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慘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陛下,我說......我都說......放我出去。”
王恭嬪崩潰的大喊,一聲聲慘嚎,在這黑暗的屋子裡,瘮人極了。
皇三女榮昌公主,生母是最卑微的宮人,養母雖然位份不低,是一宮主位,但王恭嬪出身同樣不高,受封之前只是個繡娘。
她生來就是皇女,理應身份尊貴,可生母卑微,養母懦弱,她自小枉負血脈高貴,卻連奴才都敢依恃背後主子欺負她。
自傲又自卑,榮昌公主最嫉妒長姐福慧,可好歹長姐的生母江皇后也早早死了,她再受寵,也和自己一樣是個沒孃的孩子。因爲這點,榮昌的心稍稍平衡。
但是,對於德妃誕下的三皇妹,她就滿心憎惡。自小,她就發現了母妃最怕德妃,就算德妃賢良名聲傳遍宮廷,每次長安宮的人一來,母妃都非常害怕,竟對那些卑賤的奴才小心奉承。
小小年紀就極擅察言觀色的榮昌,極恨長安宮趾高氣揚的奴才。偶爾在宮宴上見到掌管六宮宮務的德妃,那麼風光,她懷裡的三皇妹,那麼小一點,壓根看不出那裡長得好,可宮裡的人,那麼諂媚的奉承着。
她小小的心裡,埋下了嫉恨的種子。
憑什麼都是父皇的女兒,她有父有母,無憂無慮。
嫉恨讓她關注長安宮、關注三皇妹,王恭嬪常常睡不安寢,偶爾會囈語驚醒,她噩夢中的說的話,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被一個小小孩童聽在了耳朵裡。
有很多話,榮昌公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是,這不影響她在德妃徹底沒有翻身之日後,得意的睨着也快沒了親孃的三公主,將那些記熟的話一字字說出來。
榮昌公主不知道她這些話,藏着多麼血腥的秘密,更會要了她母妃王恭嬪的命。
王恭嬪見了汪錦,心知大禍臨頭,鐵了心寧死也不能將那樁秘事說出。
可是,她沒想到,陛下勾了抹薄冷的笑,命人將她扔進了這漆黑的屋子裡。屋子黑漆漆,什麼都看不到,味覺和聽覺更敏銳了,聞到發黴腥潮的味道,聽到老鼠的吱吱聲。
不足兩刻鐘王恭嬪駭白了臉色,等再聽到嘶嘶的響聲,腳上有黏膩溼滑的東西爬過,她就徹底崩潰了。
只要能出去,她什麼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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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說,求你不要再把我扔進去。”
王恭嬪面色青白,死人一般,被人擡出那間恐怖的黑屋,乍然見到光明,身子痙攣似的抽搐。
“先皇后是被人害死的。”
她知道說了這話,斷無活着的可能,可一想到那間漆黑的有無數老鼠和蛇的屋子,她寧肯幹淨的死了,也不要死在老鼠和蛇身上。
“說!”
那居高臨下睥睨着她的帝王,終於正眼看她,王恭嬪跪着發抖。
她是江南姑蘇人,出自蘇繡大家,先帝時遴選繡娘,她被選入宮掖,入了尚衣局。她雖然才十三四歲,但天賦驚人,極有靈氣,不足五年,已成爲尚衣
局最出色的繡娘。
後來,宮中動盪,等到當今皇帝登基爲帝,獨寵江皇后,特意爲她建了巧工局,集合最出色的針工繡娘,只爲她一人裁製新衣。
還是繡孃的王恭嬪也被挑入巧工局,雖然她年齡是裡面最小的,但心思慧巧,繡出的花樣格外的鮮活靈秀,不久就得了江皇后慧眼。
她費心忖度江皇后喜好,每每能做出最得歡心的衣裳,很快,江皇后就提了她爲巧工局尚宮,對她格外看重。
甚至,到了後來,江皇后一應衣裳都出自她的手。
“那年,陛下您在北疆,皇后懷有身孕,不知怎的,那一胎懷的格外辛苦。皇后睡得不好,心緒煩亂,便將奴婢宣到了坤寧宮,讓奴婢爲未出世的小皇子做襁褓、衣衫。”王恭嬪說了一堆話,大膽覷了眼楊衍,見他面色不變,似乎已能接受江皇后逝去的事情,悄悄的吁了口氣,她只望全部說出之後,他能留她一具全屍。
“那時,德妃日日去坤寧宮請安,她裝的極好,溫柔又仁善,臣妾被她矇騙了。臣妾用的針線本是針工局進上的,有一日,她送來了一盒絲線,說是家裡從姑蘇採買的。臣妾一看,是頂級的桑蠶絲,且染色極好,比針工局的還要鮮亮,就收下了。”
“之後,德妃經常送絲線、衣料過來,都是從江南尋來的,宮裡尋不到的花樣,臣妾試着做了件江南新鮮樣子的衣衫,皇后娘娘極喜歡。”
“一直以爲是德妃孝敬皇后,直到有一天......”王恭嬪想到了那一天,她手極巧,一根絲線能劈成十六股,比毛髮還細,繡出來的花卉雀鳥,活了似的。那天,她預備給皇后繡一幅百鳥朝鳳圖,不放心旁人,自己劈絲,一口氣弄了一天,到了晚上洗漱的時候,聞到手上有股縈繞不去的味道。
她洗了幾次,那味道一直在。猶疑之下,就打發了個小宮女去請醫女,不想,沒多久,德妃就來了。
“那絲線是德妃送來的,她說那是染色的草料的味道,對身體沒有妨礙,求臣妾不要聲張,不然傳到有心人耳朵裡,她就分說不清了。”王恭嬪沒那麼傻,可那時江皇后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德妃殷切服侍,甚至夜裡也不回宮,守在外面,衣不解帶。江皇后對她極爲信任,她只是個繡娘,怎麼敢亂說。
“臣妾自此多了個心眼,發現了個怪事情。每每太醫說皇后身子有了起色,德妃喜極而泣,親自侍候,皇后就立馬憂思過度,病情加重。”王恭嬪到現在都不知道德妃是怎麼瞞過一衆太醫,又是用了什麼手段,讓江皇后那麼個剛強的女子,夜夜噩夢、憂思煩悶,生生的弄垮了身子。
但她知道,江皇后的死定是德妃害的。
“皇后娘娘後來似乎有了覺察,遣退衆人,只留臣妾一人,讓臣妾發誓在陛下回宮之前,無論發生什麼,護好長樂公主。”
“沒想到......皇后娘娘那麼快就發動了,羸弱的身子沒撐過那道鬼門關。”王恭嬪心知必死無疑,壓在心頭多年的事情說出來,竟有種難言的輕鬆。
她這嬪位得來的全靠皇后娘娘,可她卻貪戀榮華,不敢將這些話早早告訴陛下。
“來人,廢王氏爲庶人,貶入永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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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
家族覆滅後,德妃撐着的最後一口氣散了,迅速的憔悴衰老下去。她日日呼喊着皇上,幾近瘋魔,知道她再不能翻身的守宮人,再無顧忌,使盡百般手段,直把她磋磨得快沒了人性。
“萬歲爺。”
守宮的太監、嬤嬤,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陛下,你來了,你來看臣妾了。”
德妃灰暗的眸子轉動了兩下,一抹驚喜一閃而逝。
“毒婦。”
迎來的卻是一聲狠戾的斥罵,臉上刺痛,滿嘴血腥,吐出的血水裡裹着兩顆牙齒。
“你怎麼害姝孃的,告訴朕。”
楊衍滿臉殺氣,幾欲將她凌遲處死。
德妃驚駭欲絕,“陛下,有人污衊臣妾。”
家族已滅,自己又生不如死,德妃心智比君懿、王恭嬪剛硬無數倍,一般的手段無法撬開她的嘴。
楊衍手中匕首寒光爍爍,一刀砍下她的右手,“一百二十刀,朕看你能受住幾刀?”
德妃慘嚎起來,嘶聲裂肺幾無人聲,三刀後,她就說了。
半個時辰後,楊衍出來,高大的身子搖搖欲墜,雙眸痛色難言,“去坤寧宮。”
德妃倒在稻草蓆上,鮮血滾滾,她越來越冷,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臨時前,慘白如紙的面上露出抹笑,江皇后的事情她是都說了,可還有樁事,她死都不會說。
楊衍......你今生負我,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你不是驕傲自負嗎?
等你知道你養得兒子是個賤種時,本宮真想看到你的樣子。
意識越來越模糊,德妃面上的笑卻越來越大。
楊衍你負了我,可你愛的女人也都死得悽慘,江令姝血崩而死,她流乾了血,蕭氏跳崖,屍骨無存。
哈哈,真好,她們死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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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蕭青蕤又一次驚醒,冷汗浸體,心臟瘋狂跳動。
“青蕤,我在,別怕。”
清朗的音色因爲長久的疲憊,略帶暗啞,他端着燈臺,站在厚實的帳子外,白皙的手指握着帳子,緊緊的攥成團,卻不敢撩開。
帳子裡的沉默如無形的利刃,插在心上,卓冷嶽苦苦一笑,“我讓人進來服侍你,我......先出去了。”
西域腹地,即便盛夏,夜裡的溫度也極低,卓冷嶽一襲薄衫,立在濃夜裡,望着天上寒星,聽着裡面極力剋制壓抑,依然隱隱傳出的痛楚聲,無力的閉上了眼。
她是該恨他。
這世上她全心全意信賴的人只有他,最深的秘密的都告訴了他,可他呢,他知道她對於家鄉的深沉渴望。
可在看着她即將消失時,他無法接受她的離開。
他毀了她回家的唯一一次機會。
毀了她一身修爲,骨折筋斷,成了廢人。
“青蕤,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寧肯你恨我一生,只要你還在,我就知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