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策馬飛奔在荒蕪的遼原。
正是年末時節,各路各式的人也早已回家團聚,原本就空曠的道路此刻更是寥無人跡。一路與風聲馬蹄聲和荒木枯草爲伴。心中還是有種悲壯和淒涼藏着,持久的積蓄,不知何時就會爆發。
她一直在回想着盛華元澈告知她的一番話。
巨大的衝擊還在,甚至讓她暫時忘記了自己心中的悲和痛。
“我頂着樑徹的名義活了十二年,十二年間一直幻化成那個少年的樣子。”
“樑徹自幼體弱多病,在他六歲那年不幸被病魔奪走了生命,我找到樑徹的母妃,看着她抱着樑徹的屍體痛哭,我告訴她,我可以繼續扮演着他的兒子,前提只有一個,那就是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所有人都以爲樑徹還活着,從那場幾乎橫掃了整個長安的瘟疫中活了過來。”
“可事實是,從那以後,盛華元澈就是樑徹,樑徹也是盛華元澈……”
“我用幻形術維持樑徹的樣貌和身材,抹掉記憶,只當自己是皇五子樑徹。”
“但是,幻形術的時間是有限的,多則維持十日無礙,少則只能維持不到一個時辰。在時效中我無法自由切換兩個人的角色,只能是那個單純的有點二不兮兮的樑徹。”
“但時效一過,或者有人強行打破幻形術,我就能恢復記憶變回原本的模樣,任我飛天遁地,呼風喚雨。”
“目的嗎?”
“等你。”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所以我就早早的等在哥哥身邊,只爲重逢的那一日,我能比哥哥……更早的遇上你。”
“唯心,等你回家的那日,我定娶你爲妻。”
唯心愣住了,盛華元澈的瞳中那麼幹淨透澈,倒映着她恍然若失的影子,彷彿他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人……
他傾心吐露,忽然把全世界都給了她。
可是她沒心思接受。
唯心快馬加鞭,馬兒的嘶鳴與疾風一同切割着她的神經,盛華元澈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她隱隱的想要逃,可是雙腿卻又如同灌
滿了千斤的鉛石,所以她只能紋絲不動的佇立在原地,連擡腳的力氣也沒有。
這種感覺真奇怪,他們明明只見過兩面,可是卻從他口中說出一生一世的話來。
她一直不是什麼心狠的人,她心底極力的掙扎着,無法面對盛華元澈看向她時的款款深情也無法開口說不,所以她腦海中潛意識的對策……只有逃。
可是,她又能逃到哪裡去呢,這個少年彷彿早已將她洞徹的一乾二淨,他知道她是個戀家的人,天涯海角,若說能羈絆住她腳步的,恐怕只有那個名叫“家”的東西。
他要給她一個家,將她這個斷了線的紙鳶重新系上新的絲線。
他說,唯心,雖說我不想勉強,我知道你喜歡的一直是哥哥,可是,這次是我先遇上你的,也是我先抓住你的手,能不能……這次就讓我站在你身邊,執子之手,爲你遮風擋雨,爲你洗去世間的風塵?
……
離開長安不過半月,城內已經儼然另一幅光景。
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處處充斥着新年的氣息。
唯心告訴自己,人間洋溢着喜悅和百姓們穿紅貼紅是因爲新年到了。
心底苦笑一聲,她終究是在自欺欺人。若非宮內大喜,皇城長安怎麼也不會被允許鋪天蓋地滿是豔麗的正紅色。
唯心輕紗遮面,一路騎馬緩步穿梭在官道,她不停地思索着該如何混入皇宮,可思來想去只是徒增煩惱,毫無半點進展。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突然有黑衣白衣二人結伴從遠處走來,她定睛一看,心下大喜。“哥哥!”
她一揚馬鞭,朝着二人飛奔而去
路逸和羅川同時回頭,看到一人青衫而來,面紗飛揚。
“唯心……”路逸一驚。
二人神色怪異的對視一眼,羅川的半張面具依舊陰寒,面如死水。
“哥哥,你沒事吧。”唯心翻身下馬,衝到路逸面前仔細看着他的臉,嘴脣在打顫。她知道他那日傷的很嚴重,也知道他被樑政囚禁,不予醫治。
“在下無礙。”路逸拱
手示意,和煦的笑容一直掛在他脣角,讓人看了如沐春風。
唯心身子一顫,“哥哥……你怎麼突然和我生疏了?”
她難以置信的盯着路逸溫潤的眸子,仔細品嚼着他話中的那個“在下”二字。
“娘娘說笑了,在下不過卑賤之軀,何德何能配得上娘娘兄長的稱呼。”路逸依舊淡淡的笑着,可那笑容中真的透着疏遠。
“爲什麼。”唯心還是不能適應路逸突然之間的轉變,眉頭緊皺着,一臉茫然。
“娘娘只當作是一場夢吧,夢醒了,一切都恢復從前。”
“不可能!”唯心胸膛劇烈的起伏,此刻跟她撇清關係,難道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爲她擋下樑政滔天的怒火,化解楚瑜要置她死地的處罰,三番五次救她於鬼門關中,用自己的心換下她那顆早就被青銅箭摧毀的停止跳動的心臟。
可此刻他告訴她這只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了,所以他的溫情也都不在了?
自從聞霜醉醒來,似乎越來越多的人從她身邊離去。從樑政,到路逸,哪一個都是她生命中爲數不多,陪伴她守護她的人。
樑政冷漠的轉身,路逸疏離的行禮,都讓她如同被當頭扣下一盆冰水,水中的道道冰凌將她的心割破,鮮血淋漓。
“娘娘,您在外遊蕩了這麼久,也該回宮了。”路逸依舊不溫不火的說着,可是唯心只看到他口型不斷地變化,絲毫聽不到他對着她說了些什麼。
“娘娘,回宮吧。”一旁羅川也應聲附和,與路逸一同拱手示意。
唯心終於回過神來,她心中痛的血流不止,手指快要把衣袖都絞成碎片。可她的面上還是勉強掛着一個微笑,“今天是何日?”
“回娘娘,今日正月初七。”
“哦,樑政明日大婚。”
“是……”
“那好,明日的此刻,長橋北,不見不散。”唯心轉身,一個利索的翻身上馬,面紗被勁風吹動,飛舞着,跳躍着。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進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