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唯心再如何用力也無法壓抑語調中的顫抖,身後的樑政在看到這幅場景也是微微蹙眉。
“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子英見目的達到了一半,一改之前唯唯諾諾的態度,變得趾高氣揚起來,“這些本來都是錦色春天的獨傢俬藏。”
好一個獨傢俬藏,唯心雙目充血。
這分明是四年前的陸家正廳,一磚一瓦都沒有少,陳列擺設更是原封不動,檀木質地的桌椅和立櫃,價格不菲的古董花瓶瓷器。一如既往的典雅貴氣,一如既往的華美溫馨。
之中甚至還殘存着陸家人生活過的氣息,連此刻其中焚燒的安神香都是與四年前一模一樣的氣味。
唯心死死盯着那個繡着春遊圖的錦屏,彷彿下一個瞬間那個名叫陸惟良的少年,一襲青衫一把玉柄扇,就會從錦屏後走出,對她笑如三月清風,“惟馨,你回來啦!”
“惟馨,你回來啦!”
“惟馨,你回來啦!”
……
腦海中的聲音連環爆炸迴盪,唯心攥緊雙拳骨節發白。
“夫人,您對這些還滿意嗎?”子英得意的笑了笑,“如果您想要您夫君給您買回去也可以!您一看就是個識貨的人,子英就不再爲您多介紹了,品質絕對有保證,只需黃金十萬兩。”
“呵……”唯心突然仰起頭輕笑出聲,“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淚,順着清麗的眉宇蜿蜒而下。
“好一個錦色春天的獨傢俬藏!好一個只需區區黃金十萬兩!你倒是說說!楚國皇商陸家當初沒有被滅門之前,他媽的你們哪裡來的這獨傢俬藏!你說!你倒是說啊!”
唯心一翻手一條湛碧色的綢帶刺破儲藏室的空氣,咆哮着勒緊了子英細嫩的脖頸,“說!”
“夫……人!你這是……要……謀財……害命!”子英被勒的翻白眼,求救似的伸手去抓樑政的衣襟。
唯心在聽到“謀財害命”四個字後更加癲狂,發瘋似的仰天大笑,兩行熱淚奔如泉涌,“謀財害命?呵~看來你並不知道什麼叫做謀財害命!”
“你這個……瘋子……你……你放手!”無論子英如何掙扎都擺脫不了唯心的禁錮,而一旁的樑政明顯是在走神兒。
掙扎了一會兒子英因爲缺氧大腦逐漸變得昏昏沉沉。
那個該死的十號客人到底招惹了一羣什麼樣的人啊,如果早知道會命喪一個瘋子手下她倒是寧願不答應那個男人的合作要求,她現在寧願被自己的老闆責罰,而不是不明不白死在地下室中!
“你……如果想要……這些東西……你可以買下來!”
“買?”唯心像是聽到了世間最白爛的笑話,那張淚痕縱橫的臉靠近了子英,“本來就是我家的東西,我爲何要買?你還是不願意說出這屋裡東西的來歷嗎?”
子英渾身一陣寒涼,她瞪大模糊的雙眼,驚恐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顏,想要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想說?”唯心突然手一鬆,子英像是
破敗的柳絮跌落在地上。
看着大口大口貪婪呼吸空氣的子英,唯心撩了撩遮擋視線的頭髮,笑的陰森詭異。“雲水閣有一百零八種懲治不願意侍寢面首的方法。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等你說出來。”
子英雙眼淚濛濛的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她不過就說了一句儲藏室裡的這些東西是錦色春天的獨傢俬藏,就差點被勒死。
可是她說的也沒錯啊,來到錦色春天兩年,儲藏室就一直是這副摸樣,看上去像是一戶有錢人家的正廳,甚至晝夜不停燃着昂貴的安神香。
“我沒什麼可說的……”她呼吸稍微通暢了些,淚眼婆娑的看向唯心。
“收起你對付猥瑣男人的那一套。”唯心踱步到儲藏室中央,背對着子英。“再給你十聲數的時間,你可要想好了。”
“十”
無聲的威嚴在狹小的空間膨脹,子英一轉臉便看到了滿容威嚴的樑政,他幽深如極夜的眸子深處居然亮起點點火簇似的亮光,像無底洞中被投入了火把。
“九”
子英忍不住的渾身顫抖,驚恐的放聲尖叫,“我不知道!放過我吧我真的不知道!”
“八”
“啊啊啊啊啊啊!”子英不敢直視樑政森嚴的面容,坐在地板上連連後退。
“七”
子英的後退被生生阻斷,因爲她摸到了身後一雙鞋履,一回頭便看到披頭散髮臉色蒼白的唯心,像是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厲鬼。
“六”
“不要啊!放過我吧!”
“五”
子英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探入她的金色緊身裙,鋒利的指甲逗留在心口。
“四”
一陣如火般熾熱的空氣從後背襲入骨髓,極度的高溫快要將她融化。
“三!”
“我都說了不知道!我來到錦色春天只有兩年而已!”子英瞳孔潰散,拼命搖頭,“我來這裡的時候儲藏室已經是這樣了!”
唯心的動作一頓,默默收回了手。
“殺我全家,居然連我家產都不放過……楚瑜啊楚瑜……你做的真夠絕……”唯心失了魂兒般倒退幾步,像是憔悴了十年,“砰”的磕在檀木堂桌上,喃喃自語。
淚水止不住的噴薄而出,唯心順着桌腿滑下,蜷縮在地上。
突然,她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扯過仍處於驚恐狀態的子英,“你的老闆是誰?”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的臉……”子英尖叫着揮動着手臂。
唯心鬱極,看着她的臉,不再出聲。一秒,兩秒……
喉嚨一腥,一口鮮血從唯心口中噴涌而出,濺了子英一臉,立刻止住了她的叫喊和驚慌。子英徹底被嚇傻。
任憑還帶着體溫的鮮血順着臉部輪廊流下。
“我私自接了這筆交易,那個男人說要你夫君花十萬兩買下玲瓏佩。”子英愣愣的看着嘴角仍殘留着鮮血的唯心,“我只是想要錢而已,老闆他並不知情。我
不想死……可是如果你們今晚不出錢我就必死無疑……”
樑政默默地來到了唯心身側,將她從地上扶起,溫柔的擦拭着她嘴角的血絲。
“子英,和你們交易的那人,認得我對嗎?”
幕後有人對他了如指掌,可卻他連對方的影子都捕捉不到。無論是四年前的自顧溫馨日子還是四年來的忍辱偷生苟活,都如早晨退去的潮水,逝去後留下滿原野的荒蠻。
唯心面無表情的看着從狹窄樓道走下的錦色春天禁/衛。
同樣一言不發的還有她身側的樑政。
“看他們也不是來歡迎我們參觀儲藏室的。”唯心冷笑,旋即卻被來人驚到,瞳孔驟縮。
所有的禁/衛,動作整齊劃一,渾身上下散發着死一般的氣息。雙眼無神,混沌卻帶着猙獰。
“夫人還是放了子英吧,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禁/衛聞聲迅速靠在牆邊,留下一條過道。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彷彿從天邊而來。
“在下給皇上、緣妃娘娘請安,讓二位受驚了。”一雙黑底銀色祥雲紋的鞋履首先映入唯心眼簾。
聽到有人居然道破二人身份,唯心瞬間繃緊了神經。
終於,一張難掩非凡氣質臉出現在儲藏室門前。來人的左半邊臉帶着半張詭異的銀色面具,一頭短髮頗爲惹眼,或者說扎眼。
“在下乃錦色春天拍賣行的老闆,姓羅名川。”羅川恭敬地行了一個標準的大禮,語調溫和麪色沉穩。
錦色春天的幕後老闆!
樑政看到來人的模樣後也在心底暗暗震驚。
早就聽說錦色春天的老闆從來不露面,連在這裡了兩年的子英都沒有見過真容,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裡遇上。
唯心的心中莫名咣噹一重。
“夫人不是想見在下嗎,在下這不就來了。”羅川銀色的面具在火光下閃着冷輝,眸中毫無波瀾。
傳說這種面具叫生別愁,因爲帶上了它便再也笑不得哭不得,皺不得眉,咧不開脣角。
甘願帶上這半張面具的人都有一段心如死灰的往事。究竟如何的苦難讓他們再也不願意有任何表情。
就一直這麼滿臉風輕雲淡下去,直到面具被摘下那一日,或者人生的盡頭。
就連被滅族的她,也沒有選擇杜絕掉自己的表情,四年來繼續哭哭笑笑,大喜大悲。
“能在古董拍賣界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居然看上去如此年輕。”樑政不鹹不淡的接過話,“不過朕不是很明白你們爲何要逼朕出十萬兩黃金,憑羅先生的身家,會在乎這區區十萬兩黃金嗎。”
羅川窄袖長衫,黑色的披風,火光中身影顯得單薄寂寥。“皇上言重了,在下沒有皇上說的那般事業有成,只是這黃金也並非在下所逼。”
唯心在羅川面前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壓,絲毫不遜色於樑政的君威,楚瑜的媚意淺笑。
他到底是誰,爲何會帶上枷鎖一般的生別愁,爲何會將她的家原封不動的納爲收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