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蕭梓晨告訴了他很多旁敲側擊的問法。剛一出客棧,被冷風一吹,只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竟然全忘了。
忘了也好,免得到時破綻百出。人與人的交流貴在真誠嘛,只要待人以誠,問心無愧就好了。陳一陳一路都在不斷安慰着自己,直到站在了將軍府的門前,幡然悔悟,所謂的安慰,只不過是自欺欺人。
除了城門,他還沒有見過這麼高大的門。站在將軍府門前,看着高高疊起的石階,心中多了些緊張和忐忑。
“什麼人?”臺階頂端,一名身着鎧甲的軍士手持長矛,大聲說道:“閒雜人等不得逗留。”
陳一陳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喊出來,竟然忘記詢問那名將領的名字,現在如何去找,只能小聲嘀咕道:“我找人。”
“你找誰?”
洪亮嗓音突然從身後響起,嚇得陳一陳哆嗦一下。慌忙轉身,雙眼看到眼前之人,一時間欣喜若狂。說曹操,曹操便到。眼前站立的人不就是自己前來尋找的那名將領。
“是你?你來將軍府找誰?”將領看到陳一陳,很快便也認出,此人正是前幾日進城不要銀兩,後在客棧擊殺密探的少男。
不是陳一陳長得多明顯,而是進城放棄接受補助的第一人,將軍對他自然有所印象,而當晚又擊殺密探,這樣的人世間少有,將領怎會忘記。
“找你。”
“找我?”將領的眉頭微微一緊,說道:“兵士沒有將賞銀給你送去?”
“送來了,百兩紋銀,絲毫不差。”
“那你找我有什麼事?”聽到他的回答,將領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陳一陳並未說話,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四名兵士。將領覺察到了異樣,頭也不回的說:“你們先回去吧。”
“燕國大軍已駐紮在百里之外。”看到旁邊再無他人,陳一陳顯得格外謹慎。
“這我早就知道。”
將領沒有絲毫意外,倒是讓陳一陳瞳孔一陣放大,要知道,這可是昨晚才偷聽來的消息。這麼快他就得到了消息,詫異的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斥候傳回的消息。”對城中兵士而言,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並不值得稀奇。
“斥候?”陳一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自以爲很重要的消息,想不到人家早已知曉,緩緩說道:“那燕國大軍今夜偷襲的事情,你們也應該知道了吧。”
“你說什麼?”將領瞳孔一陣放大,極其詫異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字的說:“你說燕國大軍要在今夜偷襲墨城?”
“是...是啊。”突入起來的轉變,讓陳一陳心中一緊,一臉茫然的看着他,說:“你不知道嗎?”
“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將領不知想到了什麼,很快鎮定下來。
“昨夜在客棧,無意中聽到的。”
“聽到了什麼?”
陳一陳如實將昨夜窗外的聽聞告訴將領,再看將領眉頭緊鎖,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先隨我進來吧。”
“去哪?”看到將領一步一步跨上石階,陳一陳絲毫不敢懈怠,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穿過將軍府的大門,將領一路直行來到二進院子,沿着走廊向東走去。陳一陳跟在身後也不敢多問,看着偌大的府邸,心中暗自感嘆:大將軍住的地方,倒是氣派了許多。
跟隨他兜兜轉轉,終於在一所小院前停了下來。小院門口有兩個手持長矛的兵士站立於前,看到二人前來,同時揮出長矛,將去路攔住。
“屬下參加統領。”兩名兵士看到他從腰間掏出的令牌,同時跪倒在地。
“起來吧。”統領將令牌收好,轉頭看了看陳一陳,說道:“你隨我進來。”
“這是什麼地方?”陳一陳心中詫異,不是已經進入將軍府了嗎,怎麼守衛還如此森嚴。
兩人穿過拱門,拐過一個彎,眼前出現兩扇鐵門,門前依然有兩名護衛把手。看到統領後二話不說,同時拉動鐵門。
“吱呀呀。”
伴隨着刺耳的金屬聲,厚重鐵門逐漸打開,站在外面向裡面看去,黑乎乎一片。
統領站在鐵門裡,回頭看着呆立在外的陳一陳,說:“進來啊。”
“哦。”陳一陳警惕的看了看兩名兵士,小心翼翼的跨上石階,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站在外面看不到什麼,進來之後才發現,這竟是一個地牢。地牢這種環境,陳一陳還是第一次來。昏暗的地牢雖然幾扇小窗戶可以通風,依然有種說不出的味道涌入鼻孔。
這裡像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僅僅一牆之隔,牆外陽光明媚,牢裡陰森潮暗。絲絲寒風從窗戶吹入,發出嗚嗚的悲鳴聲,更像是某個囚犯冤死之後,化爲冤魂厲鬼的哀嚎。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陳一陳不斷嘀咕,該不會真把自己當做密探,要關押起來吧。
“沒什麼,帶你參觀一下。”統領不帶任何語氣的話,令陳一陳多了些恐懼。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遊走在地牢中,關押的囚犯並不是,僅有十幾人。每個人都是傷痕累累,亂髮遮面,身上的衣服沾滿血跡。看到兩人,囚犯們或站或爬的來到囚牢的邊緣,各種嘈雜哀鳴混爲一體,聽到最多的卻還是冤枉二字。
“這有什麼好參觀的,我們還是走吧。”看着囚牢裡的慘狀,陳一陳一刻也不想繼續逗留下去,深怕自己成爲其中之一。
“知道這些是什麼人嗎?”統領止住腳步,慢慢轉身,眼睛掃了一圈牢裡的囚犯,最後的目光落在陳一陳臉上。
“不...不知道。”陳一陳倒也沒說謊,常年居住在靈熙山的他,哪裡見過這樣的畫面。
“有幾個倒也真是燕國密探。”統領一字一句的說道:“其餘全都是謊報軍情的城中百姓。”
“什麼意思?”
看到陳一陳木訥的表情,統領嘴角閃過一絲笑意,說:“提供軍情,自然有賞銀。就像你,擊殺一個密探,賞銀百兩。但是,謊報軍情,呵呵,能活着離開這裡就是萬幸。”
“原來是這樣。”聽了統領的話,恍然大悟,原來把自己當做了騙取賞銀的人。陳一陳總算明白這裡爲什麼聽到最多的詞是冤枉了。
“我不是來騙賞銀的。”陳一陳說的斬釘截鐵。“昨晚在客棧,我確實聽到了他們的密談,難道你不相信我!”
“信不信不重要。”統領看着一臉堅毅的陳一陳,說:“我只想提醒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一旦證實你的情報有誤,你會和他們一樣。”
“絕對不會有誤,我聽得清清楚楚。”陳一陳那叫一個着急,都火燒眉毛了,誰還有功夫和你開玩笑。“你們想死,我還不想死呢。如果你們不信,能不能打開城門,讓我們離開這是非之地。”
“你知道蕭明煦是什麼人嗎?”統領帶着陳一陳從地牢裡出來,來到一處客廳。
“不是三皇子?”
“不錯,但不日便會被冊封東宮。”
看他一臉嚴肅,陳一陳倒是一臉茫然,問道:“東宮是什麼?”
“太子之位,大陳的下一任君王。”
“對對,確實有人喊他陛下,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陳一陳突然想起昨夜那幾人對三皇子的稱呼。
“如此肯定?”眼前少男表情自然,並不像是在撒謊。
“當然了,他們跪在地上口稱陛下。蕭明煦還說讓他們暫時叫殿下。”陳一陳仔細回憶着當時的情況。
“這些事情,不可對任何人在提及。否則你會有殺身之禍。”統領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站在門口之時卻又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不得擅自離開。”
“哎,你去哪裡啊?”看他消失的背影,陳一陳大步追了出去。眼前突然出現的兩把利刃,硬生生止住腳步。喊道:“等你到什麼時候?”
“什麼啊。”陳一陳掃了一眼門口的守衛,無奈的搖搖頭。
“你說什麼?”書房裡傳來一陣驚呼,似是感覺到了聲音過高,稍微克制一下,說:“這怎麼可能。”
說話之人正是此地的守城大將軍,藤哲。此時的藤哲早已將手中的書籍扔在桌案,面有倉皇的看着眼前的統領。
“末將也曾質疑,但看他的樣子,不像是撒謊。”對於藤哲將軍的反應,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換做他人,恐怕更要震驚。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藤哲將軍走出桌案,不斷在房間踱步,說:“你可告知他其中的厲害關係了嗎?”
“此事過於重大,末將一開始以爲他是來騙取賞銀,便帶他去了一趟地牢。”統領將地牢的經歷如實做了回答,繼續說道:“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怕是真有此事,故前來稟報藤將軍。”
“這件事情還真是棘手。”藤哲止住腳步,深吸口氣,緩緩說道:“若是真如這少年所說,只怕朝堂內又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大將軍,是否派人在城中密查三皇子的蹤跡。”
藤哲搖搖頭,說道:“偌大的墨城,單單尋找一個人,豈能那麼容易。總不能投入全城兵力吧。”
藤哲說的倒也沒錯。現在的墨城空房就已經佔據了三分之二。若對方真有心潛藏,恐怕一兩天很難將人從城中找出來。
“我們是否將此事壓下。”
“現在真假尚未斷定,如果只是謠言,倒也無謂。如果不是謠言......”藤將軍沒有繼續說下去,轉頭看着眼前的統領,最終下定決心,說道:“你我效忠的是大陳,保衛的是大陳子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將軍想如何安排。”藤將軍的話,統領自然明白,而作爲大將軍手下的軍士,他無需過問理由,服從將令便是。
“即刻派出斥候,在墨城周圍秘密搜索燕軍痕跡。同時,全城開始秘密搜查,城東要密切關注,任何異常都不要放過。”
“喏。”得到了大將軍的將令,統領二話不說便要去執行。
“等一下。”藤哲將軍繼續說道:“那名少年暫時留在將府,確保他的安全,你應該知道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