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鷹多少有些詫異的看着多羅,可這時多羅卻已低下頭,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多羅才慢慢擡起頭,看着窗外掛在半空中的皎潔明月,月華如水,似記載着人間所有的傷心事,慘淡無比。
他眼神中帶着痛苦,慢慢的說了起來:“在S:省的某個地方,大約是30多年前了,有個老實的手藝人,靠做木匠爲生,他的手藝很好,人又老實肯幹,做木匠的手藝四鄰八鄉的都認可。
家裡面看他年齡大了,就給他娶了一個老婆。老婆很賢惠,沒多久,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這可樂壞了這個老實八交的漢子。
他人生第一次有了兒子,所以對他的老婆更加的呵護備至。可人總不是那麼如意的,在你最開心的時候,生活總會給你找些麻煩,添點不自在。
可這次來的確實在太大了。就在這個手藝人離家去鎮上做工,想多賺點錢養家的時候,他的家裡卻意外的闖進了一個被警察追捕的逃犯。逃犯被追的走投無路,爲了活命就拿這倆母子來做人質。最後就在逃犯確定無法逃脫的時候,他憤怒間殺了這對母子,隨後自殺了。”
說到這裡他感慨的停頓了一下,聲調裡盡是惋惜,隨後繼續說:“當男人回到家後,看到的只有凌亂的狼藉和已經被擡上救護車,以及!被蓋上了白布的母子倆。
他的天瞬時塌了,他不顧一切的阻止着救護車的離開,想以這種方式來挽留那兩具已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逝者已逝,再怎樣挽留,她們也不會活過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男人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不吃不喝,人像完全變了個似的,蓬頭後面,瘋瘋癲癲,整整把自己關了10天。
當焦急的父母再一次看到他從屋裡出來的時候,他好像在短短的幾天裡已經老了十幾歲,年紀輕輕的人,頭上卻灑滿了白髮。
他向着已經哭成淚人的雙親磕了幾個頭,告訴他們他要離開這個家,這裡的一切,是他破碎不堪的生活,還有不復存在的傷心。每當他閉上眼睛,眼裡全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已經快要崩潰了,他要離開這個傷心地,不然他會慢慢的傷心而死。
滿眼不捨的離別了自己的父母,離別了這個他曾經快樂的地方。他發誓,他要重新生活,重新做人。“
多羅又喝了一口酒,打了個嗝,看看手裡的酒瓶笑了笑,放下酒瓶,雙手撐在身後。夜鷹感覺,這時候的多羅非常的落寞,多像曾經的那個自己啊,那時候,爸爸剛死,他也是這樣的無助。
多羅緩緩的說:“男人走了很多地方,最後隨着務工的人流來到了T國。”
“T國?”夜鷹差點大叫了起來,雖然他早已猜到多羅有可能講的是他自己,但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驚異了一下。
“是,是T國!”多羅說:“因爲他做的是木匠,在T國這個以木質結構爲主流的國家裡,他很是受到了周邊地區人們的歡迎,有人請他做木門,有人請他打傢俱。
他的手法一流,技術過硬,外觀漂亮,又是憑着良心做事,甚至有的廠家都上門來請他去做設計和技術指導。
一時間,他在周邊地區的名聲很大,每天都忙的不亦樂乎。收入也是風生水起。有些人看他沒成家,一個人在本地飄着,就要給他介紹老婆,可一連介紹了好幾個他都沒看中,別人都以爲他眼光高,所以慢慢的給他介紹的水準也提高了不少。
終於有一次,在給他介紹了隔壁村子的一個姑娘後,那一天,他呆了。他是徹底的呆了。
像,很像,這個姑娘非常像他以前的那個妻子,他對以前的事情一丁點都沒忘記。也無法忘記,甚至時時刻刻都在想着,終於見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掛的人,他幾乎開心的蹦起來。
很快,他下了定禮,不久便舉行了婚禮,對方父母笑呵呵的把自己的女兒送了出去,在他們的心裡,自己的女兒能跟着這麼個受人尊敬的手藝人,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新婚那夜,酒很醉人,新娘也非常的漂亮。男人感慨,這是老天給他又一次生活的機會,他感謝老天,感謝生活,更感謝現在的妻子,讓他重新活了過來。
不久之後,女人就懷上了孩子,男人語無倫次的把這個讓他歡喜到雲端的好消息打電話告訴了自己父母。每一天,他都把女人當成了神一樣來供奉,細心呵護。無微不至。
終於,在一個夏天的傍晚,他迎來了他的第二個兒子,也是唯一的一個了。
男人淚流滿面,爲了多年後的今天自己得到了兒子和多年前自己慘死的妻兒而哭,他發誓,一定要保護好他們母子,不讓他們受一點點苦。
可能是心裡有了陰影,他辭去了工廠裡的職務,再也不去遠的地方幹活了,除了本村的人請他,他半步也不離開自己的家門,所有的人想請他幹活都必須在他家裡,他的家門口儼然成了一個小型的木具加工廠。雖然很好的照顧到了家,可是收入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可他根本不在意這些,因爲憑着自己的本事,慕名而來的人還是很多,他的家在這個村子裡還是很富的。
“日子就這樣平淡的過着,波瀾不驚,男人的孩子也上了學,非常的聰明伶俐,在學校的學習也很好,常常受到老師的誇獎,男人非常的高興,他高興自己的兒子這麼的聰明,高興自己的兒子那麼的可愛。
如果生活就能這樣過下去,那麼故事就該有個美好的結局了,或許有一天他會慢慢的變老,看着已經是醫生或者是律師的兒子子孫滿堂,享受着人倫快樂!”
多羅拿起了身前的酒瓶,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整整大半瓶酒,咕嚕咕嚕的聲音不停的傳來,夜鷹看着他的喉結不斷的滾動着,心裡泛起的一絲異樣的感覺,那是一種淡淡的淒涼。多羅扔掉手中的瓶子,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會接着說。
“有天,村裡來了一夥當地黑社會的人,領頭的是城裡的一個老大,他來找男人,要他爲自己打造一套漂亮時髦的傢俱。男人不同意,他說自己早就不出去幹活了,如果要做的話就在這裡做,做好了拖走就行,
光頭老大同意了男人的說法,第二天就運來了需要做的木材。可禍事跟着就來了,光頭老大看上了男人的老婆,男人的老婆看着這個有權有勢的老大,覺得比自己的男人強太多了,就在男人交付傢俱的那天跟着光頭老大跑了。
男人到處找不到老婆,急的快發瘋了。他停止了所有的工作,白天到處找自己的老婆,晚上還要瞞着兒子,告訴他媽媽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去了。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男人在城裡的一個衣服店裡看到了自己的老婆,他很激動,跑過去抱住了自己的老婆,哭訴着自己很想她,失去了她連生命都沒有光彩了,一邊哭一邊要拉着她回去。
可這時的女人已經變了,她甩開男人的手,投入了身後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
老實的男人徹底傻了,因爲她發現她的老婆背叛了她,跟的人居然就是那個做傢俱的光頭老大,他看着現在的女人,滿身的珠光寶氣,已經和原來的那個人完全不同,整個人都變了樣子,變的比以前更漂亮,更有活力了。
他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對女人說,兒子還在家等着她呢。
女人有些動搖了,他看到這裡,又伸出手來拉女人,女人跟着他走了兩步,但還是甩開了他的手。
身後的光頭老大再也忍不住了,一聲令下,身邊的幾個打手衝出去狠狠的揍了男人一頓,而女人就在旁邊笑眯眯的看着。”
“男人拖着滿身的傷回到了家裡,剛進門就咳了一地的血,把正在看書的兒子嚇的不行,哭着問爸爸到底怎麼了,男人一句也沒說就昏倒了,男孩使出了渾身的力氣,艱難的把他拖到牀上,然後給他擦洗。
男人醒來後,只兩眼死死看着天花板,沒再講過一句話,每一天唯一做的事情便是吐血,吐完後就淚流滿面。
由於傷太重,到了第四天,男人便一命嗚呼了。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對自己的兒子說,“兒子,以後只剩你一個人了,好好過,要做個好人,別恨你媽媽,那纔是她的生活吧。”說着,嘴角含着笑,帶着對妻兒深深的思念,離開了這個悲慘的世界。
男人死了,孩子無依無靠,村裡的相親幫着埋了男人,孩子變成了一個孤兒,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在父親的墳邊陪父親說話,只有痛苦與孤獨和他作伴。
過了一段時間,可能是孩子的母親良心發現,派人把他接了過去。
男孩每天看着那個打死自己爸爸的人在眼前晃悠,他的心裡充滿了仇恨,
一個漆黑的夜裡,他又夢到了父親。
自己正坐在父親的肩上,看着水裡的魚游來游去,看着遠處的雲飄來飄去,猛然,父親沒了,我一個人跌坐在地,只有眼前的孤墳,只有孤獨的自己。
他醒了,天還是很黑,他已淚流滿面。
他去了廚房,拿起了做菜的刀,慢慢的走到了母親和那個光頭的房間裡,光頭睡的和死豬一樣,兩個人都不知羞恥的裸睡在一起,身上一絲不掛。
男孩想着自己的父親,仇恨的刀一下插進了光頭的脖子裡,光頭猛然身子瘋狂的扭曲了起來,男孩不給他絲毫反抗掙扎的機會,仇恨的菜刀一刀一刀的插着,直到光頭不動了他也沒停下來。
身邊的女人驚恐的叫了起來,他看着自己滿身是血的孩子,猶如地獄的殺神一般,嚇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轉眼又看看倒在血泊裡自己的男人,失聲痛哭,一下撲到他的屍身上嚎起來。
男孩看到這一幕,本來暗淡下去的眼神又變的鋒利起來,因爲他突然想到,這個女人也是殺死父親的兇手。他沒有遲疑,一刀刀的砍向自己的母親,女人終於在臨死的那一刻流出了一滴眼淚,她的手輕輕滑過孩子那已經變得非常殘忍的面龐,帶着一聲嘆息,她死了。“說到這裡,多羅停住了。
夜鷹看着他,發現他好像在講着別人的故事一樣,嘴角甚至還帶着笑容,他的表情有點滲人,可如果換了是他自己,他會怎麼做呢,他不敢想。甩了甩頭,繼續等着多羅講他自己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