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場上處於一個極其微妙的時刻,小鏡子和其餘四名奇人全都驚駭地看着黃沙鏡像的屍體,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他們都沒想到黃沙就這麼死了,而沉煙則隱藏在白煙裡,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對自己暗箭的本領非常有自信,黃沙的死亡對他來說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在這時,就在兩方都露出異樣神色的時候,沉煙腳下陡然爆射出一抹絢爛的光華
這道光華來得無聲無息,似乎醞釀了許久,就是爲了等待這個微妙的時刻
這道光華隱藏在濃濃白煙中,無比隱蔽,一般人決計無法發現
但,沉煙看到了
他剛想跑,卻發現自己跑不動了,已經無法控制雙腿,不僅如此,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在墜落,墜落了一會,膝蓋處傳來了一股刻苦銘心的劇痛這是他這一生來,受過的最強烈的痛苦,這種痛苦將會紮根在他記憶裡,永遠無法散去
“啊”沉煙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這聲慘叫刺破了白煙,響起在整個荒山,傳向整個天地間,讓人聽了毛骨悚然,似乎連靈魂都要叫出來,不遠處的五人都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不過他們更多的是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們不敢過來,也許這是沉煙的誘敵之計。
此時,沉煙已經倒在了地上,他立刻看向自己的腿,但那一刻,他駭然了
這是他一生中,看見過的最爲恐怖的一件事情
他的雙腳沒有了
那兩隻腳倒在不遠處
以前,那兩隻腳屬於他,與他血肉相連,而現在,離開了他的身體,單獨地放在地上,他就那麼愣愣地看着那雙腿,就像是看着一樣別人的東西,看着一樣陌生的東西,看着陳列在臺上的一樣標本,一雙腳的標本
這雙腳從此屬於大地,屬於這片荒山,慢慢腐爛,成爲荒草的肥料,再也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雙腳已經被砍斷了
很快,他看到了一把刀,這把刀通體白色,散發出聖潔的光芒,似乎是光明教皇親手加持過的武器一般,代表了一切美好的情緒,連周圍的白煙都無法掩蓋這種光芒,但此時,這把刀上卻流着幾滴鮮血,聖潔的刀身染上這嗜血的紅色,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匯聚在一起,看起來無比詭異,而這把刀卻被一個熟悉的人影握在手上,沉煙擡頭一看,心中一震
這人正是黃沙,原本已經被他殺死的黃沙但現在卻重新出現在這裡,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擊敗了他
黃沙緊緊地盯着地上的沉煙,剛剛他陡然從地上冒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砍斷了沉煙的雙腿。
沉煙就這麼失敗了
現在,黃沙也得以看清楚沉煙的容貌,這是一個穿着白衣的男子,與白炎的打扮有些相像,但他的臉上卻滿是陰鷲之色,絲毫沒有白炎那種陽光感,此時,他強忍着劇痛,怨毒地盯着黃沙,黃沙直接彎身,迅速將沉煙腰間的一個暗箭袋摘了下來,這下,沉煙無法用暗箭傷人了,成了沒牙的老虎。
隨着沉煙的倒地,山嶺上的白煙迅速稀薄起來,一陣風吹過,這些白煙頓時被飄散,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天地間又恢復了清明,遠處的五人很快看見了黃沙和地上的沉煙
五人愣了愣,看了看地上的鏡像,又看了看黃沙,過了一會之後,才終於明白過來這是鏡像技能,小鏡子看見鏡像死去,原本就要哭出來,現在看見黃沙好端端地站着,小臉上迅速露出一抹驚喜,立刻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直接撲進了黃沙的懷裡,緊緊地抓着他的衣服,再也不願離開,黃沙摸了摸她的頭,安慰了一下,很快,其餘四名奇人也過來了,全都盯着地上的沉煙。
“說憶靈和女王在哪裡?”這時,星血率先上前一步,舔了舔嘴脣,森然地問道,將那把血紅色的巨劍架在了沉煙的脖子上,似乎他不說出來,就會立刻削掉他的腦袋。
“你以爲,你們抓得住我?”沉煙從容不迫地說了一聲,而後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星血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手中的巨劍猛地一揮,就要削下去,但沉煙卻陡然消失了,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竟然是瞬移而他的身上很快冒出了一些白煙,凝聚在後背上,形成一雙實質的白色羽翼,揮動了一下,就要破空而飛,幾人都來不及阻止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你以爲,我們抓不住你?”黃沙學着沉煙的語氣,不慌不忙地說了一聲,他知道,沉煙跑不掉。
果然,黃沙的話音剛落下,沉煙身上陡然長出了一些藤蔓,緊緊地將它纏繞在裡面,形成一個囚籠,他的翅膀被牢牢地禁錮住,再也無法扇動,沉煙再度被控制了
原來,之前黃沙在摘掉沉煙腰間的暗箭袋時,將一顆纏繞種子寄生在了他的身上,留了一個後手。
幾人再度走過去,圍住了沉煙,黃沙盯着他,再度問道:“說,憶靈和女王在哪裡?”
就在這時,星血突然上前,血色巨劍一揮,一道絢爛的紅光爆射出來,直接將沉煙爆成了漫天肉末,幾滴鮮血滴在星血臉上,將他襯托得格外邪惡,星血冷哼一聲:“對於這種人,一次機會就夠了”
“星血,你怎麼能這樣”白炎直接上前一步,怒瞪着星血,臉上再也沒有了絲毫陽光親切之色,“沉煙是最大的一條線索,你就這麼殺了他接下來我們怎麼找憶靈和女王?”
星血輕輕揮了揮手中的巨劍,面無表情地盯着白炎,淡淡道:“我殺死他是爲了防止他再度逃走,他既然能逃走第一次,那很有可能也會逃走第二次如果你還有意見,我們只能決鬥一場了”
“好決鬥就決鬥”白炎怒上心頭,立刻答應了,手指一彈,地上的一些泥土立刻變成了一隻只傀儡,漫山遍野,將幾人圍在了中間,白炎是真正地怒了,一出手就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實力。
“停”黃沙立刻上前一步,走到了兩人的中間,指了指不遠處的賴爾,道:“別爭了,我們過去看看賴爾吧”說着,黃沙帶着小鏡子朝賴爾走了過去。
星血面無表情,轉身跟着黃沙走了,白炎不甘心地瞪了瞪星血的背影,卻沒有再繼續動手,手指一鬆,那些傀儡重新變爲了泥土,隨後,他也跟上了黃沙,琉璃和黑龍這兩個女子則走在最後面。
走到賴爾的身邊,黃沙立刻蹲下身子,推了推賴爾,此時,賴爾的鮮血流了一地,將周圍的一塊區域全都染紅了,他的臉色無比蒼白,他本來就重傷在身,被這一箭射中後,流了一灘血液,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已經死了。
這時,賴爾的眼皮顫了顫,黃沙心中一喜,賴爾並沒有死
賴爾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但那雙眼睛已經只剩了最後一絲神采,就像蒙上了灰塵的油畫,他氣若游絲地張了張嘴,艱難地鼓了鼓喉嚨,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回不去……了,……你們……一定要……完成任務……,我哥……一定會……贏的”說到這裡,賴爾的生命似乎即將走到盡頭,瞳孔最後一絲神采迅速渙散,他的手指奮力地抓了抓地面,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再度重複了一遍:“我哥……一定會……贏的”
最後一個字落下,賴爾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安詳的笑容,而後腦袋一歪,一動不動了。
黃沙緩緩地伸出手,探了探賴爾的鼻息。
很快,他的手指抖動了一下,緩緩地收了回來。
賴爾已經沒有呼吸了。
一陣風吹來,吹動地上的幾棵荒草,吹動幾人的頭髮,這寂靜的荒野似乎就要永恆地安靜下去。
然而,黃沙的心中卻並不平靜,他靜靜地看着賴爾安詳的臉,心中不停地迴響着賴爾最後那句話——
我哥會贏的
他臨死時,仍舊抱着這個堅定的信念,仍舊相信他的哥哥戰無不勝,似乎就在海邊的時候一樣,遭到了其餘漁民的欺負時,索羅斯每次都會戰勝他們,保護好他。那安詳的笑容似乎已經看見了他哥哥凱旋而歸的情景,穿着鮮花鎧甲,騎着高頭大馬,下方是所有幽野族人的歡呼聲,索羅斯將成爲幽野一族最偉大的英雄,連歷史都無法沖淡。
看着賴爾的屍體,黃沙心中嘆了口氣,只有他知道,賴爾這句話並沒有實現,在後來的歷史記錄中,索羅斯輸掉了戰爭,戰死沙場,是一名悲情英雄。
“嗚嗚,大哥哥,我們找個地方把賴爾哥哥埋了吧賴爾哥哥太可憐了”小鏡子抽泣道,伸手擁衣袖擦了擦眼睛,她的心最爲脆弱,親眼目睹賴爾的死亡,眼淚頓時掉了下來。
“嗯”黃沙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無比沉重,這個隊伍剛剛出徵,就已經死掉了一人,而死的這個人,卻正是黃沙答應索羅斯要保護的一個人,不知道索羅斯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會是什麼情景。
這時,白炎上前幾步,朝賴爾單腿跪下,雙手按在心臟部位,莊嚴道:“賴爾,願艾露恩女神永遠照耀着你的靈魂,你救了我,我會用盡我的生命爲你哥哥戰鬥”白炎的語氣滿是鄭重,黃沙毫不懷疑他的誠心,如果沒有賴爾,現在躺着的就是他了。
緊接着,白炎將賴爾抱了起來,就在這時,一個東西從賴爾手中落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黃沙立刻看過去,頓時,他的身子一動不動了。
那是一塊玉佩。
索羅斯的護身符。
黃沙甚至還親眼看見了索羅斯將這塊護身符交給賴爾的情景。
當時,索羅斯將護身符摘下,親自塞進了賴爾的手中,並祝福這塊護身符能夠保護賴爾的安全,然而,這塊護身符卻終究沒能保護賴爾,甚至賴爾已經無法再將它拿在手上了,這塊護身符就那麼掉在了荒野裡,沒有了絲毫意義。
黃沙俯身,將那塊護身符撿起,緊緊地握在了手中,他似乎還能感受到賴爾的餘溫,在臨死之前,賴爾一定緊握着這塊護身符吧只要握着這塊護身符,他就一定不會害怕吧
這時,黃沙隱隱有些明白,爲什麼賴爾死的時候,會是那副安詳的模樣了,當時,他握着這塊護身符,就像索羅斯陪在他的身邊,從未離去。
這時,黃沙發現玉佩上刻着一行小字——
“每當我面臨死亡的時候,我就會想起賴爾,我知道我不能死,賴爾還在等我回家。——索羅斯”
賴爾還在等我回家。
黃沙的目光停在了最後那句話上,透過這句話,他似乎能看見索羅斯在戰場裡奮勇殺敵的情景,在萬軍之中浴血奮戰,刀林劍雨中搏殺,每一刻都面臨着死亡,但他心中卻堅定着一個不死的信念,有人在等他回家
但現在,那個人永遠都等不到了。
黃沙將玉佩緊緊地握在手上,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
下一刻,黃沙睜開了眼睛,此時,他的眼中再也沒有了絲毫傷感之色,這條路纔剛剛啓程,前方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在等着他們去做,不能因爲賴爾的死而停下。
黃沙環顧了幾人一遍,道:“我們把賴爾埋了吧”
幾人點點頭,在荒山裡搜索了一陣,挑選了一個地方,將賴爾埋了下去,這裡的泥土是藍色的,像是大海的波浪一樣,賴爾從小就在海邊長大,這藍色的墳墓似乎是他兒時與索羅斯嬉戲的那片大海,但今後陪伴他的,卻只有日月星辰。
黃沙六人朝賴爾的墳墓默哀了三分鐘,之後六人繼續向前,走向那未知的靈鎮。
他們的身後,那藍色的墳墓被遺留在這片荒山,一陣風吹過,幾片荒草搖曳,似乎在爲誰而哀悼。
再見了,賴爾,
從今往後,
你不用再等待索羅斯回家,
你們會一直在一起
在屬於自己的那片大海遨遊,
沒有戰爭,沒有殺戮,
有的,只是漁船裡的歡笑,
你們會娶兩個最美麗的姑娘,
慢慢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