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在他狠戾的語氣之下無動於衷,因爲小腹間的劇痛正在凌遲着她的身心。
她清楚的意識到,孩子此刻真的不在了,已經被剛剛的一碗藏紅花化爲了一灘血水,而且兇手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心口猶如刀挫,喉頭有鐵鏽味翻涌。
樑政甩下她的下巴,從牀榻邊緣起身,外袍翻動間衣料上隱文忽隱忽現,“劉太醫。”
“臣在!”劉太醫方纔匍匐在地大氣也不敢出,在聽到樑政喚他時連忙稍擡起頭。
“皇后交給你了。”說完他轉身,拂袖而去,推門而出時冷風隨之而入,呼呼灌進屋內。
唯心模糊的意識中忽然感到身旁一空,手心間讓人溫暖的溫度不再,絕望的淚水又一次澎湃着落下。
是啊,他認定了自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有他的寵愛仍餮不知足,同時還與路逸糾纏不清。
他已經如此厭惡了嗎,連她此刻掙扎在生死邊緣,他也不再願意多停留一秒。
“元琮……”她虛弱的喚出這個讓她心碎的名字,指尖朝着他離去的方向,壓榨着自己剩餘的力氣,緩緩伸去。
她在他離去的瞬間突然意識到,哪怕他想要了她的命甚至強行奪去了她的孩子,她依舊貪戀他指尖的溫度。溫溫涼,如他寡淡的神色寡淡的性子。
“能不能不要走……”眩暈感漸漸顯現,心悸讓她一陣抽搐,失血過多的症狀愈發明顯,“不要走……”
“孩子沒有流乾淨,皇后娘娘需要立刻清理子宮,否則會有危險。”劉太醫查看了一下唯心的小腹,額頭冷汗直冒。
“劉大人稍等,奴婢立刻去稟報皇上!”阿喜聽後神色一愣,但立刻緩過神來,轉身衝了出去。
剛剛踏出內殿屋門,阿喜驀然發現樑政方纔轉身離去後並沒有走遠,而是靠在內殿外的窗戶窗櫺上。
隔着一層紙糊的窗子,樑政負手而立,眸子深沉如巨大的漩渦,似要將一切都吸攪進去。他抿着脣,靜靜的看着屋內的景象呈現在他面前一團模糊的影子。
心口如同被重錘狠狠地砸了一下,阿喜攥了攥手心,眼底的陰狠一閃而逝。她理了理凌亂的衣襬,還是若無其事的走上前去。
腳步剛剛跨出,背後突然有一隻手抓上她的肩膀向後一拖,在她失聲驚叫之前,身後的人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是吾。”來人刻意壓低了嗓音,但阿喜還是迅速識別出了這個讓她恐懼的聲音。
“你……你不是已經拿到了七件玉器嗎,還來幹什麼……”阿喜掙扎了幾下,但雙手被壓制的死死,絲毫無法掙脫。
“當然是來指點迷津,免得有人失了這個絕佳的機會。”
阿喜回過頭對上一張豔麗的不可方物的臉,眉心一點硃砂痣妖嬈。
想到那些宮婢們的慘死,統統和這個女人教給她的陰邪之術有關,阿喜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你……你想說什麼……”
“吾就知道你有點手段,陸惟馨的孩子,汝動動嘴皮子便輕鬆給弄掉了,不是嗎。”凌霄兒淡淡的說,伸出
手指,指尖輕輕劃過阿喜嬌嫩的臉龐。“汝若是想斷了她的將來,這何嘗不是一個契機。”
稍稍用力,便有兩道血痕迅速浮現。
阿喜痛的鼻子發酸,想要尖叫卻再次被生生壓下。等阿喜安靜下來凌霄兒這才鬆了手,任憑她捂着臉頰喘着粗氣。
“你……你說過的,贏了的韶華就歸我,可是爲什麼我的臉還是會老去!”阿喜深埋着頭,聽她說到“陸惟馨”三個字後狠毒瞬間在心底蔓延。
她恨,當看着陸惟馨那張年輕清麗的臉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看着自己的面容迅速枯敗如樹皮,心中就如淬了毒般,恨不得掐斷陸惟馨纖細的脖子。
“贏來的韶華,期效只有十日,十日過了汝便會恢復原貌。”凌霄兒看着阿喜痛苦的捂着臉頰,一個譏笑掛在嘴角。“想要留住青春,只能永遠的贏下去。”
永遠的贏下去……
這句話如同銳針,密密麻麻的刺向阿喜的心臟。她想起那些和她賭韶華輸掉的宮婢們,死前悽慘的樣貌。
寒意陡然而生,攥緊了她的心臟,臉色瞬間變得青紫。
“如果不繼續贏下去……汝應該也看到了,那些失了韶華的女人們的下場。”凌霄兒擡起手指對着內殿的燈火細細的看,她的指甲修剪的平整光潔,淺粉色的蔻丹襯得她指尖圓潤豐盈。
從這個角度,透過指縫她可以清楚遙看到,唯心墨發鋪散在牀頭,渾身上下了無生氣的躺在牀榻上。
阿喜鬆了手心,突然擡起頭,雙目被陰毒充斥,“我會贏下去的。無論是韶華容貌,還是權力地位。”
她已經贏了那麼多次,奪了那麼多人的性命,早已沒了退路。況且……
“眼前這是個好機會,看汝如何把握了,汝現在,還要去和樑政稟報陸惟馨的事情嗎?”凌霄兒在一旁稍加提點,她細細的觀察着阿喜風雲變幻的神色,諱莫如深的勾起一個冷笑。
“我知道了。”阿喜回覆她一個同樣的冷笑,眼底一抹精光乍逝。
“是的,不要失去信心,吾過些時日便會送汝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禮。”凌霄兒看着阿喜,豔麗的容顏在燭光中稍稍扭曲幾下,她後退幾步,身形一晃而逝。
燭火跳了跳,風聲眨眼間便又歸於寧靜。
阿喜探出頭去看了眼樑政在外巋然不動的身影,悄悄縮回,信步走向忙的焦頭爛額的劉太醫。
“劉大人。”阿喜面色凝重的開了口,“皇上說,可是剛剛那碗藏紅花的藥效不夠,所以才導致孩子沒有流乾淨的,對嗎?”
劉太醫擦拭着額頭的冷汗,沉思了片刻,“是這樣沒錯……”
“那就用麝香吧。”阿喜眸子一斂,眼角上揚。
“什麼?”劉太醫面頰一顫,“那麝香藥性極烈,娘娘鳳體太虛弱,一碗紅花尚且可以受住,若用麝香的話,恐怕今後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今後不能有孩子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難道這是上天聽到了她心底的吶喊?她的美夢正在一步一步成真!
一個不能有子嗣的女人,無論再
她如何的年輕貌美,再如何的獲君心、寵愛無數,朝堂也容不下她,也斷斷不會讓這倘大的後宮,六宮無妃!
“劉大人,難道皇上的意思,你也敢違抗?”阿喜對着他陡然神色一變,厲聲問道。
“微臣不敢!”劉太醫立刻噤了聲,不敢再有所反抗。
“劉大人明白就好。”阿喜在心底陰毒的狂笑,“那現在快去給皇后娘娘用藥吧,皇上還等着娘娘醒過來呢。”
“微臣謹遵皇上旨意。”劉太醫到底是經歷過風浪的人,他很快便鎮定下來,重新回到唯心身邊繼續忙碌。
“容臣再確定一次,皇上可真的要給娘娘用麝香?”
“確定。”阿喜定定的看着他,臉上神色不變。
“是,臣知道了,請轉告皇上放心。”劉太醫在心底一聲嘆氣,從藥箱裡取出了大塊兒的麝香來。
他看着唯心了無聲息的躺在牀榻上,蒼白的如紙薄的小臉,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阿喜姑娘,你迴避一下。”
……
“微臣參見皇上……”劉太醫整整忙碌了兩個時辰,當他雙手沾滿血出現在樑政面前時,他清楚的看到樑政亙古無波的眸子剎那間如山呼海嘯。
樑政緊鎖着眉不語,焦躁的等着他的下文。
“娘娘已經沒事了。”劉太醫語焉一半,頓了頓,“只是娘娘今後身子……”
他話還未說完,突然捂着脖子痛苦的倒在地上。
“怎麼回事?”樑政匆匆上前查看,只見劉太醫神色痛苦的倒在地上,不消片刻氣絕身亡。
樑政愣了片刻,忽然他低吼一聲,“來人!”
有腳步匆匆趕來,“奴婢參見皇……”
“奴才參見皇……”
“傳禁/衛軍首領和太醫院當值驗屍官,出人命了。”樑政默默地擡起頭,太陽穴上青筋突突的跳。
“啊……”阿喜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速去!”樑政匆匆將劉太醫的屍體放在地上。
“奴婢這就去!”
“小培子留在這裡看好他!傳朕旨意任何人不能靠近兩步之內,只有太醫院來人了才能碰屍體!”樑政起身捋了捋衣袖,沉着臉迅速的做出分佈,隨後轉身而去跨入宣華宮內殿。
樑政拉開前廳與寢室相隔的帷幔,宮婢們見到來人後立刻引上更多的燈火,隨後知趣的福身告退。
一股嗆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樑政心跳驟然加速。這讓人毛骨悚然的味道絲毫沒有阻礙他的腳步。
他的腳步很亂,心,更亂。
牀榻上,牀單被褥已經更至一新,唯心靜悄悄的躺在緞面的錦被之中,仿若一個絕美的雕塑,沒有生命沒有呼吸,眉眼淡淡,神色也淡淡。
看到這裡樑政的呼吸立刻緊了一下,但他突然想到劉太醫說她已經脫離了危險,便舒了一口氣在牀沿邊坐下。
大手輕輕撫上那清麗如霧月,卻幾乎一碰就碎的容顏,“唯心,你讓朕拿你如何是好……唯心,相信我,以後我們一定還會有很多很多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