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你愛我嗎?”傅翼落坐在邊,壓抑住心裡的澎湃,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平靜。
“嗯。”蒼白的臉有些暈紅,殷臥雪看了傅翼一眼,心裡有隻小鹿在撞,快速移開目光,視線落在懷中孩子身上,注意力卻在傅翼身上。
心怦怦地跳着,殷臥雪很期待傅翼下一句話,我們重新開始可好。
“別敷衍我。”傅翼伸出手,扣住她的下頜,讓她與自己對視,不容許她有絲毫逃避。
“愛。”殷臥雪堅定的從嘴裡吐出一字,既然選擇退步,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到這份上,矜持只是虛僞。
“我與他,你更愛誰?”傅翼指着殷臥雪懷中的孩子,看着這孩子,如針般扎眼,他知道,她並不愛孩子的父親,這孩子只是用來報復他。
“兩個都愛。”殷臥雪誤以爲傅翼這麼問,只是爲了跟孩子爭,也就沒多想,她也不想敷衍他,有多愛傅翼就有多愛孩子,可以說她更愛孩子,因爲那是他們的孩子。
“選擇其一。”傅翼的聲音滲着寒意,語氣強勢不容人挑釁,兩個都愛,他絕不接受。
“翼,別鬧了,孩子在哭。”殷臥雪失笑的揮開傅翼扣住她下頜的手,抱着孩子輕拍着,也不知爲何,從孩子醒來開始就哭個不停,殷臥雪都想叫跟德妃進來,可一想到傅翼在這裡,兩人肯定是不敢進來。
“你認爲我在鬧?”傅翼壓制住掐死她懷中孩子的衝動,孩子的哭聲並沒引起他絲毫的暖意和憐惜之心,反而是越加痛恨,不是他的孩子,就是哭斷氣也與他無關。
殷臥雪搖了搖,不加理會,完全當傅翼在瞎胡鬧。
“這個孽種跟我,必須選擇其一,必須。”傅翼指着孩子,將“必須”兩字加重音,也不在給她緩衝的機會,直白的表明他的決心。
“孽種?”笑意凝結在嘴角,殷臥雪難以置信的望着傅翼,隨即又想到孩子在她腹中十二個月,傅翼肯定是誤會了,想到這裡,殷臥雪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握住傅翼指着孩子的手指,解釋道:“翼,你誤了,孩子是我們的,晚產,在我肚子裡懷了十二個月,小傢伙真夠折磨人,居然在我肚子裡待了十二個月才肯出來。”
話裡帶着指責,語氣卻聽不出一點的指責之意,反而是慶幸,若是孩子不晚出生兩月,這時候她已經帶着孩子離去,怎麼可能還留在冷宮,那麼她跟翼也不可能重修舊好,幸福真的就與她擦肩而過了。
晚產?十二個月?很好的說詞,很合理的說服力,若不是他提前跟這孩子滴血驗親,恐怕也會相信不疑。
想到當時他問她。“因爲不愛,所以不願爲我生下子嗣?那你愛誰?願意爲誰生孩子?”
她的回答。“誰都可以,就你傅翼沒資格。”
“誰都可以,就你傅翼沒資格。”這句話反覆的迴盪在傅翼腦海裡,突然有些懷疑,現在的她,與他和好懷有別的目的,就如當時的他,那麼,她的目的是什麼?
讓她與別人的孽種接他的位,從他手中奪走傅氏皇朝,讓傅氏皇朝改朝換代,是這樣嗎?
如是如此,她也太天真,太癡心妄想,她還是十一年前的殷眠霜,而他卻不是十一年前的那個傅翼。
有野心如此,運籌帷幄如此,值得誇獎,可惜,她卻用錯了招,用錯了計,他傅翼是誰?豈能讓她如意。
與他玩陰謀,與他玩隱忍,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是早產,還是晚產?”傅翼沉聲問,眸光危險地眯起,嘴角譏誚。好似在嘲笑她的無知,她的飛蛾赴火。
絲絲縷縷的懼意滲入心臟,殷臥雪錯愕的望着傅翼,他居然問她是早產還是晚產,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話,殷臥雪突然覺得很諷刺,爲自己的退步而感到諷刺。
“翼,孩子是你的。”殷臥雪一字一頓堅定的從嘴裡吐出,她的骨氣是建立在不傷她的孩子之上,爲了孩子,願意放下那高傲的骨氣,卑微的讓他任意踐踏。
殷臥雪徹底明白了,他們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傅翼不相信她的話,就算證明了孩子是他的,他們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那道無形的隔閡嵌在心門之外。
有些話說出口後,表面沒什麼變化,兩顆心就算緊挨在一起,也無法再溶合一起。傅翼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沒直白的說出這番話,只想聽殷臥雪說,愛孩子比他多,那麼他就能派人暗殺這個孩子。可殷臥雪的回答讓他失望,以至於讓他忘了起初。
“我的孩子?呵呵!”傅翼諷刺一笑,一把抓住殷臥雪的手腕。“我的孩子早就死在你這隻無情的手下。我的孩子?哼!殷眠霜,你真將朕當傻瓜一樣糊弄嗎?嗯?”
“傅翼,相信我,那個孩子沒有死,虎毒不食子,我沒你那般無情。”殷臥雪厲聲大叫,想要掙脫開傅翼的鉗制,她使多大力,傅翼就回她多大力,怕劇烈掙扎下傷到懷中的孩子,殷臥雪索性不掙扎,任由傅翼抓住她的手腕。
孩子的哭聲令她心痛,更多的是擔心,傅翼本就讓孩子犧牲,就算孩子生下來了,殷臥雪也不能篤定得了孩子的安全。
“青竹蚊兒口,黃蜂尾後針,兩才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傅翼的話冷漠如冰,脣角揚起譏誚的笑意,沒他無情,哼!虧她說得出口,她若是善良,這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惡毒的人來了,她若有一丁點的良知,十一年前的事與十月前的事,怎麼可能發生。
那插在她腹部上的那把匕首是什麼?那些血又從何而來?
衆多的血例,她居然還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慚的說沒他無情。
傅翼的話像一把刀插在她的心口上,殷臥雪閉上雙眸,深吸一口氣,睜開之後,眸中一片清冷,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可以解釋。”
若是以前,殷臥雪會選擇沉默,解釋是解釋給想聽的人,然而,相信你的人是不需要你的解釋。可現在,容不得她不解釋,冷酷無情如他,高傲狂狷如他,怎麼能容得下自己後宮妃子,跟其他男人所生的孩子。
爲了孩子,她要解釋,她必需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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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傅翼嘲諷一笑,放開殷臥雪的手腕,站起身,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盯着她。“我也想看看,鐵一般的實事,你如何狡辯。”
傅翼自認她百口莫辯,可她要解釋,他容她解釋。
突然,兩人都沉默起來,氣氛變得僵硬,空氣裡只聽到孩子的哭聲,聲音都哭得有些嘶啞,孩子命在旦夕,殷臥雪來不及哄孩子,將所有的事情說了一遍,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漏掉一個環節,那怕是她去永和宮,跟陰諾諾的對話。
說完,殷臥雪垂眸,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着孩子,靜靜地等着傅翼的判決。信,孩子保住,她跟他的情,也葬送了。不信,孩子死,她也不會獨活。
捫心自問,怕嗎?坦白說,不怕,只是有點遺憾。
“解釋完了嗎?”良久,傅翼突然開口問道。
語氣很平靜,平靜的讓殷臥雪心驚,不好的預感縈繞在心頭。殷臥雪擡眸,神情有些錯愕,傅翼妖豔的臉上一片淡然,狹長的鳳眸幽深不見底,讓她窺視不清,也琢磨不透他心中所想,是信,還是不信。
“你不信?”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殷臥雪多希望傅翼直言,她不想去深探他心中所想,也不想去費盡腦汁的猜想。
“你認爲我應該相信嗎?”傅翼反問,環抱着胸的大手緊攥成拳,若是在她生產之前,或是他跟孩子滴血驗親之前,如此說,他會深信不疑,也會感激她,沒有狠心的剝奪他皇兒的命,可現在,一切都晚了,那兩滴血,足以說明孩子不是他的,沒人知曉他會滴血驗親,一切都是在突然的情況下,就見有縫,那些人也沒時間插針。
果然是不相信,明明料到這樣的結果,可殷臥雪還是感覺他的話,像一隻手揪着她的心,視線有些模糊,淚光閃爍,殷臥雪目光卻轉向了別處,咬牙忍住了淚水,冷冷的問道:“你想怎麼樣?”
“你說呢?”傅翼依舊反問,犀銳的目光鎖定在她身上,不放過她臉上轉變的任何細微表情,自然也沒漏掉她倔強的不在他面前落淚。
其實,她真的不像十一年前的殷眠霜,個性天淵之別。
“放我離開,帶着孩子永遠消失在你面前。”鎮定之後,殷臥雪說道,明知傅翼殘忍嗜血,可她還是抱着僥倖心態,希望他能大發善心,放她跟孩子一條生路,別冷血的斷人後路,趕盡殺絕。
“你覺得可能嗎?”一字一頓,冰冷的從牙縫裡迸出,傅翼緊攥的拳頭愈加緊縮,到這節骨眼她還是想離開,還想帶着那個孽種永遠消失在他面前。
永遠?哼!死纔是永遠的消失。
“傅翼,我求你,放我跟孩子一條生路,他也是你的孩子。”即使最後一句話傅翼不相信,可殷臥雪還是想借故讓傅翼有點良知,就算他不相信,孩子是無辜的,只求他能放過孩子。
“我的孩子?哼!殷眠霜,我看你是不倒黃河心不死。”傅翼冷哼一聲,被帶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就算了,還要將她與別人的孽種強贓給他。
傅翼轉身取了杯淨水過來,從靴子裡拿出匕首。
“你想做什麼?”殷臥雪抱着孩子的手一緊,看着那銀光閃閃的匕首,心都緊了起來,身子壓制不住的顫抖,抱着孩子朝內縮了縮。
“滴血驗親,讓你看看這孽種是不是我的。”劃破食指,將血滴入淨水裡,暗紅的一點在淨水裡滾動着。傅翼冰冷的笑容裡是譏誚,陰寒的鳳眸裡是狠毒的殘忍,一把拉過欲逃的殷臥雪,揚了揚手中的匕首。“是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殷臥雪心一驚,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好似篤定孩子不是他的,可這孩子真是他的啊!
輕抓起孩子的左手,小小的五指上並未發現傷痕,換成右手,食指上有一個針孔,孩子還小又是剛出生,嫩嫩的指尖上因挑了個針孔變得青紫,怪不得孩子會哭個不停,怎麼哄也無用。心痛孩子的同時,帶着指責的目光瞅着傅翼。“你驗過?”
“我不介意再驗一次。”沒給殷臥雪反應的機會,傅翼一把抓起孩子的左手,銀光一閃,殷臥雪準備阻止已經晚了,孩子的手背上多出一條傷痕,頓時嘶聲的大哭起來。
“傅翼。”殷臥雪臉色大變,抓起孩子的手查看,那一道傷口彷彿劃在她心口上。“他纔剛出生,你怎麼能如此殘忍?”
“我問過你,是你動手,還是我動手。”傅翼冷眼一掠,看着杯中兩滴血,心裡還是劃過失望,兩次驗血,結果都一樣,這孩子還可能是他的嗎?“自己看。”
殷臥雪看着傅翼遞到眼前的杯子,兩滴暗紅的血慢慢滑在一起,卻不相容,互相排斥,殷臥雪的心裡一顫,滿眼震驚之色,還帶着疑惑,顧及不了孩子的手,一把將杯子搶了過來。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是兩滴純血,並未動手腳。
瞬間,面如死灰,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孩子明明就是她跟傅翼的,爲什麼血不相容?這到底怎麼回事?誰能不能告訴她,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怎麼?無話可說了吧?”本可以在殷臥雪面前得意,可傅翼怎麼也得意不起來,他比誰都期盼孩子是他的,這樣她纔沒有背叛自己,可實總是無情的,不如人意的。
殷臥雪解釋不了,也說不清,孩子不是他的,剛剛她那番解釋就真變得可笑了。爲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難道是孩子在她腹中十二個月......不可能,即便是晚產,那血緣是抹殺不掉的。
“,讓來見我。”殷臥雪丟掉手中的杯子,一把抓住傅翼的衣袖,抱着孩子的手是那般的無力,她要見,並非問發生了何事,而是想證明的安危。
傅翼最會牽怒,姑且不說孩子不是他的,就她懷孕,知情不報,傅翼就不可能放過她,從她醒來,、德妃、二師兄三人都不在,他們一定是出事了?
“?”傅翼冷哼一聲,眸底佈滿一層冰霜,諷刺的問道:“你確定自己只想見?”
“你什麼意思?”殷臥雪驚恐的望着傅翼,心在顫抖,在害怕,若是因她,害了他們,就算傅翼放過她,這一輩子她都會愧疚。
傅翼將匕首丟在地上,俯身逼近殷臥雪,近得他的鼻尖都快碰到她的臉頰,手指在孩子皺皺的小臉蛋兒點了點。“告訴我,這個孽種是你跟李權的,還是林長風的?對了,順便告訴你,李權是你二師兄。”
殷臥雪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居然知道李權是她的二師兄,那麼,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嗎?可這不重要,她現在只關心他們的安危。
“他們在哪兒?我要見他們。”一把抓住傅翼的衣領,殷臥雪激動的叫喊着。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傅翼只是蹙了蹙眉,並沒掙扎,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衣領。
“他們誰也不是,孩子是你的,無論你相信與否,孩子都是你的,是你的。”殷臥雪失控的嘶吼,兩滴血爲什麼不容,她說不出所以然,她也沒時間理會,他們的安危,此刻是她最在乎的。
傅翼鳳眸一揚,戾氣大盛,很想掐死她,隨即一想,越是在乎,等一下就越痛,從容的掰開她緊抓着他衣領的手指,站直身,擡起手朝空中拍了三下。
片刻,六人擡着三具屍體走了進來,站在傅翼身後,等着他發號施令。
“放下,退下。”傅翼冷聲命令。
六人將屍體並排下放,轉身走出去,腳步很快,彷彿慢了一步,隨時有可能被傅翼突然改變丟了性命。
空氣凝結,氣氛冰冷。
殷臥雪原本蒼白的臉愈加慘白,然而,慘白之下卻是悲痛,呆若木雞的坐在上,像一尊雕塑,孩子的哭聲她聽不到,所有注意力全匯聚在三具屍體上。
死了,都死了。
二師兄死了,死了,林長風也死了。
他們有什麼錯?有錯的是她,該死的人是她,這一切都是因她的一意孤行釀造而成。
假如,她沒跟哥回到殷氏皇朝,結識不了破浪哥哥,破浪哥哥也就不會死。
假如,她沒代眠霜和親,不會來傅氏皇朝,也就不會知道傅翼就是當年的夜星。
假如,她管住自己的心,不爲傅翼動心,也就不會掉入他的溫柔陷阱裡。
假如,她不顧及的太多,不去爲未來未雨綢繆,不會死,二師兄不會死,林長風也不會死,也許他們會死,可至少不是因她而死。
假如......太多的假如讓殷臥雪追悔莫及。
“你殺了他們?”殷臥雪移開目光落在傅翼身上,很平靜的問道,平靜的聲音裡卻透着深入骨髓的憎恨。
傅翼緊抿着脣,不出一言,殺他們,死在他手中的只有,李權是如何而死,他都不知道,進來時李權就已經是一具屍體,而林長風,自己是恨不得親手了結了他,可他沒給自己下手的機會,拔劍自刎。
三條人命,一條死在他腳下,一條間接死在他手中,一條與他毫無關係。
傅翼想解釋,可他知道,他的解釋在此刻是蒼白無力,她不會信,他也不屑解釋。
“爲什麼?”平靜之後是歇斯底里的吼,殷臥雪看着傅翼的眸中滿是恨意,如果此刻,她手中有一把刀,肯定會毫不遲疑的捅進他身體裡。
這時,孩子哭聲停止了,也許是哭累了,也許哭啞了,又或許是手背上的傷太痛,暈了過去,無論什麼原因,總之孩子平靜了下來。
“他們都該死。”狠絕的話,冷若寒霜,傅翼鳳眸裡涌動着的是一片肅殺之意。
林長風跟的身份是魏氏皇朝第一氏家,林家之後,他不犯魏氏皇朝,魏氏皇朝卻來犯他,所以該死。本想讓他們多活幾日,是他們活膩了,求死心切,他就成全他們。
而李權......傅翼搖了搖頭,他不介意多背一條命。
李權何其無辜,他不該死,但他還是死了,殷臥雪爲李權感到不值,縱然傅翼心裡存有一絲惋惜,但他還是不是表現出來。
“他們都不該死,該死的人是我,是我?”殷臥雪揪着自己的衣領,她纔是罪人,她纔是所謂的災星,兩年前,爲什麼死的那個不是她?而是破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