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看着樑政將長命鎖放入鎖眼中時緊張的屏住呼吸,雖然長命鎖已經復原,可是畢竟曾經碎過!
所幸無事。
一層層臺階盤旋着無窮盡向下延伸,火把的光跳躍着燃燒,照亮的地方明如白晝,照不到的地方漆黑如墨一眼也望不到盡頭。
用土石堆砌成的臺階十分平整,經歷了上千年還棱角分明,一看便知從建成過後根本不曾有人踩過。
腳落在臺階上發出悶悶的聲響,落入墓室的深處,連回音也沒有,像是被隱藏在黑暗盡頭不知名的巨獸悄無聲息之間吞噬掉了。
唯心走在臺階的內側,一手挽着樑政,一手扶着凹凸不平的壁面。
整個世界一片封閉死寂,虛無的漂浮在黑暗中,所有的生氣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散發的。墓室非但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空曠,反而接連開了五扇門仍只有毫無盡頭的走道,走道十分窄小,一側臨牆一側是望不穿的深淵。
“我們真的是第一個來這裡的人嗎?”唯心看着舉着一枚火把的樑政,低聲的問道。
雖然她也習慣沉默,但這裡的氣氛真的十分可怖,緊緊地壓抑着心底的一根弦。
這裡只有火把噼裡啪啦的燃燒聲和兩人深深淺淺的呼吸,錯落的腳步聲。除此之外世界一片冰冷讓人窒息的死寂。
“除了不知盛太宗有沒有來過外,估計我們是第一個的。”樑政回過頭,“古籍上記載,“無妄聖墓”是盛太宗專門爲睿敏皇后耗時五年建造的陵墓。本意是不希望有人來打擾她。”
“既然不想被打擾,那當初建造的時候就不要留門和鑰匙了。”唯心有些不明白。難道古人的心思都這般難懂,明明有最好的解決辦法卻偏偏不用。
“這個建議我們倒是可以採用。”樑政淺淺一笑,眸子的寒潭中中是星星點點的碎光,“等到你我百年之後,合葬在一起,不想別人打擾就不要留墓門和鑰匙了。”
唯心一愣,說不出話來。她下意識往樑政身邊擠了擠,索性雙手全部抱住他的胳膊。她有些脫節的想,合葬?能和帝王合葬的只有皇后啊。
“怎麼,怕了?”樑政感受到她的動作,“看來這個話題不合時宜,那我們還是說一說睿敏皇后吧。”
唯心點點頭,想起他看不到,又出聲“嗯”的一聲。
“其實我不是很明白這七扇門七把鑰匙的含義,留下這些意味着後人終究有一日能將墓打開。”
“對,確實很矛盾。”
“這恐怕只有盛太宗自己知道爲何了。我猜是他自己要來?不過我還聽說一件事,只是這個流傳於民間的野史,還並沒有在典籍記載中找到過。”
“是什麼?”
“通往停放睿敏皇后棺木的最後一道門上刻着盛太宗和睿敏皇后的所有愛恨情仇。”
“看不出你還關心這些事。”唯心撲哧一聲笑了。
“這怎麼能叫關心。”樑政不認同。
“說來也怪,盛太宗最後既沒有將睿敏皇后葬入皇陵,也沒有與她合葬。”
“你問的問題都是千古疑案,恐怕只有到了最後一扇門前才能知道答案。”
這樣隨意談話的氣氛很溫馨,唯心的鼻尖縈繞的全是樑政身上的冷香味。雖然他們身處處處都隱藏着殺人於無形陷阱的千年古墓,但這種世界上只有他們兩人的感覺,讓空洞的心被填的滿滿當當。
“有人曾經拼了性命爲你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可惜你不知道,只是因爲她沒有告訴你。”樑政語氣一轉,忽然將話題代入一個有些悲傷的方向。“最後你終於知道了,卻是從別人的口中,從那些殺了她的人口中。”
唯心下意識想到他是在說他的母親榮瑞貴妃。
他從幾乎沒有對她提到過榮瑞貴妃的事,甚至是她今日被帶到無妄之墓的半路上才得知,他要帶她來的這個地方居然埋葬着他的母親。而今日他要接他母親的屍骨回去。
前方的階梯突然到了盡頭,這預示着第六扇門就在拐角處。
“母妃一定是希望你能過得好,這樣就夠了。”
“可是……母妃真的在睿敏皇后的墓室中?”
“我問過崇明寺的道長,他分析無妄聖墓的陰陽調理和風水後說‘白璧池之殤’通道應該和墓室接連。至於是否在墓室中……”
樑政皺起眉頭,這座陵墓佈局實在太過撲朔迷離,連一張完整的地圖也沒有流傳出。千年以來無數的盜墓者瘋狂的前赴後繼,想要進入無妄聖墓中盜取盛太宗厚葬睿敏皇后的寶藏,最終的結果無一例外,都非死即瘋!
能看到的屍體死相都極其慘烈,瘋癲的人回來後口中則一律含糊不清的說“活着……活着……”
傳說中停放棺木的墓室,被用無數的奇珍異寶打造成睿敏皇后生前長待之處的模樣,完整的瓊落宮,完整皇宮御花園。
鴿子血寶石的繁花,翡翠碧玉的綠樹,流淌的水銀順着墓室的各個凹槽,或流入墓頂作飄渺的銀河,或流淌入繁花之間作奔騰
的川流。
鮫人淚製成的千年不滅的燭火。
純金的鞦韆和水車。
她安息的牀榻是大盛皇朝一統大陸時收繳的聖物——寒冰玉。
寒冰玉原本是要用來保存開國皇帝盛太祖的遺體,可作爲盛太祖之子的盛太宗頂着忤逆不孝的罪名,力排衆議,堅持用來安葬睿敏皇后聞霜醉。
妖女,聞霜醉,殃國殃民的紅顏禍水。
“這個圖案好奇怪?”唯心藉着火光盯了許久,愣是沒有從簡筆圖案中看出這次大門上所指的是哪一件玉器。
“應該是玉柄扇。”樑政想了想,“玉柄扇上的扇面是後人裝上去的,在盛太宗時代玉柄扇還只是一個權杖。”
“那這麼說其實玉柄扇是被截斷過?”
“嗯,後人不知道珍惜隨意毀壞前朝古物。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後人雖然截斷,還打磨了權杖,但刻紋並沒有被消除。”
樑政取出復原的玉柄扇,倒過來指了指玉柄的底端盤錯的繁複花紋。“放進去吧。”
唯心接過玉柄扇,胸口悶悶的疼。不捨。留戀的看了又看。
每經過一扇門,鑰匙都會被鎖眼吞沒消失不見。所以目前僅剩下了玉柄扇和傳國璽。
“可是……到最後的傳國璽該怎麼辦。”傳國璽也算是一國之君的正名,沒有了玉璽皇上該如何發號施令?
“選良玉一塊,重新雕刻一個。”樑政倒是說得雲淡風輕,似乎這項關乎皇權的事並不值得擔憂。
唯心聽後不再說話,最後看了一眼玉柄扇,深吸一口氣,倒着推入鎖眼。
“咔嚓”一聲悶響,緊接着是大門開啓的轟隆轟隆聲。
陵墓內千年過後,所有的機關還依舊運行如初,一路以來甚至沒有機關損壞。
可見當年修繕無妄聖墓時工匠的手藝何等巧奪天工!
已經開啓的六扇門各不盡相同,有的門面上一片空白只留鎖眼,有的倒是刻着古老又繁複的花紋。
只是那花紋看了讓人心神不寧,稍不留神便陷入混沌。
第六扇門開啓後,狹窄的墓室瞬間空曠起來,星星燭火順着牆壁兩旁凹槽中,千年都沒有蒸發的鮫人淚,不點自燃。
騰起的火光讓唯心一嚇心臟驟停,以爲觸動了什麼機關。樑政見她嚇得不輕立刻張開手臂將她攬進懷裡安撫。
“這可能是要迎接盛太宗的到來。陵墓建成後迄今爲止,除了我們來過這裡,就只可能有盛太宗一個人。”
這場盛大的燭宴是爲了那個男人來看他的女人而留的吧,樑政隱隱揣測。
唯心躲在他懷中緊閉雙眼,指尖攥緊了樑政外衫的前襟。
“好了,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陸惟馨,有你的夫君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唯心聽到這裡臉色一紅,有些不自然於樑政說的那句“你的夫君在還有什麼好怕”。
“這裡畢竟是……墓……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唯心咬了咬下脣瓣,從他懷中擡起頭。驟然對上一雙促狹的眸子,樑政的瞳仁中映照着鮫人燭的火焰,彷彿將天下都收容在那兩汪深潭中。
“不要怕。”樑政伸出手揉揉她的髮絲,輕輕三個字包含了無限深情。他想到,若是換了他也會這麼做,用這爲她驅散一切黑暗和陰冷的絢爛光明說,我來看你了,你一定不要孤單寂寞。
唯心搖搖頭甩掉剛剛蹦出的恐懼,對,有他在還有什麼好怕的。有她的男人在一切牛鬼蛇神統統不敢靠近。
“調試過來了嗎?”
“差不多。”
“那我們繼續走。”樑政的手牽着唯心,手掌心傳遞給她溫度。
從進門到現在走了很久,墓室的溫度一直十分寒涼,甚至能呼出白色的寒氣。直到這時鮫人燭一燃起,所有的黑暗和寒冷便統統不再。
四座巨型的青銅雕塑錯落安置在墓室中。張牙舞爪的造型,暴突起的眼珠,透露着無比的森嚴。
只是四座青銅像無一例外的緊緊垂着頭,用一種詭異的朝聖姿態。
“這是上古的四大聖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唯心聽着樑政解釋,分別將目光落在各個雕塑上。
“也算是大盛皇朝信奉的東西,用來當皇室的守墓之物最合適不過。之所以低着頭估計還是爲了迎接盛太宗的到來。”
盛太宗還真是寵愛那個死去的睿敏皇后啊……唯心躲在樑政身後,最終也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她總覺得盛太宗和睿敏皇后的故事是在讓人摸不着頭腦,太亂!一想多頭就會痛。正史典籍中也不曾詳細記載過究竟發生些什麼,爲何兩人彼此深愛,卻又互相殘殺。千年來的野史,其中倒是不乏傳此傳的沸沸揚揚,讓人從其中窺之一二。
倒數第二個墓室內部十分空曠,頂部遼闊如蒼穹。但墓室長度很短,走過四座青銅雕像便到了盡頭。
第七扇門,也是最後一道!
玄武的青銅像阻隔了鮫人燭的火光,光線打不到最後
一扇門這裡來。
唯心心臟砰砰直跳,緊緊握住樑政的手。
樑政同樣緊張如斯,心跳密如鼓點。
他舉起火把讓光亮投在最後那扇門上。和傳聞大不相同,甚至截然相反,上面根本就沒有雕刻盛太宗和睿敏皇后的愛恨情仇。
只有一行一千年以前的文字,用蒼勁有力的筆法篆刻。樑政和唯心都沒有看懂,那古奧、繁複如藤蔓的文字讓唯心一度以爲是一行刻紋而已。
“有一行字……”樑政認出那是字,可是他不懂。
很久以後,真相大白之際他們才知道,原來上面刻着的是“這一世我選了江山,下一世我選你。這一世你尋我一生,下一世換我千里迢迢到你身邊尋你。”
樑政有些顫抖着從匣子中取出最後的一件玉器——傳國璽。
因爲太過激動,兩人居然都沒有發現鎖槽並不是一個……兩扇緊閉的門上分別有一個帶着花紋的凹槽。
可傳國璽只有一個。
當唯心接過傳國璽,準備將刻紋面放入對應凹槽處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元琮,你來看。”她心跳又是一陣猛然加速,“爲什麼……會有兩個鎖槽?”
“什麼!”樑政一驚,難以置信的上前看去。
果然,傳國璽的刻紋只能對應右側的鎖槽,放入後白如羊脂的玉石轉眼間便被鎖槽吞沒。而左邊的門上……居然還有個刻紋完全不同的鎖槽!
這是怎麼回事?樑政額頭青筋暴起,瞬間震驚的不可言喻,疑問、震驚、恐懼!一股腦的竄上腦海。他的面容上堅定自若在崩盤!
解鎖的玉器無論古籍還是野史傳說中都不是說只有七件?可是這見鬼的從哪裡來的第八件玉器!
不好!
“唯心,快走!”樑政大喝一聲,一掌擊向還未來得及完全封閉的鎖槽,傳國璽“咣噹”一聲掉下,樑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捲起玉璽,拉起唯心向後狂奔。
唯心還沒有從“鎖槽剩了兩個鑰匙止有一個”中反應過來,已經被樑政帶起拽着跑出了打遠!
“元琮,我們爲什麼要跑?”唯心被拖拉着穿梭過青銅像。
“最後一扇門居然要用兩把鑰匙,一旦只放入一把,一定會觸動這座陵墓的機關將沒有鑰匙的闖入者全部殺死!”樑政暗罵一聲該死,“運氣!用輕功!我們時間不多了!”
果然,樑政的話音剛落,整座陵墓開始劇烈的動搖,那一斷的第六扇門正在機關驅動下開始緩緩關閉。
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唯心提氣點足的一瞬間,眼角餘光發現四座青銅像居然咔嚓咔嚓的活動了起來。
整個驚魂的畫面像是慢鏡頭動作!玄武在伸長脖子,朱雀揮動翅膀……青龍睜開雙目,白虎亮出獠牙!
鮫人燭火隨風聲大作,燃起熊熊的火勢。
“小心!”樑政大手猛地一壓唯心的頭,手背擦着第六扇門的頂部就飛了出去。
下一秒大門轟然關閉,將身後那個匪夷所思的世界完全隔絕。
“不要掉以輕心,快走!”
樑政深呼吸隨後一掌拍在鎖槽上,玉柄扇彈跳着蹦了出來。
果然,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該死的居然少了一把鑰匙,不是七件玉器而是八件玉器!到底是哪裡不對的,讓他以爲鑰匙只有七件玉器,毫無防備之下便觸動了無妄之墓中最絕殺的機關!
殺無赦!
說來還真是可笑,自己也會經常對着不服從命令的人,下令殺無赦。而今日自己卻闖入別人的陵墓,被一個已經死去上千年的帝王用殺無赦追殺!
兩人順着臺階飛身向上,火把在他們急速的行進中迅速的熄滅。
世界變得一片漆黑,暗無天日。
身後轟隆一聲巨響,有鳥兒的嘶鳴和龍的怒吼傳來。
是青銅雕像的朱雀和青龍,它們是保衛這座陵墓的神明,對着闖入的不速之客進行着無比的絕殺!
耳畔是呼嘯的風聲和粗重的喘息如雷的心跳聲。
樑政和唯心都是習武之人,黑暗中還能看清道路,他們神色嚴峻的拼盡全力出逃,第五扇門到了!
第五扇門也開始轟然關閉,一如它方纔打開時那般發出銳利的嗡鳴聲。
躋身而過,樑政回頭緊盯着鎖槽,爭分奪秒擡腳揣在鎖槽之上。
兩聲清脆的聲響落下,翡翠鐲穩穩當當的落在他的手心!
地面在動搖,又一個機關被觸動。遠處的牆壁上一縷縷寒光乍現,銳利的一掃而過,對準了繼續逃亡的二人。
樑政立刻敏銳的捕捉到風聲變了。
對着遠處破風而來的不知名器物用力的一揮掌風,烈陽掌熾熱的火焰燒起一片繚亮流星般劃過天穹。
“碰”的一聲,掌風抵擋了射在二人身上的攻擊,另有東西刺入了一旁無人區的牆壁上。藉着烈陽掌的光亮看清楚了,是青銅箭!
尖端甚至還泛着幽光,鋒利陰森如毒蛇的獠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