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路縈,字唯心,五年前父母因爲瘟疫雙雙去世孤苦無依,幸得長公主庇護,在雲水閣服侍公主,享榮華富貴。”
一個身着白衣的人踏着陽光,聲音溫潤如玉,眼角妖冶的藍時隱時現。他風度翩翩的走進前庭,臉上的微笑一如第一眼見到他的一樣溫文爾雅。
“草民參見皇上,公主。”無雙施行一禮,“草民乃唯心的哥哥,足字旁的路,路逸,字無雙。”
唯心在短短的一個早晨覺得自己經歷了數場腥風血雨,看着公子無雙又一次從天而降,鼻腔突然酸澀。感動之餘她也瞬間明白了無雙的意圖,啞着嗓子喊了一聲“哥哥。”
延青對於無雙的出現十分震驚,想要爭辯卻再次被無雙打斷。
“草民帶了金絲雀,希望能換妹妹一個清白。”無雙的笑容破開冰蕊,溫柔地看着唯心。
據說北方宮廷中用來驗證女子是否清白是用金絲雀的血滴在手背上,若血滴不落下就說明清白無疑。
一滴鮮血滴在手背上,久久不曾落下。
唯心的心暫時放下一半,另一半仍舊高懸。
楚瑜曾經雖然用劍砍了她的脖子,但實際上根本不知道陸惟馨這個名字的存在。
但是楚瑜知道陸惟良。畢竟陸這個曾經被滅門的姓氏現在出現……實在過於扎眼。
無雙出面解釋姓氏爲足字旁的路,併爲自己編排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身份,讓她在刀尖上游走了一趟,差些被鋒利的刀刃刺穿。
楚瑜若是猜到了什麼絕對有能力將她就地處決,而她毫無還手之力。
“皇上,公主,請你們爲奴婢做主,奴婢的清白被人侮辱,實在可恨!”唯心一咬牙,向楚瑜叩首,乘勝追擊。
“奴婢願意前往樑國和親,一來促進兩國的和睦,二來爲雲水閣揚名。”
楚業的陰霾一掃而光,當機立斷,“準了,朕這就封你爲和親公主!”
延青絕望地跪在一旁,大腦空白。如果說無雙的出現毀掉一半的希望,那麼楚業的話就是當頭一棒,奪走了所有的可能。
“延青,你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楚瑜似乎忘了方纔延青說過的那些話,風輕雲淡的一句就把她的後路給斷了,讓她再也無法反駁。
鳳凰長廊內一閃而過一個黑影,在聽到楚業親口許諾唯心爲和親公主之後,避開了衆人的視線閃電般飛速離去。
“大人,唯心姑娘的清白已經被證實,楚莊公也即將下諭旨封其爲嘉善公主。”探子回來稟報剛剛打探得到的消息。
“……恩……既然她清白已經無疑,那麼就無需我們再出面告之皇上的意思逼楚國交出人了。”使者若有所思,“但我就不明白了,皇上要一個身份卑賤的婢女做什麼。”
是不是早時候的舊相好……或者說掐斷楚國刻意安插人手的意圖……
“大人,話可不能亂說!”探子立刻用眼神制止了使者的閒言碎語,“皇上這麼做一定有
他的主意,我們不能妄加揣測……”
探子的一番話點醒了使者,“算了,我們還是做好交代的任務吧,你回去給皇上稟報一下情況。”
“是,小的這就去。”探子默默離開。
雲水閣西園正燈火通明,如今唯心的身份不同凡響,廂房四周被侍衛守衛,不敢有絲毫差錯。
無雙靜悄悄的看着唯心,儘管雙目毫無肅殺之氣,但也足夠讓唯心坐立不安,半晌,他終於吐出兩個字,“糊塗。”
唯心低頭不語。
“你這算什麼,非要去和親又是什麼意思,還是說你已經不想再報仇了?”
唯心一愣,“怎麼不想,我無時無刻都想將楚瑜挫骨揚灰。”她說起這話的時候聲音中沒有陰狠的暴戾。
可就是這淡淡的語調中,卻彷彿藏着獅子。
“你知道你冒了多大的險嗎,萬一楚業和楚瑜不答應呢,萬一樑國不答應呢。”無雙如今作爲唯心的“哥哥”,守在唯心的身旁。
“我就是想放手搏一搏,我能感覺到楚瑜的陰功大幅提升,想要近身都成了問題。”終於,唯心閉上雙目眼角溼潤,“我無路可走,所以想要藉助樑國的力量。”
從父母哥哥死後,從自己“死”後,她無論在人前如何冷若冰霜,還是時常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流淚。
四年前她心底的恨意就紮了根,報仇是飲鴆止渴的毒藥,是讓她在世間苟延殘喘的唯一支柱。
“你以爲樑國皇族的那些人,是軟柿子可以任憑你捏來捏去?”無雙語氣突然加重,“你是覺得自己能夠征服樑宣帝那個殘酷的殺胚?還是能夠拿捏樑太后那個毒婦!”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在滅門之災裡活下來的,但我知道你爲了活下去一定受盡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不會再有人在乎你是否活的開心,也沒有人覺得你有多麼重要。”
“那些皇族權貴,需要的無非都是利益。他們無一不拿人命做草芥,生殺大權握在手中,翻雲覆雨。”
“雲水閣的日子即使再難熬,也敵不過在皇宮這個牢籠挨韶華的半分淒涼。”無雙眼角的幽藍色在燭火下光滿四起,刺的唯心充血的眸子一陣恍惚。
“楚國皇室滅我族人,殺我全家,這筆賬,陸惟馨永遠烙在心裡,我總有一天會將陸氏一族受到的所有傷痛……千倍百倍奉還回去……血刃仇敵。”唯心兩行清淚滾滾流淌,從她變得赤紅的眼眶。
無雙聽到她的一番話後嘆了一口氣,眸色稍微緩和,“恐怕你家族被滅一事絕不簡單,你有沒有想過,你哥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招惹到楚瑜?楚瑜之前對於反抗她抓人的面首家裡人也未曾過於苛刻,爲何你家就一個不留?”
無雙一石激起千層浪,唯心當場愣在原地,渾身跌入無盡深淵般猛然窒息,渾身冰冷得不可言語。
“爲什麼……難道陷害我家人的還另有其人?”震怒,驚恐,不甘,暴躁寫滿了唯心一張清冷的臉。
“這
只是我的猜測,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無雙看到唯心的反應輕嘆着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奉告的表情,“不過你確實需要好好想想,有什麼忽略掉的疑點,哪怕一個很小的不對勁,都說出來。”
唯心跌坐在牀邊,蜷起身子,臉埋在膝上,雙手抱住頭。
有什麼疑點,有什麼破綻?
她當時被楚瑜一劍砍了脖子後意識全失,耳邊就只剩下了哥哥響徹天地的痛呼。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一位婦人撿回了垂死的她。
她醒來後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雲水閣,可得到的卻是哥哥被連下七顆媚藥,暴斃身亡的消息。
她魂不守舍回了婦人的農舍。
如果說一個月前她只是身“死”,那麼那一刻她便是魂飛魄散。
她不知道自己甦醒來,化身復仇的亡命之徒能活多久,但她只要摸到脖頸處的傷疤,想到哥哥和家人的音容笑貌,蝕骨的恨就在心底灼燒,如同奔騰的岩漿,將她的魂魄都點燃。
鬼使神差的,在眼前一片朦黑之中,突然浮現起一個畫面,漫天花雨下一人青絲隨風飛舞,和身旁身着青色的人一同朝她微笑。
那似乎是許多年前哥哥和……她的未婚夫。
唯心的雙眸豁然睜開,眼底帶着疑問和深沉。
“你可是想到了什麼?”無雙見唯心陷入沉思,明白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可疑的地方。
“其實,我還待字閨中的時候,有一個未婚夫叫尚鄢陵。那是父母爲我結下的娃娃親。”唯心徐徐說到,“只不過四年前那場滅門之災後,他和他的家人都不見了。”
無雙細細咀嚼着唯心的一番話,“若是牽連九族的殺戮,或許逃不掉也不一定。”
“可當時聽那位婦人說,尚家並沒有被治罪。”唯心迎上無雙的目光,“四年前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曾經想過要投靠尚家,但他們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們之前的存在全部都是錯覺。”
“既然人都不在了,我就忘了那段事,一晃四年,剛剛我才突然想起還有這麼一個人來。”
“那麼你的意思是,尚鄢陵很可疑?”無雙一針見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家和那次的屠殺有沒有牽連。”唯心有些無法接受,“但我們兩家無冤無仇,又是兒女親家,沒有理由害我們。如果說可疑的地方,我只能想到這麼多。”
“知人知面不知心。”無雙目光落在唯心放置於牀頭的玉柄扇上,映襯着暖光細細觀摩。
燭火下,琉璃材質的扇面透明,反射着橘黃光華,內嵌的青色花朵絢爛綻放。玉質的手柄燭火下光潔無瑕,質感細膩溫潤。
整個扇子材質非同凡響,輕盈大氣,毫無累贅之感。
只見扇面的最下處,兩個端正大氣的字刻在上面,雖小,但篆刻之人手法嫺熟,遊刃有餘。
惟馨
“身上的傷還未痊癒,我幫你換完藥就趕快休息。”無雙將目光從玉柄扇上收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