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烈烈，盔甲鮮明，蹄聲颯踏。
紅色的潮流在關城前逐漸蔓延開來，便是風都帶了凌冽之色。
本是喧譁一片的柔然人停住了嘶吼，遠遠的看着那鴉雀無聲只有馬蹄雷動的戰陣，努力控制着座下騷動不安的戰馬。
嘉峪關前的平原之上，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巨大的戰陣。
只那靜寂並沒有維持多久。
那在立在烈烈戰旗下面的紅甲將軍舉起了手臂，長槍在黎明的霞光劃出了一道冰寒的痕跡。
一騎當先，直衝了出去。
長纓所向，雷霆雲動。
一瞬間，殺聲震天，紅甲騎兵們大聲怒吼着，跟隨在那如同凜冽紅光一般的年輕將軍直衝了過去。
天上的雲層，在那紅色流光衝進柔然戰陣之時，突然散開，萬道霞光傾瀉而下。
鮮血飛濺在那金黃的光芒中，殺聲雷動，生命飛散，點點碎光隨着馬蹄踏出的飛塵飛揚。
那片平原，成了修羅場。
顧欣悅抓進了衣領，視線不自覺的追隨着，那在千軍萬馬中依然閃爍如同太陽一般的身影。
連超腦不停的報數都沒有察覺。
眼中只能看到那人，身形挺拔，意態瀟灑，在那麼多敵人中，一杆長槍如入無人之境，一招一式，一挑一拔，都帶起了血流飛濺。
關城上面的箭樓亦是一片鴉雀無聲。
賀將軍的手捏緊成拳，狠狠的抵在了城牆之上，望着那凜冽的身影，眼中滿是陰鷙。
顧陌寒從甘州前來，並沒有在嘉峪關停留多少時間，而是出去巡視，前日，還將自己帶的兩萬人調去了武威，在關城裡的，也不過一萬人而已。
他本以爲顧陌寒只會帶自己的人馬出戰，可是，他居然直接下令，另外還帶了嘉峪關的四萬人馬出去。
對方不過兩萬人，這樣的力量對比，再加上顧陌寒這種殺神一般的打法，只怕還沒有引他出去，就會被滅在這片平原上。
“跑了！他們跑了！”下面的城牆上傳來了一陣歡呼聲。
賀將軍擡眸，見遠處的柔然戰陣已經後隊變前隊，往星峽方向跑去，頓時鬆了一口氣。
再見那個殺神長嘯一聲，策馬揚鞭，直接追了上去，賀將軍的脣角便翹了起來。
很好，追吧，追上去吧，當你以爲這兩萬人都在你的囊中之時，就會知道什麼是滅頂之災了。
“關城門。”冷冷的下了命令，賀將軍轉身走進箭樓裡面的房間。
“將軍！”下面的小校尉以爲自己聽錯了，不覺喚了一聲。
現在是大將軍追着柔然人跑，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配合追擊嗎？怎麼會，關城門！
而且，就算不配合追擊，也應該是出去將外面受傷的兄弟們帶回來，將戰死的兄弟給收攏。
就這麼……什麼都不管的關城門？
“叫什麼，沒聽到將軍的命令，快去關城門！”刀疤臉副將踢了那小校一腳。
雖然不解，但是軍令如山，小校還是將命令傳了下去。
看着平原上紅色潮流追着柔然人而去，城牆上歡聲雷動，誰都沒有去注意隨着最後一隊人馬也疾馳而出，那厚重的大門正悄然關上。
“姑娘，我們走吧。”眼見平原上灰塵遠去，杜仲輕聲道。
顧欣悅點點頭，視線不由轉去角門，那邊的門也正在關上。
果然如同那兩人所說，顧陌寒一出關追擊，嘉峪關便會關上城門，本來最堅實的後盾，再也不會對顧陌寒打開。
在角樓上觀看的普通百姓不少，見追擊的塵煙逐漸消失，一個個的滿懷激動的往下走，有幾個想出城的，這才發現城門已經關閉。
“賀將軍有令，怕有柔然人來襲，所以先關閉城門。”門口的小校解釋道。
雖然有疑惑，不過戰時關閉城門也是常事，問了幾聲，人們便也沒有要求出城，一個個表情輕鬆的往回走。
這可是第一次，柔然人進攻，居然不是據關而戰，不是將戰火在關城上延續，而是主動出關，還能追着柔然人打。
顧欣悅和杜仲也夾在人羣中往回走，看着那些人好似已經習慣一般，該開店的照樣開店，早餐攤子亦一個個的坐滿了人，神情激動的聊着外面的那場激戰。
“你說城門關了？”一個早餐攤子上的婦人手中拿了粥勺，不敢置信般的叫道。
“是啊，說是怕柔然人再來。”一個剛從城門回來的人拿了個饅頭道。
婦人將勺子一丟，急道：“那，外面的傷者呢？也沒人管嘛？”
“是啊，我看，外面是有人受傷了，也沒人管？”饅頭塞在嘴上，那人亦驚道。
“走，我們去救人。”婦人急匆匆的便往外面走。
“哎呀，這些事，賀將軍還不知道？城門關了，我們怎麼出去。”另外一個吃早餐的人叫道。
顧欣悅眉頭輕蹙，轉頭看向了城牆。
顧陌寒一騎當先，神勇無敵，帶着他手下的人亦勇猛無畏，而且柔然人逃得早，雙方的直接交鋒並沒有多少時間。
但是，那平原上，應該也是有傷者和死者。
若是傷者不趕緊救走……
咬了咬脣，顧欣悅低聲道：“杜仲，有沒有法子，那些傷員？”
杜仲的眼神微閃，微垂了頭道：“姑娘不用擔心，那些自然有人去做。”
有人去做？顧欣悅不解，想了想，還是轉身往角樓跑去。
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角樓之上只有巡邏的士兵，見她又上來，長槍擋在了她身前，道：“行了，別看熱鬧了，走吧。”
“可是，那些傷員，那些傷員怎麼辦？”顧欣悅一邊說着，一邊探頭往外看去。
平原之上已經是一片空曠，幾匹失去主人的馬散落在戰場之上，不時的用嘴去挑着曾經主人的身體。
那一片屍體，以柔然人居多，但是也有幾點鮮紅散落其中。
“那些……”士兵啞了聲，不覺也回頭看去。
按照往常，前面沒有敵人了，搜救隊就要出去，可是這次……
“能否，讓我們出去幫忙？”顧欣悅見士兵意動，忙道。
“不需要。”旁邊傳來了清冷的聲音，士兵神色一凜，收回長槍，施禮道：“校尉！”
顧欣悅轉頭，見傅符懶洋洋的依靠在牆垛之上，眉頭不覺一皺。
傅符掃了她一眼，視線在她那粗黑的眉頭上停留了那麼一會，努努嘴道：“你看。”
看什麼看？
顧欣悅不解的再度望向平原。
這才發覺，看了這麼久，那些柔然人裡面好些傷者都在慢慢爬起來，而那幾點鮮紅並沒有動。
心中一動，顧欣悅明白了。
那些傷者，只怕也被顧陌寒的軍隊帶走了。
而屍體……再怎樣都只是屍體了……
“看明白了，便快走吧。”傅符轉頭看向了遠處。
朝陽漸起，溫差之下，淡淡的薄霧在平原上瀰漫起來，而遠遠的，有隱隱的雷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