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貼近她的臉,表面看是替她撫平衣領的褶子,實則是趁機耳語。
“慕容晴,你聽好了。有些東西,便是本宮不再喜歡,也決計不會讓給你。”
略略退開,見她驀然變色,卻強自隱忍的臉,我心中不禁一陣快意,“貴嬪,本宮對你的一片心意,你可都明白了?切不可辜負了,知道麼?”
慕容晴看着我,半響不說話,輕輕吁氣,才答:“是,臣妾遵命。”
我復扶着侍女的手回到座位上,以手扶額,微露倦態,“這好好的宴席被這麼一鬧,本宮實在是沒什麼心情了。想必諸位大人也累了,不若今日就此散去,諸位覺得如何?”
衆臣自是不敢有異議,齊福身道:“娘娘好生歇息,臣等告退。”
我只點頭遙遙示意,望向那抹天青色團福字樣雲紋鑲邊的華服男子,輕聲道:“汝夏王,你且留下,本宮有幾句話要問你。”
汝夏王忙停下腳步,恭敬答:“是,皇后。”
遣了衆位大臣出去後,我復將侍女們也都遣了出去,順道命人去爲我尋了丹碧來。她離了我的身畔,我便如失了左膀右臂,總有些心不着地的感覺。
待四下無人,汝夏王也恢復了素日與我相見的隨意,坐着慢條斯理飲茶,問道:“皇后獨獨留下我,是有什麼事要問?”
我亦只是一笑,嚥下口中的茶水,口齒留香,反問一句:“如若本宮不留,王爺便當真捨得就此離去?”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汝夏王一個手滑,那杯盞沒拿好,茶水便傾斜而下,瀝瀝倒在地上的毛毯上,白白可惜了這上好的紫陽毛尖。許久,他方嘆聲氣,說道:“你話中有話,說吧,你可是知道了?”
我也跟着嘆氣,“是的,我知道。只不知,我所知道的。或者說猜測的,可是事實?”
與他之間,我不欲拐彎抹角,去問那些個明明知道的事。但我也希望,他今日能坦誠對我告知一切。
汝夏王的聲音輕得近乎像是在嘆息,“你想知道些什麼,直問就是。但凡本王能回答
你的,必定不會隱瞞。”
我起身走過去,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如炬,“辰逸,其實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失憶,對不對?那瓶忘情水,你並未真的喝下,對麼?其實,這些年來,你隱忍得並不見得比婉婉輕鬆多少,是不是?你爲何,要這樣苦了自己,也苦了她呢?”
汝夏王轉動着杯盞,英俊的面龐罩着淡淡的悲苦,輕聲一笑,道:“我便知,什麼也瞞不過你。但有一點,你猜錯了。”
我愕然,“猜錯了?我猜錯了什麼?”
汝夏王擡首朝我微微一笑,那雙眸子蘊了水汽,清亮得教我不忍直視。
“皇兄,他其實從不曾逼迫我。他只是告訴我一個事實,那就是,這輩子,我愛上誰都可以,唯獨小婉她……她不可以。”
我心下升起一股疑惑,彷佛當年之事背後藏了極深極隱晦的一個秘密。
“爲什麼,獨獨婉婉不行?”
汝夏王深深吸氣,終是抵不過心中的那股悲痛,淚,自他的眼角輕輕滑落,他輕聲道:“因爲,婉婉極有可能是父皇遺落在外的女兒,是我們的……妹妹。”
“什麼?”我震驚得張大嘴,久久回不過神來。
“婉婉,她是你們的……妹妹?那沐昕呢?他豈不就是……”
汝夏王沉重地點頭,“對,南宮澈,本不該姓南宮。他的姓氏,本應當與我們一樣,是離國最尊貴的慕容氏子孫。”
我猛烈得搖頭,“不,我不信。如若說沐昕他是慕容氏的子弟,是你們的親兄弟,那爲何這麼多年來,你們不讓他認祖歸宗?而他也說,他與你們慕容氏勢不兩立?辰逸,你與奕譞兄弟情深,想幫他奪回江山我可以理解。但你,萬不能這般欺騙我!”
汝夏王亦跟着站起身,目光清澈,無一絲玩笑之意,“我從不曾欺騙你,從前沒有,今後,也不會。墨遲,是你自己不肯面對現實罷了。”
我也知以我和汝夏王之間的交情,他斷不能欺騙我,況且,還是這般嚴肅的問題。可是,我怎麼也不能接受,婉婉與汝夏王,慕容瑜
與沈沐昕,竟是一脈相承的事實?
若這件事是真的,那麼婉婉的一腔柔情豈非空付流水?而介於慕容瑜與南宮澈這兩兄弟間的我,又該何去何從?
低頭思尋半響,腦海裡驀然靈光一閃,我喊道:“不對!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沐昕和婉婉,絕非你們慕容家的子孫!辰逸,肯定是你們弄錯了。”
汝夏王緊緊盯着我,“你怎麼就這麼肯定他們不是?莫非,你從南宮澈的口中得知了些什麼?快告訴我!”
便是那一份流溢於言表的急色,勾起了我的疑心。
我並不急於揭穿他,只是蹙眉作苦思狀,慢吞吞道:“嗯,沐昕倒是曾與我說過一些,他說,說……”
汝夏王的面色愈急,目光焦灼得彷佛都能點着火了,“他都與你說了些什麼,你倒是快些告訴我呀。”
我慢慢理着自己的思緒,想着如何說纔不會泄露了南宮澈的秘密,又不至於聽來無一絲真實性,“他說,這些年忍辱負重,只是爲了取回自己應得的東西。他說,這天下,原不是你們慕容家的。他還說與你們慕容氏有着不同戴天之仇,這江山,他或許可以不要,但一定要取奕譞的性命。他便只告訴了我這些,別的,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辰逸,你可能從這些話中辯出沐昕和婉婉的真實身份來?”
最後這一句,我問得極耐人尋味。可男子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哪裡注意得到我表情的微末變化?
汝夏王的臉陰晴不定,似在認真思尋着我的話,頗有些費解之意。
“南宮澈,便只告訴了你這些?就沒有別的了麼?”
我低頭佯作冥思苦想,嘆氣道:“就是這些,別的,還真沒有了。”
汝夏王似有一些遺憾,“沒有便沒有了罷。想來像南宮澈那般小心謹慎的人,輕易也不會對外人透露一絲半毫自己的底細的。他能對你說這些,已屬不易。”
這話,聽來像是寬慰,實則入了耳,卻不是那麼個滋味。也不知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但“外人”二字,着實有些刺傷我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