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加雪稀稀拉拉地下了一夜,到早上方停,空氣卻變得異常清新,令夏少校和虎子疲憊的精神爲之一振。他們冒着雨雪走了一夜的山路,黎明前才找地方進食休息,恢復消耗體力。夏少校取消了原定去“人圈”的計劃,準備轉道去上陽縣城附近尋找戰機,在犬養一郎的眼皮底下鬧上一鬧,看他是否還能沉的住氣。
被雨雪盡情滋潤後的山區很難找到升火用的幹木柴,溼木則容易冒煙,會暴露他們藏身的方位,看來只能吃冷飯了。虎子大口嚼着涼饅頭,不時喝水送下,鐵打的戰士也應該有一副鐵打的腸胃,冷熱不懼,什麼都能吃。虎子曾聽夏少校講,他自己當年在德國軍事學院進行野外生存訓練時,根本就不讓帶任何食物,全靠自己的能力去野外獲取,所以各種昆蟲和植物的根莖在他眼中都是美餐,而且全部都是生吃,那情景想想都發憷。
現在自己能有涼饅頭吃簡直是太幸福了!
鬼子哨兵的翻毛皮軍靴還算合腳,雖然沒有布鞋輕便,但相當結實耐用,很適合走山路。柳素娥親手做得那雙布鞋他沒捨得扔,用乾布包起來塞進揹包內,洗乾淨後還能再穿。母親慘死後,這還是頭一次有女人給自己做鞋穿,意義自然非同一般。
嚥下最後一口饅頭,虎子裹上毛毯到頭便睡,不能浪費任何可以休息的機會,因爲誰也無法預知下一次的睡眠會是什麼時候。一人休息一人警戒,各睡兩個小時,然後再去縣城狙殺鬼子,夏少校的打算。
憋了一夜的煙癮現在終於可以痛快地過一過了,夏少校飯後的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取煙點燃,並且將第一口煙深深的吸進肺裡,停留片刻才噴吐出來,隨後愜意地閉上眼睛回味。他們是凌晨一點半左右離開荒村的,摸黑趕了幾個小時的山路,中途沒遇到任何追兵和埋伏,那夥被活埋的鬼子可能真是碰巧來到荒村的。
此時不必再去想他們了,雨雪已經完全將自己和虎子的行蹤掩蓋,鬼子就是發現了被埋的同伴也沒有線索可利用,現在可以放心地考慮考慮到上陽縣城該如何展開行動了。
今晚也是他和趙山約好的碰頭時間,正好一舉兩得。
趙山對軍事指揮並不在行,實際上他更擅長行政工作,所以重組游擊隊的工作一直有馬副書記全權負責。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上陽縣委的駐地,以地委特派員的身份協助仇書記管理縣委的日常工作。有單獨的辦公地點和兩名跟他從地委來的警衛員。
自從日軍第26旅團進駐上陽縣以後,經常對各村鎮進行掃蕩清剿,主要打擊目標就是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和基層組織,兩者均遭受的極大的損失和破壞,李強的遊擊大隊幾乎全軍覆沒就是其中最爲嚴重的一次,也讓全縣抗日軍民的士氣跌入了低谷。
趙山最近一直在努力想辦法振作這種低落的十七,各種動員會開了十幾次,卻收效甚微。他深深知道,如果沒有一場軍事上的勝利,這種低落的士氣很難在短期內振作起來。但是真正的內奸一天查不出來,他們就無法動用軍事手段來打擊鬼子,不然只會增加更大的損失。
夏少校和虎子進山已經有四五天了,至今毫無音信,日軍方面也沒聽說遭受了什麼重大打擊,趙山心裡也難免有些焦急。夏少校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要是發生什麼不測,暗查內奸的事就只能被迫終止了,到時自己這個特派員該怎樣回地委彙報先不說,李強的冤屈和那些慘死的游擊隊員的大仇恐怕永遠也無法伸報了,果真如此,自己一生也難心安啊!
今晚就要和夏少校碰面了,地點選在北峪村的廢墟內,那裡曾經是李強的家,多少也有些懷念的意思。爲了不引起內奸的懷疑,趙山必須編一個合適的理由離開上陽縣委,想來想去,覺得回地委彙報近期的工作應該是個很不錯的理由。
今天吃午飯的時候,趙山把想好的理由對仇書記說了,還說估計來回需要兩天時間。仇書記擔心路上不安全,準備派一隊武裝人員護送他回地委,趙山卻說人多目標大,反到不安全,有他帶來的兩個警衛員陪同就行了,熟門熟路不會有危險的。
仇書記也沒有再堅持,飯後親自送趙山他們離開縣委駐地,三人三匹馬,朝着漳河方向急馳而去。縣委駐地消失在視線中後,趙山放慢了騎行速度,不久便轉道朝北峪村方向進發。他決定沿途避開大道,專找小路走,儘量避免和陌生人接觸,戰爭年代一切都要小心爲上。
夏少校說是到上陽縣城附近打擊鬼子,其實他和虎子也不敢靠得的太近,如果讓擁有機動能力的日軍發現,兩條腿絕跑不過四個車輪,讓鬼子們像攆兔子一樣追殺可不是好玩的事。
縣城東南方三四里處有一座鬼子的崗樓,就建在通往縣城公路的邊上,其主要工作是防止抗日武裝對公路進行破壞,保障主幹道的通暢。爲了防止八路軍游擊隊偷襲崗樓,四周的植被全被清除乾淨了,形成了一個寬幾百米的隔離地帶,白天根本無法靠近,晚上則有探照燈徹夜不停地照射,外圍又加設壕溝鐵絲網,防衛措施非常嚴密。
然而夏少校卻偏偏選擇它作爲襲擊目標,而且還是在大白天潛伏靠近,真可謂是藝高人膽大。要是說隔離地帶內一點植被沒有也不確切,樹可以連根去除但也草則無法完全清除乾淨,剛剛經過一夜雨雪滋潤的野草,稀稀疏疏地分佈在隔離帶上,遠遠望去是一片喜人的蔥綠。
夏少校就潛伏在隔離帶內,全身上下經過了精心的僞裝,幾乎和四周的環境融爲一體,十米之外的人不仔細看絕難發現。他與崗樓之間的目測距離是六百米,屬於中等距離狙擊,再加上視線良好又無風,一槍絕殺毫無問題。
他一動不動地潛伏了近一個小時,始終沒找到合適的狙擊目標,卻依舊冷靜而耐心觀察着,心跳和呼吸都控制在正常的範圍之內。這期間曾有幾名僞軍進出崗樓,但殺他們沒有什麼意義,鬼子軍官纔是有價值的首選目標。從這座崗樓的規模來判斷,應該有一名准尉或少尉軍官來管理,只要他一露頭,嘿嘿……
今天天氣不錯,雨後初晴,空氣特別地清爽怡人。夏少校不信鬼子會憋在崗樓裡不出來,至少他們要到公路上去例行巡邏任務,狙殺的機會很多,不必着急。虎子沒有跟來,留在後面擔任警戒,確保狙擊完成後可以安全快速地撤離該地區。
夏少校判斷的沒錯,二十分鐘後,一些鬼子和僞軍陸續走出崗樓,在壕溝前的空地上列隊站好,看樣子是要出去巡邏了。不久,一個軍官模樣的鬼子站到隊列前開始訓話,腰懸軍刀,腳上的黑色長筒軍靴擦得鋥亮,樣子很是倨傲。
鬼子軍官背對夏少校,看不到臉。瞄準鏡的十字線第一時間套住他背部的心臟位置,但很快就移動到後腦上,爆頭的震撼效果可能會更強烈一些,夏少校心想。
鬼子軍官的情緒似乎很激動,不時擡起手臂在空中揮舞,似乎是在爲什麼事發火。
夏少校果斷地扣動扳機,一瞬間,鬼子軍官的半個腦袋被子彈掀飛了,揮舞的手臂僵直在半空中,身體直挺挺地向前栽到,斃命。
地面是溼的,不必擔心從槍口噴射出來的火藥燃氣回激起地面上的塵土,從而暴露藏身的位置,但仍有一些火藥的殘煙飄入空中,好在鬼子和僞軍正處於驚恐之中,睡也沒能發現。
鬼子兵的戰鬥經驗比較豐富,槍一響遍立刻臥倒,僞軍們卻愣了片刻後才紛紛趴下,反應能力和訓練水平的差距很大。夏少校沒有再開槍,也沒有移動,他在等鬼子們的反擊,現在撤退肯定會處於鬼子的報復性火力打擊之下,暫時不動是明智的選擇。
果不其然,崗樓上的兩挺九二式重機槍很快就吼叫了起來,先是向他們認爲可疑的目標射擊,不久便開始漫無目的的朝四周盲射,大概是想碰碰運氣。鬼子機槍手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隔離帶外,根本沒想到夏少校就藏在毫無遮掩的空地內,自然是白白浪費子彈了。
十分鐘後,火力報復停止了,崗樓內的吊橋開始徐徐下落,要派人出來搜索了。夏少校此時也開始一點點的後撤,狙擊目的已達到,沒必要再和鬼子們玩下去了,就讓他們膽顫心驚地去搜尋自己吧!
這個混蛋到底想要幹什麼?
犬養一郎負手站在軍用地圖前,面色陰沉地盯着上面用紅筆標註出來的地方,那就是“太行神槍”這兩天來曾出現過的地點,活動範圍到是不小,但也看不出要什麼特別的地方。他想從中分析出“太行神槍”的活動規律,可瞧了半天也毫無頭緒,只好放棄了。
人圈、荒村、崗樓,一次比一次靠近縣城,挑釁的意味也愈來愈濃,這與“太行神槍”以前的行事風格有很大的不同,真實令人費解。眼看就要卸任離開此地了,但這塊心病卻突然加重了,搞得犬養一郎白天心神不寧,晚上誰不安穩,都快得神經衰弱症了。
“太行神槍”可真是自己命中的剋星!不,應該說是災星纔對!
他每一次出現所帶來的都是死亡和麻煩,而且專找第26旅團下手,好象是吃定自己了。他想過主動出擊,但又無從着手,常規的作戰部隊對付不了“太行神槍”,派出去也是勞而無功,說不定反會被他咬上一口,得不償失。
看來要另想對策了,用支那人對付支那人才是最好的辦法!
在上陽縣委裡的內線傳回情報來說,共產黨的漳河低委派來一個叫趙山的特派員,名義上是協助重建上陽縣遊擊大隊,實際上是來暗查前隊長李強的真正死因,想把他這個內奸給挖出來。所以,他最近也不敢過多地蒐集關於”太行神槍“的情報,搞不好身份就會暴露出來。
內線還說,趙山和一個叫老夏的人來往很密切,他判斷這個老夏很可能就是“太行神槍”,只要盯緊趙山,早晚會查到“太行神槍”的行蹤。犬養一郎對這個情報非常感興趣,但他認爲光盯緊趙山還不夠,還應該想上陽縣委施壓,逼迫他們自亂陣腳,這樣以來內線的工作就好展開了。
他第一時間命令靠近北部山區的水野大隊進山清剿抗日武裝,凡是遇到村落都要執行“三光”政策,既然“太行神槍”跟上陽縣委有關聯,得知此事後一定會趕回去幫忙的,到那是就可以一網打盡了。
支那人有句成語叫“圍魏救趙”,用在這裡是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