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岫留了信給秦月和皇帝,放在書房裡書桌正中,皇帝進去一看就看到了上面大大的幾個字——“秦月親啓”。皇帝一把抓起來,也不顧其中隱私,撕開就看,裡面也沒寫什麼東西,多半是楚岫說自己離開了,要秦月不用爲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說自己配不上秦月,讓秦月不用惦記他。
皇帝看那信上雖然一片廢話,但也包含了楚岫對秦月的情誼,他心裡極不平衡地隨手將信扔在桌子上,拿起另外一封沒寫封皮的信,打開之後,裡面居然還有一層封皮,上面寫着“皇上親啓”。
這是一封辭職信,主要說自己能力有限,幹不下去了,要回家養老。皇帝不要將他離開的事遷怒他府上的人,當然也不用派人找他回來續任。
看了這封信,皇帝更是怒不可遏,一掃袖子將他書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上,房間裡的瓷器字畫也遭了殃,瓷器大多被他發泄地打壞了,上面的字畫多是楚岫練筆之作,僅供他自己前後對照之用。
字畫被皇帝扯下來扔在地上,不過後來還是讓人來撿起來收好,將屋裡重新收拾整齊,他不相信楚岫能逃過他的手心,以後終是能將楚岫找回來的。
皇帝讓人將楚岫留給秦月的信送去給了她。
這時正是午時剛過,皇帝正在看摺子處理公務,搜查楚岫已經過了一天,到現在還沒有一絲線索,他開始心煩焦躁起來。
秦月不顧侍衛的阻攔闖進御書房,將裡面的伺候着的司茶宮女呵斥了出去,關上門轉頭對上皇帝。
秦月怒火沖天,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雙頰由於快速跑過來變得通紅,一身火紅的高腰襦裙宮裝更是將她襯得如同一團跳動的火焰。
“皇兄!這是什麼意思?”秦月一把將手中的信紙扔在皇帝面前,憤怒地吼出口。
皇帝隨意瞥了一眼,語氣平淡,“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易卿他自己走了!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不要隨隨便便到御書房來質問朕這些沒意義的問題,還是回去多讀些詩書……”
秦月被皇帝無關緊要的表情和平淡的語氣氣得全身發抖,根本什麼也不顧了,就冷語出口,“你纔是在胡鬧,別以爲你是皇帝就胡作非爲,難道不是你把楚岫逼走的麼,你自己對楚岫做了什麼難道你心裡不清楚,還是才過這麼幾天你就忘了?是啊,這幾天你不知道又寵幸了多少嬪妃美人男寵美侍;呵,後宮的王美人又有身孕了呢,據說看胎相還是個小皇子;每天這麼左擁右抱,楚岫的滋味你早就不記得了吧,不就走了一個小小的臣子麼,天下還有那麼多臣子供你使喚;不就走了一個長相算好的男人麼,天下哪個美人不是等着你寵幸的呢?你就只顧着自己一夜快活,從沒想過……”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御書房裡響起,打斷了秦月的冷嘲熱諷。
秦月捂住左臉不可置信地把皇帝盯着,眼中是無盡的悲傷和憤怒,“好啊!你打我!父皇母后在世的時候都沒有打過我,你居然打我!”
“是啊!你是皇帝了,哪還是什麼哥哥!妹妹的丈夫可以隨便用,自己的臣子可以隨意侵犯,你早忘了母后臨走時的囑咐了,你就是這樣照顧我的麼,你把我拘在皇宮裡,就是爲了將來給你賣身的?你從不顧及我的感受麼,你不顧及楚岫的感受麼,你這個樣子還說什麼答應母后做千古明君,我看你是敗國之帝。”秦月眼中含淚,一字一句地控訴。
皇帝的確是被秦月的話氣糊塗了,所以纔出手打了她,他貴爲皇帝雖然從不出手打人,但自幼習武健體的他手勁也不是一般的大,秦月反射性的避開了鋒芒仍然被打得臉立馬腫了起來。
皇帝本就在氣楚岫私逃之事,現在秦月把過錯全說在他身上,他雖面上不承認,心裡其實已經後悔當初那般對楚岫。怪只怪他那時喝了酒自制力下降,才一時抵不過心中的心魔,對楚岫出了手,看楚岫醒來後完全沒有對那晚的事介懷,他雖懷疑,但也沒深究,心裡一味認定楚岫是不太介意的。
想到秦月小時是多麼依賴他,母后離去時對他再三囑託一定要照顧好妹妹,讓妹妹能夠幸福,現在看秦月的臉被他打腫了,他也悔恨起來,但是帝王之尊讓他卻說不出道歉和悔恨的話,只能愣愣地站在一邊任由秦月對他數落,半句解釋開脫之言也沒有出口。
“我要出宮自己去找楚岫,你不要攔着我!我自生自滅再與你無關!”秦月將話決然出口,走到皇帝面前就右手出手如風,皇帝實實地捱了他一巴掌,“這是我替楚岫打你的!”
又伸出左手,皇帝雖然知道秦月的動作,卻動也沒動,任由秦月又扇了他一耳光,“這是母后打你的!你不配當我哥哥!”
秦月又伸出右手,不過,最終還是把手收了回來,“我還不配打你,你畢竟照顧了我這麼多年!”
秦月將身上的公主令解下來,放到御案上,“這是你賞賜給我的那塊,父皇給我的那塊我是不會給你的!說實話,我覺得你和父皇沒什麼兩樣,都讓我失望透頂!”
秦月走出門,臨到門口加了一句,“你不要干涉我的行動,也不要再打楚岫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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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還不是一個不知人間艱辛的公主,氣得沒有頭腦,一清二白地出門。她回到自己的攬月宮換了一身男裝,將一些值錢的收藏都藏起來,然後拿了自己所有的金豆子,拿了自己的武器——一根銀色的軟鞭,再收拾了幾件衣服,裝了個簡易的包袱,也不顧宮女的勸誡阻撓,直接走出去去了御馬監牽了自己的愛馬,那是前年皇帝送給她的千里馬,馬身雪白,只額頭處有一撮血紅的毛,雖是個男丁,秦月卻叫他‘胭脂’,看到愛馬,想到哥哥那時對自己的寵愛,這時才流下了積在心底眼中的淚水,抱着愛馬的頭痛哭,想到看到楚岫的信時的驚訝,想到去查出真相時的心痛和憤怒,宮中是沒有真正的秘密的,只要去查總是能查到,可她寧願自己沒有查到,寧願不知道哥哥對自己喜歡的人犯下的錯誤,她敬愛自己的哥哥,不僅因爲他是自己在世界上的至親,還是因爲他是一個不同於父皇的明君,是她心中仰望崇敬的對象,可是他卻做出那樣禽獸不如的事。雖然知道哥哥對楚岫存有佔有的心思,但她一直以爲假如自己預定了楚岫,就能夠保住他了,沒想到一切全亂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想能快些找到楚岫。雖然她心裡也氣楚岫的窩囊,氣他爲什麼不來找她述說,但是,現在氣也來不及了,只能去找他,還要在皇兄之前找到他。
秦月前腳才踏出御書房的門,皇帝就召來了護衛,讓安排人跟着秦月,保護公主。雖然秦月說了那麼決絕的話,雖然秦月打了他兩巴掌,但血濃於水,他永遠不可能放任秦月不管的。
皇帝派出的暗衛在一天後就被秦月甩脫了,沒有人知道秦月之後的行蹤,雖然秦月從小就學武同江湖兒女一般長大,並且生性機靈詭計百出,從沒吃過虧,但皇帝並沒有因此減少擔心,除了要找楚岫外,還要找秦月。
皇帝一個人睡在龍牀上,這張牀上似乎還留有楚岫當日的氣息,這幾日,他都沒有睡着過,翻來覆去全是楚岫的臉,生病時蒼白的臉,看書時或淺笑或嚴肅的臉,同他講話時恭敬的臉,寫字時專注的臉……明明是在對他微笑,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眼睛向上彎了起來,但又會變成那晚在他身下哭泣的樣子,臉頰上全是淚,眼睛紅紅的。他伸出手去,以爲可以將楚岫摟到懷裡,然後輕輕地說,“朕對不起你,以後不會這般對你了!”但是,他眼前的從來都是一團黑乎乎的幻影,楚岫不知在這片大地的哪個地方,而且他的心裡也不會這般裝着自己。
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仍然沒有任何消息,皇帝的身體也因晚間的失眠,白天的朝政拖垮了,在病牀上躺了好幾天纔好,重新開始朝政的皇帝比以前更埋頭於政事,但由於太醫的用藥和他本身刻意的遺忘,晚上總算不再失眠,這下一切才歸於正常。
兩個月後由於還沒有找到秦月和楚岫中的任何一個,皇帝也就放鬆了查找,由於心病消了不少,也沒有了原來的執着,只想着楚岫要是和秦月回來了,就給他們賜婚,提拔重用楚岫給予補償。
一年後,依然沒有楚岫的消息,皇帝便撤了搜查楚岫的告示,只派人在暗中找尋,希望能夠有成效,但是,天下之大,即使是皇帝要找一個故意不出現的人也是難的。
不過,一年半以後,皇帝就收到了楚岫的信件,裡面寫了很多工事改革,還有不少居然是軍事重地的詳細地圖,這些信件是夾在地方官府送報皇帝的公文裡面的。皇帝很高興,以爲能找到楚岫了,但是,去那些地方官府調查,卻查不出任何線索,最後只能確定是在送的途中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了那些公文裡。
秦月一直以來也沒有任何線索,皇帝在一天天的悔恨和忙碌中過日子,不過,兩年後,自顧不暇的錦國居然想先下手爲強對承國用兵,戰事挑起,皇帝御駕親征,再沒多少閒暇去愁思或是悔恨,原來的一切情緒或愛或恨都在時間中消磨,直到復又相見,纔會打開當初的那些思緒,原來,那些愛恨並沒有因爲時間而改變,被遺忘的酒埋在土裡,當復又挖起來的時候,是越發沉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