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帝的暖心小寵預謀逃離你身邊
西宮乃是赤城皇宮最偏僻之所在,戰禍紛飛的年歲裡,一直被用於軟禁別國的皇族。
無憂的母后還有兩個妹妹,已經囚在那兒已有半年之餘。
火燒夏宮,皇族子嗣被斬殺,尤爲男兒,上至過了弱冠之年的大皇子,下至新生未滿月的二十七皇弟丫。
剩下的女眷,經過由南至北的跋涉,五個病死途中,剩下來的,加上無憂,也就只有三名公主了媲。
以前除了夏城壁的寵愛,無憂哪兒會在乎這些?
好些姐姐妹妹連模樣如何,都記不太清楚,可如今,就顯得特別的珍貴。
出璞麟殿,討巧的暫時擺脫了素瑩,女子腳下登雲,片刻便來到西宮側門。
窄門微掩,好似刻意要給誰留下進去的機會。
平時,西宮就無人把守,皇宮的守衛已夠森嚴,料想住在裡面的別國皇后和那兩個公主也逃不出去。
就算真的逃了,皇族嬌慣的人兒,興許不出幾日就被餓死。
所以這裡除了例行打掃,和前來送食的宮婢,幾乎無人問津。
無憂四下看看,閃身移了進去,方是入內,裡面早已有人等候多時。
窄門內是個敗落的小院,裡面亂七八糟的對方着些雜物,一個着普通宮婢服飾的女子便站在其中。
見人從門外無聲的挪了進來,她上前幾步,迎過去,“無憂公主,你來了。”
此人正是德妃——李欣兒!
見到她,無憂先是一愣,被風颳得通紅的小臉再露出幾分急切,沒有多餘的話,只道,“素瑩不出半個時辰便會來,德妃娘娘,你爲何會有我明謙哥哥之物?”
其實至此,她也不知眼前的人幾次三番找自己意欲爲何。
足月前在碧蓮清池那張紙條,被她當作妃嬪們爭寵拉攏的手段,並未理會,且是之後發生太多事,無憂也無暇顧及,慢慢的,都要淡忘了。
可是五日前,兩妃伴駕,同北堂烈前往祖廟祈福,無憂亦跟隨其中。
祈福過程之間,德妃的貼身侍婢,按照新歲慣例,將紅色的香包分發給祖廟外的奴才們,寓意吉祥平安。
而今赤宮暫無皇后,此事便由妃位最高的德妃李欣兒全然做主。
主子有賞,奴才們自然歡天喜地,無憂也聽素瑩在年前唸叨過好幾回了,說能跟去祖廟祈福,不但能沾到皇家的貴氣,得的賞賜也是最多的。
起初她和平時一樣,並未在意,那個叫做小琦的宮婢將香包送到她手上時,卻故技重施,握着她的手,看似不經意間,重重的捏了她一下。
無憂當即覺得蹊蹺,回璞麟殿後,趁北堂烈在召見大臣,偷偷打開香包來看,這次裡面除了有字條,更附有一枚紫金束髮頭飾,她對那東西太熟悉!!
那是她曾經的太子哥哥,而今早已成爲武順皇帝的男子之物!
字條上依舊是時辰和見面的地方。
——五日後,西宮窄門——
見到無憂,李欣兒總算鬆了一口氣。
她也不與她生疏,時間緊迫,得女子問了,便直言道,“我與明謙乃爲舊時,此次亦得他暗中託付,讓我助你逃出赤宮。”
“逃出赤宮?!”
這四個字狠狠撞在無憂心上,臉容上的神情,隨之而變化,那相同的嚮往,在瑾嬤嬤死後,一直將她纏繞。
逃出這兒,遠離那個男人,他們不該在一起,她要……離開?
再望李欣兒堅定的神情,還有哥哥的髮飾爲證。
她沒有說假話。
“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宮外也自有人接應,如今只等你一句話,你可願意?”李欣兒謹慎的道。
且不說此事的風險,自她入宮之後,便也同其他人一樣,將眼前的女子和皇上之間的牽絆看在眼裡。
他要拴她在身邊,與那曾經的屈辱無關,而是——愛!
就連此刻,李欣兒也不確定,她是否真的想離開,況且她的哥哥……
“德妃娘娘。”踟躇了少許,無憂再度擡眸與她相視,擔心道,“若我離開,母后和飛情,還有若洵怎麼辦?”
她心裡還是懼怕北堂烈的,他亦不是沒有拿她們要挾過她。
聽她如此問,李欣兒眸裡有幾許微芒閃過,“這點你不用擔心,你母后乃是明謙的親母,身份特殊,不會輕易受到傷害,至於你的兩個妹妹……”
“她們會怎樣?”無憂追問,神色裡顯出緊張。
公主不比皇子,夏宮被付之一炬,亡國之禍,錯責全被她歸咎在自己身上。
如果當日她沒有救北堂烈,怎會有這些事?
而今夏氏一脈,爲數稀薄,她還好好的活着,僅有的兩個妹妹,一定要守護好!!
見李欣兒臉色不定,吞吐不言,她更爲在意,“德妃娘娘,請你將實話告訴我。”
“實話是——她也不知道!”
這把聲音?!!
無憂回頭尋去,就見一道端莊的身影從西宮內款款走了出來,那女人雖穿着樸素,身上亦沒有多餘的珠寶裝飾,可她那身自來的鳳威渾然天成。
她是前夏國最賦德賢之名的皇后,端木氏。
“母后!!”無憂輕呼,想同從前一樣上前飛撲進她懷裡,可步子邁出了兩步,整個人便生生被端木如意冰冷的眼神逼得僵愣住。
那是不加掩飾的抗拒,厭惡之色流轉在她未施粉黛的素顏上,陌生而疏離。
不由,止步的小人兒只好站在原地,怯怯的又喚了她一聲,“母后……”
期望的聲音,猶如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任何迴應了。
端木如意來到李欣兒面前,那扮作宮婢的德妃自向她輕輕福了福身,而她未有動搖,很是自然的受了那一拜。
繼而,再望向還在怔忡着,一臉茫然心上之色的無憂,決然道,“帶她出宮,她沒有選擇。”
選擇?
這樣東西夏無憂從來都沒有。
端木如意對夏無憂的冷漠,倒是全在李欣兒的意料之中。
這非她第一次偷偷來西宮,而她自己與眼前這位曾經夏國最高貴的女人,亦有複雜的牽扯。
如今,那些都已不足矣再爲外人道。
無憂也明白的,莫要說夏氏皇族,就是夏國的百姓都怨恨她吧?
戰火燒盡了夏土,死了那麼多人,最該死的她卻活着。
非但如此,還被朝炎的皇帝鎖在深宮,爲奴爲婢,成爲諸國最大的笑話。
暗自裡,卻是北堂烈對她的好和守護。
這是錯的,她早就知道了!
“你的哥哥,已在西南淮江蘇靈城定都登基,這場仗還未打完。”端木如意冷冷對無憂開口,話語裡已無當日半點情義。
“若洵和飛情,都是先皇的血脈,我自會照顧,但是你……”
她雙眸微瞠,眼波黯然涌動,那說不盡的痛恨,全都糾結於其中。
“你必須走!”
蒼白的脣啓啓合合,往日那和善溫柔的端木皇后不再,有的,只是飽受戰禍摧殘,失去國家還有丈夫,且是也許今生都無法再與親生孩兒相見的女人。
她唯能做的,便是爲她的兒子,絕以後患。
夏無憂不能留在赤宮,夏國不允許有如此笑話存在,所以她要走,然後,讓她們的新君,武順皇帝,將這禍國的妖星親手斬殺!!
未多時,李欣兒的貼身侍婢小琦從西宮裡跑來報,“娘娘,璞麟殿的素瑩已經來了,守衛說沒有見到夏姑娘,便將她攔在了外面。”
聞言,不等李欣兒多言,端木如意便昂首做主道,“此事如此定下,勞德妃娘娘爲她操持了。”
她說完,都不看那僵杵在眼前的女子,轉過了身,緩步回了破漏的宮內。
縱然已失去了她的夏宮,她的鳳冠,那與生俱來的威儀絲毫不曾減退。
不,或者該說,正因爲她身在敵國皇宮,更應該有夏國前皇后的風範。
至於那夏無憂,她與她的母妃一樣,只是徹頭徹尾,該死的禍水……
不捨的目送那孑然的身影消失在宮牆之中,無憂只有無盡的悵然。
端木如意雖不是她的生母,她卻跟在她身邊長大,可是如今,母后再也不會對她慈愛的笑了吧……
無法給她更多的時間讓她久久難過,李欣兒嘆息了一聲,便開口道,“芙公主大婚當日,便是你出宮之時,你放心,我自會安排妥帖,此地不宜久留,你且原路返回,繞至西宮正門與素瑩相會。”
至於藉口,她想這女子是能圓得完好的。
“德妃娘娘,爲何你要如此幫我?”或者說,是幫他們夏國。
難道端木如意的心思,無憂會猜不到嗎?
夏無憂不死,夏國難擡其首!
別說她和北堂烈那段情是錯,就是她活着,也是錯!!
聞她話語聲淡了下去,神色表情心如死灰,李欣兒頗感錯愕,“你……”
難道她已經知道自己出了赤宮,會是何種結果?
“我可以相信你嗎?”不等她多問,無憂又再道。
純黑的眼眸中,粼粼波光,盪漾着那些說不盡的苦澀,命運……
福兮,禍兮?
同是身爲女子,同是身不由己,李欣兒被她絕望的目光感染,心中竟也泛起一絲淒涼。
“無憂。”她清麗的面容上露出溫軟之色,羽睫遮住了乍泄璀璨的眸光,淡語笑說,“我時長聽明謙提起你,對你並不陌生,只不過今日相見,與想象總有些不同,畢竟你我,所有的人,都錯過了最美的時年,所以……”
有些話無需說完,因爲說出來,只會成爲難以彌補的痛。
所以,她和夏之謙,那位風采卓然,丰神俊朗的明謙君子,如今的武順皇帝,早已失之交臂,錯過了彼此。
身爲朝炎德妃的我,也只能幫你至此了。
西宮外,素瑩正急得來回踱步,幾欲想闖進去,卻被侍衛阻攔。
入內的令牌在無憂的身上,那女子竟不在?
想回璞麟殿去稟報,這一來一回,又要廢個把時辰,況且她也不敢貿貿然驚動皇上。
頭一回見無憂施展那飛檐走壁的功夫,素瑩漫天亂想,莫不是飛出宮去了?
可再一思索,又覺不可能,要跑的話,她早就跑得沒影了,還會等今天?
況且她還有母后與兩個妹妹在此,哪裡捨得?
那人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心急火燎之時,余光中忽而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左側高聳的宮牆掠燕般飛馳了下來,轉瞬便落至她跟前。
那突然的猝不及防,愣是讓西宮外的侍衛以爲是刺客,緊張了一把。
“無憂!你到哪裡去了,讓我好找!!”
急急呵斥了那羣比自己還驚乍的侍衛,素瑩抓住女子的手,心裡暗暗發誓,死都不能放開了。
見她緊張得跳腳,無憂露出皓齒笑得明媚,“今日天氣不錯,我就在宮裡多溜了幾圈,沒想到你比我來得還早吖!”
之前絲絲傷懷的情緒,早被她藏好。
就是夏無憂自己,都有些佩服她的白眼功夫了。
素瑩擡眼看了看蒼白的天,費解得很,“哪裡不錯了?”
瞧她真被自己糊弄過去,女子嬌容上極快的晃過抹落寞,一閃而逝,隨即,她違心笑着,道,“我們進去吧,我可是好久都沒有見到母后了。”
“不必了。”
西宮內,一個陌生的宮婢從其中走了出來。
她站在宮門外的高階上,對恍是微怔不解的人兒轉達道,“端木皇后已經聽說夏姑娘要來,便讓奴婢特來相告,今日不見,明日不見,今後都不見。姑娘,請回吧。”
這番話說完,素瑩立刻沉了臉色,眉頭皺起,上前一步質問那宮婢,“你算個什麼東西!?竟如此說話!”
無憂忙拉住她,臉上嬉笑之色已褪,淡聲勸道,“別爲難她了,她只是傳話的。”
素瑩回頭轉向她,果真,臉容上說不清的,全是失落和傷!
女子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就是方纔她從窄門離開後,心裡也仍有希翼的。
想着,就算是演戲也好,待會兒還能再見上一面,還能同兩個妹妹說話,興許,可以再見到母后曾經的笑容。
原來都是奢想。
“無憂,你別難過啊……”素瑩笨拙的安慰她,罷了,她又橫起來,衝着西宮內嚷道,“咱們不是有皇上給的令牌麼?憑什麼不讓見?!”
“算了!!”無憂緊張道,而後又低首輕嘆,“母后不願見我乃是人之常情。”
如此,她還是不要硬是出現在人眼前,招得大家都不愉快了吧。
寒風陣陣拂來,不痛不癢的吹過人的周身,寒意,彷彿已經感受不到了。
站在西宮外,那人兒身影如此渺小。
今時今日的她,除了順應自己的命運,還能強求什麼呢?
“素瑩,我們回去吧。”
酉時過,天早早的黑盡了。
璞麟殿內,那桌上可口的佳餚備好多時,女子說暫且不吃,張適悠等人,早將她當主子看,自不敢多言。
這人兒沒有妃位也好,卻被皇上放在心裡珍視,興許此生只得一個,比那些妃嬪矜貴多了。
前幾日她許還有諸多不習慣,而現在,也順了聖意,將璞麟殿當作自己的居所住下,妃子們沒有召見,不敢擅自前來。
管他什麼規矩不規矩,皇寵在身,恃寵而驕有何不可?
璞麟殿內,自有一座修建在其中的花園。
雖沒有御花園大,內裡卻十分精緻,奇花異草,假山珍木,應有盡有。
無憂根本不用做事,閒得發慌時,便溜到這裡,往那假山上一躍,倚在一處,偷得清靜自在。
這夜才至,天上的星星特別的多。
北方的天空,寬遼廣闊,比起秀麗的南方,還是有所不同的。
她正呆得投入,身後似有清風揚起,再平息,一身明黃的男人,已順手將黑色的裘皮袍子裹在她身上。
“不冷嗎?”他呵護的關懷。
已經有好幾日沒見到無憂發呆,露出那令他生疏的神色了。
那樣總會讓他患得患失。
彷彿不管抓得再緊,也無法阻止從指縫中遠離的危險。
無憂擡起臻首看了身旁挺拔的男子一眼,伸手拽了拽他華貴的龍袍,他便順意也坐了下來。
高聳的假山之上,一大一小兩道輪廓,在燦然的星芒之下,顯得有些突兀,卻在彼此之間,又是如此和諧。
這樣比肩而坐的相對,已有十年。
物換星移,人心,是否也能永遠不變?
也罷了……
女子在心裡悄然的嘆,再淺淺的感懷。
其實,身旁這個男人要爭天下,要保全她,有何錯?
錯的只是他們不該……愛對方。
“這兒的星星好像比夏宮漂亮。”她側過臉去,淡淡注視北堂烈,將他俊美無匹的臉容映入自己的眼簾。
曾經許久,她都不敢這樣看他。
“朕聽說了。”回以同樣的柔色,男子沙啞的聲線裡攙着一絲安撫,“沒關係,以後總會見的。”
“沒關係——”無憂也如此說。
伸了雙手撐展,好像將心裡那些鬱結,都在瞬間化作雲煙,風吹散去,釋然了。
“就這樣吧。”
她再道,無關愛,無關恨,只是順其自然的……認命了。
而北堂烈,卻以爲是她霎時想通諸多,但見她臉色恬寧,毫無傷慟,他爲此感到疑惑。
竟有些看不懂這傻子了。
還是說總算,她開始在學着接受他了?
不禁的,他將她抱入懷中,動作溫柔至極,讓自己的氣息,將她完全包圍。
他想佔據她整顆心。
“不怕。”他說,語氣平和而堅決,“你有我。”
她有他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