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聲氣,看這情形,就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這丫頭,忙親自將她扶起,歉疚道:“碧兒,我不想懷疑你,可是至親至信如他,也可以瞞我騙我至此,我實在是……碧兒,我只是有些害怕,害怕到了最後,身邊竟無一人可信。”
丹碧忙緊緊地抱住我,“主子別怕,便是死,碧兒也絕不會背叛您的。一生一世,永不違此誓!皇……皇上他,興許是有極不得已的苦衷罷,畢竟,生死關頭,輕易露面,只怕帶來的便是殺身之禍。”
我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依偎着她,在這個人心叵測的皇宮裡,也唯有自小伴我一起長大的丹碧,才能稍稍讓我安心了。
翌日一大早,崇華宮的大門從兩邊敞開,沉重拖曳的聲音“嗡嗡”迴響在耳畔,我扶着丹碧的手,緩緩走出去。腳下的每一步,都顯得那般沉重。
宮外已站滿了人,分列兩邊,百官在前,命婦們立在其後,見我出來,皆跪下行禮,齊呼:“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擡擡手,“都起來罷。欽天監呢?時辰已不早,儀式開始吧。”
人羣中步出一個官服男子,諾諾道:“是,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此時汝夏王悄悄上來,低聲道一句:“幾日不見,你怎的消瘦成了這樣?”
我卻只作不聞,微擡下巴,問道:“榮嬪何在?”
話音剛落,就見一身縞素的榮嬪出列,恭敬道:“臣妾在,皇后有何吩咐?”
想着從今往後,她便可逃離這紅牆高瓦,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的心裡不禁浮上些許暖意,淡聲道:“榮嬪妹妹,皇上生前很是寵愛你,如今他去了,你可願意追隨先皇於地下?”
榮嬪擡首,目光中浮起一抹水光,落在旁人眼中,或許以爲是悲慼,可我與她皆知,那是苦盡甘來的喜悅。她重重叩首,道:“臣妾領旨,謝皇后娘娘成全。”
我親自下去扶她起身,情知這
已是我與她之間的最後一面,眼中不由也浮上一層淚光,“妹妹且放心,你去以後,本宮會好好代你照顧你的父兄的。”
榮嬪眸光一亮,深深拜倒下去,“臣妾代自家父兄,謝過娘娘恩典。臣妾去了,娘娘今後好生保重。”
我點點頭,示意左右,“來人,帶榮嬪娘娘下去。”
妃嬪殉葬,本是始帝以來便有的舊制,是以文武百官皆未對榮嬪殉葬一事表現出太大的驚詫。大概也知道榮嬪素日與我不和,只當我是公報私仇吧。可,有人淡然處之,自然也有人害怕的。
可不,瞧着我剛下旨令榮嬪殉葬,諸位妃嬪皆白了臉蛋,被我目光輕輕一掃,身子皆不由顫了顫,惟恐下一個被點名的便是自己。
我清一清嗓音,才道:“諸位妹妹不必驚慌,殉葬雖是祖制,可本宮也不會不近人情。榮嬪妹妹日前已來找過本宮,說是自請殉葬,非關其他。既然她去了,如若諸位妹妹中沒有特別想追隨先皇的,本宮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榮嬪那日來找過我,已不是什麼秘密,如此解釋倒也合情合理,一併,也安了那些妃嬪的心。最重要的是,也可讓汝夏王安心。這些時日,我雖閉門不出,可卻也不是聾子瞎子,他派人在暗處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皆是心知肚明的。不說出來,是因爲走到今天這一步,已沒有了質問和解釋的必要。
只是看她們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倒讓我略有些唏噓。想來,這些深宮中的女子,雖說貪慕榮華入宮,可她們對這位高高在上的夫君,卻是無甚感情的。
汝夏王走近我,面有豫色,“皇后,榮嬪的孃家雖稱不上顯赫,可也是朝中的一名要臣。這般貿然地讓她去殉葬,會否……再者,別人不知,你卻是知道的,皇兄他……”
偏生哪裡疼,他便要往我那裡踩。
我睨着他,皮笑肉不笑,“怎麼着?王爺連這事也要管?皇上已去,本宮不過是體恤皇上地下
寂寞,榮嬪妹妹又思念皇上心切,這才準了她前去想陪。難道,王爺覺着本宮此舉有什麼不妥或是不近人情之處麼?”
“皇后……”汝夏王無奈地低喚,“大局爲重。”
此時百官看着我和汝夏王站在中間僵持不下,皆忍不住起了議論,沈沐昕靜默地上前,恭敬道:“王爺,既然皇后娘娘已經下了旨意,那便依照她的意思辦吧。左右,此事也不歸你我管。皇后身爲六宮之主,總還是有這點權利的吧。”
話裡話外,皆有些譴責汝夏王干涉我的意思了。
汝夏王訕訕拂袖,退到一邊,沒再說話。
沈沐昕深深望我一眼,躬身道:“請皇后娘娘主持先皇葬禮。“
我微微頷首,聽着哀樂長鳴,隨着那副棺木的緩緩運出,百官命婦皆伏地啼哭,濃濃的哀慼籠罩在偌大的宮殿上空。可落在我的眼底,卻是那般的可笑。
可即便是覺着可笑,我也得陪着他們演下去,扶着棺木,無須特意,那淚也跟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也許,我一直在等這樣一個契機,等着一個可以光明正大痛哭的機會。而他,躲在暗處看着這一切,心中可是很快意?若能見着他,我實在很想問上一問。
出了宮門,百姓們一早已跪了一地,靈柩所到之處,皆可聽見那些哀慼的哭聲。而我,走得久了,仿若已沒有了知覺,只隨着靈柩一路前行,茫然地望着前方的一切。
皇陵,設在城郊十幾裡外的紫靈山上,雲霧嫋嫋縈繞在山頭,鍾靈毓秀,倒是一個好去處。
待車輦到了山腳下時,侍衛們正要擡了靈柩上山,卻聽汝夏王不疾不徐道:“且慢。”
我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卻只是淡淡的,不須我開口,自有許多人會代我開口去問他。
果然,欽天監上前道:“王爺,何故讓人停下?此刻已到了皇陵腳下,只待上山,將先皇靈柩送入,便可禮成。這會兒停下,怕是不好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