖子的夏天和被壞了好事、明顯露出了不悅神情的樑泊雨。
“大人,房大人那邊……出了點棘手的事,讓你過去一下。”沈憲瞪出個能殺人的目光盯着樑泊雨對夏天說。
“哦,哦……好。”夏天把樑泊雨畫的地圖收進懷裡,站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屑。
樑泊雨腦袋一歪,悠然自得地躺進草堆裡,“勞煩沈大人順便找到餘信說一聲,讓他把我要用的東西交給烏力吉拿來。”
“啊?”沈憲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轉臉一頭霧水地看着夏天。
“什麼東西?”夏天也不明白。
“跟小石頭一說他就知道了。”
夏天被他神秘兮兮地搞累了,懶得再細問,想着最後總會知道,走到沈憲身邊說:“走吧,出去再說。”
出了按察使司大牢,找了個揹人的地方,夏天問出了什麼事。沈憲說剛纔他跟房正奉夏天的命令去布政司,準備找宋之義要這兩年的財政賬目。他們是從後面的小路過去的,可還沒到布政司後門,就遠遠地看見宋之義穿了便裝,正鬼鬼祟祟地帶着一隊人,拉了三車稻草在往外走。於是他們兩個商量了一下,房正便趕緊繞到前門,進了布政司說要見宋之義。結果很快就有人出來把宋之義找了回去。臨回去之前他讓人把車又拉回了布政司後院。於是沈憲就借這個機會翻牆入院,趁人不備接近了載着稻草的車。
沈憲把手伸進懷裡,“我在那車裡發現了這個。”他把一個銀元寶放進了夏天手裡。
夏天眉頭一皺,將銀元寶翻過來,“官銀?!”
“正是。”
“那……宋之義現在在哪兒?”
“房大人正跟他周旋呢。”
夏天低着頭,拿着銀元寶在手上轉了幾圈,“嗯,我知道了。”然後他把銀元寶揣進懷裡,同時掏出了樑泊雨畫的地圖,跟沈憲說了要他到燕軍軍營把祝雲錦和烏力吉偷偷帶進真定城的事。
沈憲接過地圖,看了一眼,“可是……大人。下官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幫樑未平呢?”
夏天擡頭看看天上的太陽,“時間緊迫,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等事情結束了,我再告訴你爲什麼。”
“但是布政司那邊的守衛很多,我看怎麼也有五、六百人了。事關官銀,我看宋之義不會乖乖束手就擒,萬一……”
“我一會兒會先去真定都司,調了人才過去。你放心吧。”
夏紀讓沈憲跟夏天過來,一是爲了保護兒子,二是讓他及時把“夏文敬”的動向告訴給他。但同時也再三囑咐,讓他必須聽從指揮。沈憲咬咬牙,想他既然有皇上的令牌在手,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只好接了指令,轉身跑走了。
夏天來到真定都司,沒碰見都指揮使孟爲。現在全城都在忙着守城的事,只有一個都事在。好在都指揮使司是軍政部門,兵多。雖然大部分人馬都隨孟爲去了耿炳文那兒,但劃拉劃拉,也湊出了一千來人。夏天出示了御賜令牌之後,就把這一千人帶走了。
布政司正堂這邊,宋之義正如坐鍼氈地應付着房正,夏天突然又領着幾個人直直衝了進來。看見夏天,宋之義一愣,心中不免暗自嘀咕:怎麼沒人進來通報?
夏天毫不客氣地直接坐到正座案後,“宋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宋之義被夏天反客爲主的氣勢弄得有點發怵,連忙站起來作揖說:“夏大人怎麼來了?”
“怎麼?不想看見我?”
wωω✿tt kan✿c o
宋之義不自然地笑笑,“大人這話是從何說起?您能大駕光臨,下官求之不得。”
“那就好。”夏天笑着點點頭,“我這次來真定是要查我昨天跟你提過的案子,不如宋大人今天陪我去一趟行唐縣吧?”
“啊?哦……”宋之義快速地眨動着眼睛,“好,下官陪大人去。只是……剛纔房大人過來之前,我正在內衙處理些私事,之義煩請二位大人在此稍後,我去去就回。”
“哦?是什麼事啊?這麼急?”
宋之義彎下腰來,連連陪笑,“私事,私事。”
咣噹!夏天劍眉一豎,掏出沈憲剛剛給他的銀元寶拍到案上,“宋大人說的是跟這個有關的私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