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眠霜更加不樂意了,明知道她跟紅袖犯衝,還要留紅袖下來堵她的心,臥雪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惡劣了。
殷臥雪踩着優雅的步子,朝御書房走去。
迴廊處,殷臥雪見迎面走來一道姑,目光閃了閃,卻沒驚訝,宮闈內碰上道姑不是什麼新鮮事,她也聽紅袖說起過,三年前,就因那個叫清玉師太的道姑說了一句話,傅翼就血洗後宮。
畢竟是三年前的事,與她無關,何必去庸人自擾之。
兩人擦肩而過,清玉師太突然叫住了殷臥雪,拂塵一揚擋住她的去路。“霜妃娘娘請留步。”
“有事?”殷臥雪停下腳步,目光從拂塵移到清玉師太身上,對道姑她沒什麼好感,鬼神之說,她不信,拜拜佛就能化險爲夷,那麼全世界都是佛堂,天下也太平。
“霜妃娘娘,請聽貧尼一句勸,莫起貪念,莫執着於不屬於你的感情,利用她人的身份,得到的不是感情,是怨念,阿彌陀佛。”清玉師太手中拂塵一揚,搭在手肘下。
殷臥雪的心咯了一下,清玉師太的最後一句話,在她耳畔迴盪起。
“本宮不懂你在說什麼?”不想多留,殷臥雪轉身欲走,卻被清玉師太阻止,清冷的目光一寒,冷聲道:“放手。”
“你懂。”清玉師太並未放開她,敏銳的眸中有着笑意,漠測高深。
“懂與不懂,與你何干。”殷臥雪大力甩開清玉師太抓住自己的手,清玉師太順勢手從她肩上劃過,殷臥雪只覺頭皮一痛,皺了皺眉。“莫明其妙。”
這次清玉師太沒阻止她的步伐,嘴角嚼着深意的笑。“霜妃娘娘,這裡不屬於你,強留也只是徒增傷悲,他日遍體鱗傷之後再想離去,必追悔莫及。”
殷臥雪迴應她的是決然離去,待殷臥雪的身影消失在她視線內,清玉師太再攤開手,一根黑髮躺在手心裡,手指合攏,眼底迸射出凌厲的寒芒。“諾諾,這次就看你的了。”
“參見霜妃娘娘。”門口,守門侍衛一見殷臥雪立刻跪下參拜。
殷臥雪還來不及叫他們起來,劉圖就從裡面打開門,側身讓她進去,恭敬的叫道:“娘娘,帝君在裡面等您。”
殷臥雪走進御書房,劉圖體貼的將門關好。
“來啦。”傅翼一見殷臥雪,從龍椅上起身,繞過案桌走向殷臥雪,握住她的小手,回到龍椅上,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打擾你了嗎?”殷臥雪看着桌面上堆積如山的奏摺,轉頭就對上傅翼的倦容,小手貼上他的臉膛。“很累嗎?”
“不累。”傅翼拉下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啄了下,大手覆蓋在她平坦的腹部,憐惜的說道:“你才累,懷孕這麼辛苦,還讓你來御書房。”
“不覺得累,只覺得幸福。”殷臥雪手覆蓋在傅翼落在她腹部的手背上,這還是他第一次摸她腹中的孩子。
“霜兒,看看這是我爲我們孩子取的名,從早朝就想到現在,總算是想到一個合心意的名,就不知霜兒喜歡不喜歡。”傅翼從桌面上拿出一張紙,獻寶似的遞給殷臥雪。
心裡劃過暖意,沒想到他居然將她昨夜的話聽進了心,今日便付諸行動。殷臥雪接過紙,並未看上面的字,而是將目光落在地上,剛剛進來時她還沒注意,地上到處是揉成一團的紙。“這些?”
“別擔心,傅氏皇朝國庫充裕,浪費幾張紙不算什麼。”話是這般說,傅翼臉上的神情還是有此不自然。
“幾張,我看是上百張吧!”殷臥雪眼角微微彎起,嘴角勾起淡然絕美的弧度,目光落到紙上,看着上面的兩個字。“傅恆?”
“不喜歡嗎?”傅翼有些泄氣了,這可是他想了半個晚上,加一個早上纔想出來的名。
“沒有。”殷臥雪搖着頭,解釋道:“我還以爲你會爲我們的孩子取個霸氣的名。”
“恆,見證我們堅定的恆心,永恆的真情。”傅翼抽走殷臥雪手中的紙,看着上面的字,越看越中心。
殷臥雪錯愕的望着傅翼,他居然會說出這般深情洋溢的話,不得不承認,她感動了,恆字真的很美好。“傅恆,男孩子的名,若我生下的是女兒呢?”
傅翼愣住了,從他的表情上看,他沒想過這個問題,隨後篤定的道:“一定是兒子。”
“才兩個多月,你怎麼如此肯定?”殷臥雪好笑的問道。
“我就能肯定。”傅翼收起紙,堅定而霸道。
“你不喜歡女兒?”殷臥雪秀眉一挑,他居然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傅翼摺疊着紙的手一頓,伸出手樓住她的腰,怕她一個激動,從自己腿上掉下去。“怎麼可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只是這次我真有預感,會是個兒子。”
“算你會說話,你要是敢不喜歡我生的女兒,我要你好看。”殷臥雪伸出魔手,捏着傅翼兩邊的臉,若是別人敢這般造次,早就上閻王哪裡報到去了。
有些事必須選擇,一旦做出錯誤的選擇,隨即而來的就是追悔莫及,傅翼慶幸自己在鑄成大錯之前意識到自己的錯,不能因報恩,就犧牲自己期盼的孩子,去挽救另一個孩子。他跟她將來或許會生很多孩子,但是永遠也彌補不了對第一個孩子的虧欠。
傅翼摟着她的手臂緊了緊,下巴擱在她肩上,微微低頭,斜長的劉海遮了眼眸,卻遮不住那不經意間迸發熠熠光芒。
“翼,你的心情很舒暢。”感覺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喜悅,也感染上了殷臥雪,小臉洋溢起濃濃的笑意。自她告訴他,自己懷孕以來,這是他首次發自肺腑的喜悅。
“那當然。”傅翼薄涼的脣微揚起一抹弧度,快樂與幸福,其實很簡單,關鍵取決於自己,執着於某件事固然好,但是該放下時就放下才能得到幸福。
殷臥雪靠在他胸膛上的頭,側眸對上傅翼臉上飛揚的笑容,洞察不出他心中的真實情緒,卻知曉他的心情好,隨便勾勾嘴角都是那麼好看,更別說臉上綻放出的淡笑。
想到那道姑的話,臉上的笑容收斂起,眉間蘊藏起一絲沉思與擔憂。想必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她是如何知曉,說那番話的動機是什麼?
“怎麼了?”傅翼手指挑起殷臥雪的下頜,讓她與自己對視,犀利的目光不容她閃躲,緊逼道:“告訴我,別敷衍我。”
殷臥雪暗歎,自己的心被他窺視着,想要隱瞞都難,殷臥雪也不想說謊騙他,將在迴廊處遇到的那個道姑的事說了出來,當然,不想讓他莫名擔憂,避重就輕的隱藏了一些話。
“翼,那個道姑就是三年前,一句話,就讓你血洗後宮。”殷臥雪隨口一問,不是想要知曉當年的事,而是轉移話題,傅翼看着自己的眸光太銳利,怕自己忍不住全部說出來。
“別理她。”傅翼沉澱了一下急躁的心,捧起殷臥雪的臉,霸道的命令道:“下次再遇上她,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可信,知道嗎?”
殷臥雪愣愣的點頭,看着傅翼一臉緊張的樣子,難道她跟自己說的那些話,也對他說過,因爲不想讓彼此擔心,所以選擇隱瞞。
傅翼臉上露出愉悅,心卻懸了起來,重新將殷臥雪抱在懷中,手臂微微地收緊,落在門口的目光陰寒的駭人。看來等諾諾的事告一段落是,此人絕不能留。
另一廂,清玉師太拿着殷臥雪的一根頭髮,直奔永和宮,剛準備推門,門就從裡面打開,被抱着被褥的明媚撞上。“死丫頭,慌慌張張做什麼?”
“對不起,師太,撞到您了,趁今日有陽光,奴婢抱被褥與枕頭出去曬曬。”明媚一個勁的道歉。
“這些粗活不是其他宮女做嗎?”清玉師太掃了一眼明媚,若不是這丫頭心眼多,早就一掌拍死她了。
“娘娘貼身的一切,都是奴婢親力親爲。”明媚退開一步,讓清玉師太進去。
“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清玉師太目光一沉,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待她見了。
“是。”明媚抱着被褥的手一顫,上面的枕頭滑落,抱着被褥,又彎不下腰,清玉師太又催促,急得額際都出冷汗了。
“真是越來越笨手笨腳了。”清玉師太彎腰,撿起枕頭,重重的砸在被褥上。“還不快滾。”
明媚嚇得謝字都不敢說,抱着被褥拔腿就跑。
清玉師太斂起眸光,走進去關門之際,卻發現手中的頭髮沒了,心一顫,眼神冷戾起來,準備大發雷霆時卻見手腕上掛着一根髮絲,臉色頓時緩和下來。還好還在,不然她就白費功夫了,小心翼翼的將頭髮拿了下來,緊緊的握在手中。“諾兒。”
“師傅。”陰諾諾蒼白着一張臉,挺着肚子從垂簾後走了出來。
“這是從殷臥雪頭上扯下的,你懂爲師之意。”清玉師太將手中的一根頭髮遞給陰諾諾,臉色是嚴肅的狠毒。
“臥雪的頭髮。”陰諾諾接過,看着躺在手心裡的髮絲,蒼白的臉上劃過複雜的情緒,手也微顫着。
“怎麼?到這節骨眼還不忍心,你把她當成好妹妹,可人家未必將你當成好姐姐。”清玉師太眼中滿是鄙夷之色。
“不忍心?怎麼可能。”驀地眼底射出冰冷的寒芒,尖銳的宛若冰棱,陰諾諾冰漠的開口。“師傅,起壇。”
片刻後,桌面上放着香燭,酒、米、桃木劍、小人和一些符。
“師傅,臥雪的生辰八字怎麼跟我的一樣?”陰諾諾看着清玉師太寫下殷臥雪的生辰八字,臥雪雖是她親手養到五歲,可她卻並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以前也沒太注意過。
“你比她年長十二歲,你們又是同年同月同時所生,當然是一樣。”清玉師太放下筆,她本也記不得,只因她們的一樣,她記得陰諾諾的,自然也就知道殷臥雪的生辰八字。
陰諾諾先將香燭點燃,灑了把米,頭髮和生辰八字綁縛在小人身上,喝口酒噴在桃木劍上,揮舞了幾下,用劍尖將火引到酒碗裡,轟一聲,酒碗燃了起來,再將口裡剩下的酒全噴到符上,劍大力一拍將符粘在劍上,再拍到小人身上,劍和着符生辰八字軋進小人身上,待酒快燒盡將小人丟進去。
“諾兒。”清玉師太驚訝的看着陰諾諾的一系列動作,巫術並非她所教,而是諾兒自小就懂,又喜歡看那方面的書籍,看多了也就會了。
“我不喜歡拖泥帶水。”其實她是怕中途出意外,或是被高人打斷,陰諾諾沒什麼毛病,就是疑心病太重。
清玉師太沒說話,看着陰諾諾的眼神裡,不知是贊同,還是什麼。
“啊!”陰諾諾剛準備收劍,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痛得她吟出聲,丟掉劍抱着肚子。
“諾兒。”清玉師太也嚇倒,接住她笨重的身子,輕輕的放在地上,就見殷紅的血從她下身汩汩流出,瞬時染紅了衣裙,臉色一變,滿是驚恐。“諾兒。”
“師傅......好痛......那......頭髮......啊。”陰諾諾感覺腹部疼痛加劇,一陣又一陣,雙手緊攥着腹部上的衣衫,銳利的指甲透過布料嵌進肌膚裡。
“頭髮?”清玉師太頓時回憶起什麼,臉色煞白,眸中滿是悔恨與自責。“諾兒,對不起,是爲師害了你,是爲師太大意,是爲師急着想......”
“師傅......啊......翼......”陰諾諾臉色慘白一片,暈厥之前叫出傅翼的名字。
“啊!娘娘。”明媚推門進來,就見到這驚恐的一幕,源源不斷的血從陰諾諾身下涌出,而陰諾諾已經陷入昏迷,明媚撲上去,卻不敢碰她,只能拼命的搖着呆滯的清玉師太。“師太,快救救娘娘。”
經明媚這一搖,清玉師太這纔回神,與明媚合力將陰諾諾扶到*上。
三天後,陰諾諾才從昏迷中醒來。
“師太,師太,娘娘醒了。”見陰諾諾睜開眼睛,明媚激動的叫道。
“鬼叫什麼?想讓所有人都知曉嗎?”清玉師太斥喝道,見陰諾諾醒來重重的吐口氣,陰諾諾昏迷了三天,她就三天沒閤眼,孩子都近七個月,就這麼沒了,可惜的同時也自責,更擔憂陰諾諾喪命,揉了揉疲倦的太陽穴。“諾兒,什麼也別說,你沒事就好。”
“師傅,這事有幾人知曉?”陰諾諾平靜的問道,那種痛讓她永遠也忘不了,曾經她經受過一次,沒想到再次承受,孩子沒了,就算她要震怒,孩子也不可能回來。
“就我們三個。”清玉師太嘆口氣,這事是她的過失,怨不得任何人,諾兒不責怪她已經很不錯了,她還有什麼資格去責罰諾兒。
“師傅、明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孩子還安然的在我肚子裡。”陰諾諾面容一片平靜,眼神卻是那麼的冰冷,讓人心顫。
“可是,娘......”
“明媚,你懂我的意。”陰諾諾話鋒一轉,眼底寒芒迸射出來,明媚忍不住後退一步。
這樣的娘娘她從未見到過,沒有任掩飾,嗜血而殘忍。
“娘娘說什麼就是什麼?退下。”清玉師太冷斥一聲,明媚不敢多留,福了福身退出去,若大的內殿只剩下兩人,清玉師太幽嘆一聲。“諾兒,對不起。”
“師傅,什麼事也未發生過,孩子不是好好的在我腹中嗎?”陰諾諾看着清玉師太,擠出一抹笑,笑容不到眼底,淒涼而狠毒,見清玉師太還想說什麼,陰諾諾卻下逐客令。“師傅,我想再休息一會兒。”
“好,爲師就不打擾你。”因爲深深的愧疚,再狠清玉師太也對陰諾諾兇不起來。
陰諾諾躺在*上,望着*頂的目光空洞而呆滯,沒有生機彷彿失去了所有焦點,手不由自主的移到平坦的腹部,嘴角扯出一抹笑,卻是那般的冰徹骨。“兒子,母后一定會讓你安平生下來,讓你成爲人中龍鳳。”
這次的意外,讓她深刻明白一點,她徹底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既然如此,誰成爲她的兒子又有什麼關係,皇室血統不純正又如何?這都是傅翼自己的錯,若不是他反悔,若不是他對殷臥雪動真心,她會這般殘忍想要如此快,置他跟殷臥雪腹中的孩子於死地嗎?
結果,害人不成,終害己。
所以說,這一切都是傅翼造成,後果他必須承受。
“兒子,母后一定會爲你報仇,一定會。”陰諾諾攥緊拳頭,指甲在手心裡留下一道一道月牙,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意,腹部的痛透入靈魂,疼到沒有直覺,不僅侵蝕了她的意識,無法思考,也麻木了她的身,感覺不到其他地方的痛。
她永遠也忘不了,三年前那個晚上,是她最難過的一個晚上,她沒有害人之心,只想安安分分的守着他,單純的想生下她與他的孩子,待在永和宮,不與人相爭,可她們卻不放過她,更不放過她的孩子。
她們明明對她笑,可笑容裡卻藏着刀,絞盡腦汁的想要置他們母子於死地,她躲過了媚藥,卻躲不了滲有劇毒與藏紅花的安胎藥,那夜劇痛讓她輾轉反側,清晰的感覺到孩子化爲血水,從她體內一點一點的流去,她呼救,卻沒一人應聲,從*上一直爬到門口,那一條血路是她腹中孩子的血,然而門卻被人從外鎖着,明媚被人迷倒,傅翼出宮未歸,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大冬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腹部的劇痛折磨了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時候,那蝕骨的劇痛才慢慢的緩和下來,可那千刀萬剮一樣的劇痛卻留在她的意識裡,透入靈魂。
而這次,只因師傅的大意,她快要到七個月的孩子就這麼沒了,叫她怎麼不怨,怎麼不恨。可她最恨的人卻是殷臥雪,所有的事都是因她的到來引發而起。
景繡宮,昨夜殷臥雪將寒毒的解藥研製成功,原來用她跟傅翼的血作藥引,就能成功研製出寒毒的解藥。
“到底是親自給他,還是將解藥交給諾兒姐姐?”殷臥雪躺在*上,自問了不下一百次,拿着藥丸發呆,難以決定。
自己交給他雖好,可是那就失信於諾兒姐姐,早知道會愛上傅翼,就不應該亂承諾了別人。
“二天後就是傅翼的生辰,若是在那天我將解藥送給他,應該很有紀念意義。可是?諾兒姐姐會不會怪我反悔,然後與我決裂,屆時我們之間的感情再也無法挽留。”
“好難決定喔!寶寶,我該怎麼辦?是失信於人,還是守承諾?”殷臥雪摸着平坦的肚子,臉糾結成一團,最後殷臥雪決定了,這藥就當是還諾兒姐姐養大她五年的恩情,受人點滴之恩,不是應該涌泉相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