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着剪春,杏兒硬是憋了一路上,都沒有和我提及太后的病情。
下了馬車,回到我的房間之後,杏兒終於忍不住了,噼裡啪啦的問道:“都說宮中的御醫醫術高強,可是怎麼會開出那麼蠢的處方啊?實在是名不副實啊。“
我嘆息道:“只怕他不是真的蠢,而是有心而爲之吧。”
“啊?那他這樣不是想將太后往死裡整嗎?連太后都敢加害,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杏兒大驚失色。
“唉,或者這後宮真的是一個會吃人的地方吧。”我有些悲哀的嘆息道。
“小姐,”突然,杏兒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切的說道:“你說這林御醫身後會不會有人撐腰啊?不然他一個小御醫,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株九族的事情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咱們一定要幫幫太后啊,這整個後宮中的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忠國夫人娘娘和你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啊,把太后整倒了,下一個目標或許就是你了。這些日子以來,你如此得聖寵,但是靜心宮中的日子過得還算平靜,也沒人敢來騷擾你,這都是由於太后在前面罩着啊,要是太后倒下了,就又得恢復去綵鳳宮請安的日子,先不說淑妃怎樣刁難你。單說這後宮中的其他嬪妃,好象沒有多少是那省油的燈啊。小姐,你性格淡定,不善於算計,到時候指不定會被人算計成什麼樣子呢。”|
“把太后整倒了,下一個目標或許就是你了。”聽到杏兒的這句話時,我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張邪魅的臉,想到他有可能會對付我時,或者現在便是在算計我,我胸中感到了一陣陣的悶痛,我使勁的搖搖頭,彷彿這樣就能將這種可能性給搖掉似的。
“小姐,你怎麼啦?”杏兒見着我的模樣,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安慰我道:“你不用太緊張,我只是這樣推測推測而已,或許林御醫只是以往單單與太后有些宿怨而已,未必就會牽涉到你身上。”
我慘淡的笑了笑,不想再多告訴杏兒什麼東西,這種天大的秘密,她知道得越多,對她自身越不好。我穩定心神,開口道:“如果此事與我沒有瓜葛當然是最好,但是,凡事都是要防患於未然的。你說的很有道理,現下我們盡全力保住太后,我和她現在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按照太后服用那副草藥的情況來說,她的五臟六腑應當已經受到了很大的損害,依你之見,應當怎樣慢慢的將她受損的肝臟慢慢復原一些呢?”
“嗯,”杏兒沉吟了片刻後,說道:“我開出的那副藥方只能慢慢消除太后體內的毒素,對受損肝臟的恢復作用是有限的,要想將她的肝臟慢慢復原一部分,就只能採取慢慢食補的方法了。太后現在這個階段,對食物的進取時,一定得非常注意。方纔,在順寧宮的下人房中,我裝作無意的問了一下服侍太后進食的一個宮女,得知她現在每日都食進大量的羊肉、雞、海鮮和蟹之類的食物。那個宮女說,是林御醫吩咐這樣給太后吃的,說是現在太后身子虛,需要大補大補,實際上,這樣的吃食對太后的病情是非常不利的,只會將太后的病情加重化。”
我點了點頭道:“我也想到了食補這個辦法,不過一般人在生病時的食補,都會想到讓病人食用大魚大肉、生猛海鮮之類的高進補之物,御膳廚房每日送來的食物大多如此,這對一般的病情來說,確實還挺管用,但是,這要是沿用到肝臟之病上來,卻是大忌。所以,那個林御醫纔敢這般肆無忌憚的說,一來,這樣可以加重太后的病情;二來,這符合人們平時進補的習慣,除非是精通醫理的人,不然根本挑不出他這般做的毛病。現在,若我們對太后採用食療的方法,就要全盤改變太后的飲食構成。如今之際,也就只能通過小廚房來爲太后單獨準備飲食了。原本,太后自己的宮中是有個小廚房的,剪春和剪冬掌勺,後來她二人被派到了我的宮中,再加上太后已經習慣了御膳廚房的飲食,那個小廚房就形同虛設。而現在,那小廚房也是不能啓用的。而且,那份御膳房特意爲太后製作的飲食,還必須要每日都領過來。不然,定會讓那有心之人察覺出來,反而會打草驚蛇。”
說到這裡,我腦海中又浮現出皇帝的身影,他若是存心要對付太后,肯定就會注意到順寧宮的一舉一動,如果見這個辦法被識破,只怕他會採取更激進之法。若是他一品咬定,杏兒的診斷是胡言亂語,那誰也是難奈他何的,何況那林御醫既是那御醫院資深和醫術高超的老御醫,而且他所開出的藥,太后吃下去之後,確實對病情有一時的和緩作用。到時候,那就不僅幫不了太后,若是那林御醫反咬一口,說杏兒的診斷延誤了太后病情的控制,弄不好不會將杏兒的命給搭進去了。所以,這事需得謹慎,謹慎,再謹慎了。
“小姐,不若這樣。”杏兒靈機一動說道:“恰好咱們宮中有個小廚房,反正小姐每日都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的,咱們每日從咱們這邊的小廚房給做好,對外面稱,是小姐你自己想吃的,其實,是拿器皿給裝起,小姐你每日請安時帶到順寧宮即可。”
我聞言,大喜道:“此法果真妙極,不過也仍需要小心謹慎些。咱們宮中小廚房掌勺之人就是剪春和剪冬二人。剪冬我接觸得少一些,瞭解得也少一些。剪春我倒是接觸得比較多,感覺應該還算可信,每日去順寧宮請安,也是她陪着我一起的,這事情她遲早會知道。不過,因着這事情的嚴重性,在這之前,我仍需探一探她的想法。杏兒,你去將她喚進來吧,我先探探她的口氣。”
“好的,小姐。”杏兒很快的依言照辦去了。
片刻之後,剪春便敲門走了進來,微笑着道:“娘娘,聽杏兒姑娘說,您找我,是嗎?”
我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早晨,去太后娘娘房中,看見太后娘娘臥病在牀的那個樣子,我有些替她擔心,我問她的病情,她只是簡單的說了下是些老病根了,然後,便沒有多說什麼。因着她的神情比較疲乏,我便沒有再多問什麼了。我想着你待在太后娘娘身邊已經好多年了,或者你能知道一二。”說完,我觀察着她的神色。
剪春臉上出現了一些焦急和憂心的神色,對我說道:“是啊,算起來,奴婢在太后娘娘身邊待過的時間已經超過八年了,她對奴婢的恩情等同於再生父母啊。”
“哦?”我感興趣的問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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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春有些淒涼的說道:“奴婢被賣入宮中之後,原本是被分在卞太妃的輕寧宮中,那時候卞太妃還只是個婕妤,只生下過一個長公主,也不甚得先皇喜愛,她便將她鬱郁不得志的怨氣撒在了宮中下人們的身上。稍稍有個不如意,就對下人們輕則掌嘴、鞭打,重則使用她獨自研究出來的刑罰來對付。她自個兒研製出來的那些刑罰使在人身上,雖讓人疼得鑽心,但是卻看不出任何痕跡來。奴婢那年初入宮,年方九、十歲左右,還不諧世事,又不知變通,所以,經常會有一些小事讓卞太妃不順心,自然,我便成爲了被懲戒的主要對象,每次被懲戒完後,奴婢都會疼得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我聽了剪春說的,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忍不住插嘴道:“你是說現在留在宮中的那位卞太妃嗎?她看起來好像文文弱弱,少言寡語的樣子啊。”
剪春點了點頭,帶些恨意的說道:“大家都被她的外副外在的模樣給欺騙了,連皇上登基之後,都覺得她是個溫順賢良之人,又看在卞太妃所生的長公主的份上,加封了她太妃的尊貴身份。那個時候,奴婢告訴輕寧宮以外的宮人,卞太妃經常責打奴婢的時候,其他人還說奴婢年幼無知,誹謗主子。有一日,奴婢又遭遇了卞婕妤的那種自制酷刑,奴婢痛不欲生,獨自來到輕寧宮外面的路上,哭了一陣子,又覺得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死了乾淨,便一頭向那路邊的柱子撞了過去。恰巧,太后娘娘,也就是當時的秦昭儀娘娘打那經過,讓她身邊的劉公公趕到奴婢後面,制止了奴婢,才使得奴婢未喪生在那塊石頭之上,不過,奴婢額頭上仍然留下了一個疤痕。”
說着,剪春還將她額發下面的那塊疤痕露了出來,給我看了一下,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有道顯得有些猙獰、粉紅的痕跡。|
接着,剪春繼續娓娓道來:“太后娘娘讓劉公公將奴婢抱回到了她的宮中,一邊讓人替我止血,一邊問奴婢,年紀小小,爲何就這般想不開。奴婢又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卞太妃懲戒奴婢的事。太后娘娘卻未象他人一般,斥責於奴婢,而是憐惜了奴婢一番,讓奴婢先好好養傷。第二日,她才帶着奴婢一起去了趟輕寧宮,告訴卞太妃,她見着奴婢,覺得非常投緣,想將奴婢要了過去。因着太后娘娘當時的位份就比卞太妃要高,又得寵,還育有二皇子,卞太妃不敢抗議什麼,雖然奴婢覺得她有些忿忿的,但是她還是同意了。從那日起,奴婢才脫離了苦海。在順寧宮中,太后娘娘一般不打罵下人,對下人很慈愛、很寬容。而且,因着奴婢當時年紀小,太后娘娘便吩咐順寧宮的主管劉公公,在分配活時,對奴婢多照顧一點。也許,後宮中的很多人都以爲,太后娘娘心狠手辣,爲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但是,那也都是被迫無奈的。聽碧玉姑姑說,二皇子,也就是前朝太子剛出生之時,並非是身體孱弱之人。而是後來,因先皇對二皇子越來越寵愛,太后娘娘也越來越得寵,損害了某些人的利益,便有人在年幼的二皇子的飲食中下了毒。雖然,後來,二皇子被搶救了過來,但是,身子卻終究變孱弱了。而那要毒害二皇子之人卻並未罷手。從那以後,太后娘娘才慢慢的硬起心腸,變狠了起來。其實,奴婢當年初見太后娘娘時,她還是一個非常溫柔、美好並且身體健康的年輕女子。她的病要在二皇子吃食物中毒後便落下了一些,不過還只是輕微的。二皇子去世以後,這個病根便加重了。而在先皇駕崩後,太后娘娘的病便變得愈發嚴重起來。”
聽完剪春說的這些,我便知道,不用再試探,剪春對於太后來說,應當是那值得信賴之人。於是,我凝重了神色,問道:“剪春,既然你說太后娘娘對你恩同再生父母,那如果讓你幫太后做一些事,可能會比較辛苦,你可以辦到嗎?”
剪春見我如此一說,顯得有些詫異,但是,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說道:“只要奴婢能做到的,別說是辛苦,就算是讓奴婢去死,奴婢也萬死不辭。”
我笑了笑,說道:“倒是沒有讓你去死那麼嚴重。其實,今日我讓杏兒去診脈的時候,杏兒發現了,太后娘娘其實是中毒了,毒源來自給太后娘娘看病的林御醫的處方。你在後宮中待了這麼久,這林御醫爲什麼敢毒害於太后以及其中的貓膩,你肯定知道得比我還清楚。林御醫只是一介小小的御醫,如果沒有隱情,借他幾個膽子,他都是不敢加害於太后。自然,這其中的隱情也不是我等可以追查的了。現在,林御醫的處方已是不能再讓太后飲用的了,但是,表面上的動作還是得做的,每日,仍然需要煎熬林御醫開出來的藥。而在太后的吃食方面,太后也不宜再吃御膳廚房做出的飲食,而是需要吃一些有利於她病情康復的飲食。順寧宮中的小廚房好久沒有開火了,現在突然開火容易引起他人的猜忌和注意。所以,我想着,就讓你每日早間起來,將太后當日要吃的膳食做好,到時候與我一起去順寧宮請安的時候,給帶過去。只是,當宮人們問及時爲什麼每日那麼早起來開火時,你就說是我想吃了。帶往順寧宮時,也要不讓人知道。”|
聽到我的話之後,剪春彷彿頓悟了什麼,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是,仍然堅毅的說道:“娘娘請放心,奴婢知道了。”
從那日以後,剪春便每日早起一個時辰,準備太后當日需要進行食補所用的食物。
其實,說起食補,也很簡單。讓太后早膳食用的就是用枸杞、紅棗和甘草、小麥一同煎熬成的湯。枸杞有防止老化、溫暖身體之作用,而紅棗味甘性溫、歸脾胃經、補中益氣、養血安神、緩和藥性的功能,而甘草則有和中緩急,潤肺,解毒,調和諸藥等功效。它們組合在一起,則可以起到養血安神、舒肝解鬱的功效。
而午膳和晚膳,則給太后準備的是一些瘦肉、豆製品、鮮魚、蛋奶、木耳、靈芝、香菇等類的食物。並隔日便讓她食用一條甲魚,甲魚有滋陰清熱、健腎保肝、養血壯陽、涼血散結作用,對肝病療效顯著。
但是,每次我都會讓剪春不要準備太多的分量,因爲太后每次不能進食太多,否則會影響胃腸消化功能,加重肝臟負擔,嚴重者可導致肝病復發或加重病情。並且不讓太后食用辛辣、燻烤品等刺激性食品,以及羊肉、雞、海鮮和蟹等油膩食品。
初時,太后見我這樣動作,覺得非常奇怪。可是,因着我一片孝心,她也不忍拒絕。其實,有時候,我也在猜測,太后會不會對這一切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她選擇了讓其自然發展而已。
食用了一段時間之後,她身心清爽了很多,她便也漸漸習慣了這種清淡口味,對油膩之物反倒有些不適應了。
074春宵
我和杏兒從順寧宮給太后診完脈回來的那天晚上,皇帝自是依言來到了靜心宮。
現在,他一個月之中,宿在我的宮中次數最多。
其次就是淑妃的綵鳳宮了,他對淑妃的態度,自從新年之外,便發生了轉變。不知道那位梅夫人過年那幾日,對他說了些什麼,過年之後,他又恢復了對淑妃如往日般的寵愛,除了我的靜心宮之外,去綵鳳宮的次數就是最多了。但是,他仍然沒有恢復讓後宮嬪妃每日去綵鳳宮請安的慣例。
再次,他去得也還算多的就是包晴漾和羅蘭的宮中了。
不過,對我,他就算晚上不宿在此,每隔個一兩日,便過來坐上一陣子,在嬪妃衆多的後宮之中,他能做到如此,對我已經算是格外的恩寵了。只是,他每次宿在這裡的時候,對我也不做那男女之事,只是愛撫一番,便擁着我入睡了。初時,我只是以爲他是因爲那個月圓之夜,給我心裡留下了陰影,他是憐惜我才這般做的。可是,後來有兩次,我已經默許了,他仍然還是把持住了自己。弄得我有時也很疑惑,他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與往日不同,今日因着太后的事,我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了,看着他,我的腦海之中還不斷的迴響着杏兒的話:把太后整倒了,下一個目標或許就是我了。
他對待我到底有幾分真情意呢?除夕那天晚上,他所說的話是發自內心肺腑的,還是知道我沒睡着,故意說與我聽的呢?
我臉上掛着微笑的看着正在飲茶的皇帝,腦子裡卻翻起了這樣的疑問。
“蝶兒,今兒給朕泡的是什麼茶啊?味道這般清香純正啊?”皇帝彷彿心情很好的樣子,邊慢條斯理的飲着茶,邊愉悅的問着我。
“這是今年新春剛採下來的黃山毛尖,太后娘娘想嚐嚐它的味道,便讓我爹派人去黃山那邊採集了一些,給送進了宮來。因着嬪妾是在江南長大,習慣於飲綠茶,太后娘娘便均些了於嬪妾。因這在宮中也不常能飲到,嬪妾就想着砌上一壺,讓皇上也嚐嚐鮮。皇上若是想喝了,便可隨時泡上一壺。”我笑意盎然的回答道,其實這茶是我爹爲了巴結我,特意從江南採集來給我的,我均了一些給太后和忠國夫人,我只是故意在皇帝面前提及到太后的,就是想看看皇帝會有什麼反應。
果然,聽到了“太后”二字,皇帝的眉頭跳動了一下,顯得有些迫切的問道:“說到母后,朕還正想問呢,後來母后的情況怎麼樣了?有沒有按照林御醫開出的新藥方,給母后抓好藥,並煎好,讓母后飲下呢?母后飲下之後的情況又變得怎麼樣呢?”
我故作憂愁的說道:“藥,太后娘娘倒是吃下去了,吃下之後,當時那會子,病痛也似乎減輕了一些,就是吃完之後,過了幾個時辰,太后娘娘的身子又變得不舒坦起來。”我按照病人吃下草烏之後應有的反應,告之於他。如果林御醫真是因爲皇帝的指使,纔開出那樣的處方,那他必然也會告訴皇帝,飲下這些藥之後的反應和後果的。
皇帝聽見我的話之後,脣角有些上揚,不過,他可能又怕我看出他的喜形於色,便努力的平靜自己的心神後,說道:“那看樣,林御醫說得不錯啊,這藥方母后還是得堅持着吃,病方纔會好啊。”
看着他的這種反應,我漸漸變得有些篤定,那林御醫所開的藥方十之八九和他脫離不了干係了。如果說他這種對待太后有宿怨,癥結一直解不開所致。那他最近這般對我呢?難道只是爲了利用我,只是爲了讓太后和我爹放鬆警惕嗎,又或者將對太后的怨恨轉移到我身上,讓我動情之後,再狠狠的傷害我?
一想到他可能只是純粹的在利用我,我的心就不由自主的變得疼痛起來,也有一種不知所措感和一種恐慌感瀰漫在我心間。我的心,終究已不能再像初時那般平靜無痕了吧。我有些愣愣的看着他。
他可能是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站起身,來到我面前,用邪魅的笑掩蓋着他的真實情緒道:“母后洪福齊天,上有父皇,皇弟在天上保佑着她,下有林御醫這般醫術高超的御醫在認真替她治病,蝶兒你就無需替她過分操心了。人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現下,朕和蝶兒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蝶兒你現在將注意力應該全部放到朕身上來,否則,朕要吃醋了。”
他半真半假的說着,說完,他炙熱的脣就覆了上來,讓我沒有時間再去思考別的事情了,在那股好聞的龍涎香中,慢慢的沉迷了下去。
恍恍惚惚中,我感覺到他將我抱到了牀上,緊接着,他的身子壓了上來,同時,手也變得不安分起來,在我全身上下游走着。他的雙手在我身上點起了陣陣烈火,燒得我渾身都跟着陣陣發熱起來,心裡也變得很空虛,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當他的手離開我的身子的時候,我會忍不住的將身體迎上去,似乎不願意見到他那隻手的離去。可能是,在他這雙手這麼久以來的調教下,我已經變得食髓知味了。而他的脣也沒閒着,不停的在我的脖子上、耳朵上、脣上,製造着另一番火焰。
往日裡,到了這一步後,他便開始慢慢收手了,只是再褪去自己的外袍,再擁着我沉沉的睡去。
今日,他似乎很興奮,沒有點到即止的意思。纏綿一番之後,他終是將我和他自己的衣服全部褪去,在一個衝力的作用下,和我的身體合二爲一。在他一波一波的動作中,我的呻吟聲變得越來越大,一是因爲身體上感受到的那種難以言明的,似歡樂非歡樂,似痛苦非痛苦的異樣感覺,另外就是發泄心中那莫名的情緒和恐慌,好像這樣以後,心中的鬱積就會少一些似的。
終於到了最後一刻,他突然停了下來,我張開有些迷濛的眼睛,有些驚訝又有些期待的看着他,驚訝他爲什麼會停下來,又彷彿在期待他進一步的動作。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翻身起牀,走到了牀後面的那個圍簾後面,那裡,放着一把夜壺。
我也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及他這段時間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抱着我入眠的真實原因。漸漸的,我從沉淪中甦醒了過來,自我解嘲的告訴自己:“這樣也好,這樣就不用再飲下一碗含有藏紅花的‘補藥’了。”只是感覺到,眼睛之中,似乎已經添上了淚意。
片刻之後,皇帝轉身又向牀邊起來。爲了不讓皇帝發覺我眼中的淚水,我便裝作累極似的闔上了雙眼。
皇帝再次上牀後,將我擁入牀中,輕輕的撫了撫我的臉,輕聲問道:“這麼快就想睡覺了,是朕方纔將蝶兒累着了嗎?”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只是,仍然沒有睜開雙眼。
他突然輕笑出聲,曖昧的在我耳邊,用溫柔的聲音取笑道:“也是,誰讓蝶兒方纔叫得那番大聲呢,難怪現在這般累了。聽得蝶兒的叫喚聲,朕全身都酥了,只想完全的與蝶兒合二爲一。”
聽到他如此這般溫柔的聲音,我眼中的淚意更甚了,爲了掩飾它,我裝作嬌羞的鑽進他的懷中。在替自己悲慼的同時,也貪婪的使勁吸了吸鼻子前端的那股龍涎香。也許,這股獨屬於他的香味,過不久之後,我便很難再吸到了。
他見着我的這幅模樣,在我頭頂低啞、性感的笑道:“朕的小蝶兒害臊了呢,那朕便不說了。早點休息吧,朕批奏了一天的奏摺,也是有些乏了。”
我輕輕的點頭“嗯”了一聲,便窩在他的懷中,不再動彈,不多會之後,便傳來了他均勻、香甜的鼾聲,他可能真的如他自己所說,有些乏了。
我卻一點睡意都無,等確定他睡熟之後,我睜開了雙眼。眼前的那張臉仍然是那般俊美絕倫,熟睡中的他少了一份深沉和邪魅,卻增添了一份如那嬰孩般的純真與無害,讓人不禁心生憐惜和嚮往。
075報喪
我放下毛筆,心裡有股要將剛寫的那首詞藏起來的衝動,可是又想想,這樣好像不妥,於是,只能作罷。
我強自鎮定下來,微笑着說道:“嬪妾因着下午睡得比較多,晚上倒是難以入眠了,又怕在牀間翻來覆去的,礙着皇上休息,就起了牀,找點事情做做,待到有些睏意了,再上牀安歇。”
“哦,原來是這樣。”皇帝頷首道:“朕翻了個身,伸出手來,正想抱抱蝶兒,再一起好好入眠的,誰知道,竟然抱了個空,等了一會,還不見蝶兒進來,倒是看見了外間透進來的微弱光亮,便決定跑出來看看。只是,沒想到蝶兒還有書法這個愛好,快拿些來讓朕鑑賞鑑賞。”
無奈的我,只得硬着頭皮,打算抽出壓在最底下的那首春江花月夜,可是越急越亂,抽了好幾次才抽出了那張寫有春江花月夜的紙,遞了與他,心裡已知,我方纔這番慌亂,他定是已經起疑了。但是,還是心存僥倖的暗自祈禱,希望這張紙能將他敷衍過去。
“蝶兒的書法寫得果真不錯,與香兒書法所展現的那種的龍飛風舞是迥然不同的風格,蝶兒的書法猶如美女簪花,自是有另外一番獨特風韻啊。看樣子,朕還真是如薑母妃所言,無意之中尋到了一塊寶啊,遇上了象蝶兒這般多才多藝又貌美如斯的女子,也真是朕前世修來的緣分了。”皇帝鑑賞了一番後,讚許道。
我連忙低頭,說道:“皇上過獎了,嬪妾惶恐,嬪妾的雕蟲小技,不敢與淑記的書法相提並論。”
“蝶兒不必如此過謙。”皇帝微微笑了笑,接着,他話鋒一轉,微眯起眼晴,帶着點銳利的詢問道:“不過,朕比較奇怪的是,方纔你爲何不直接從上面拿張給朕看看即可,還非要去找一張壓在下方的紙啊?難道,蝶兒是不想讓朕看見你方纔所寫的是什麼嗎?”
我心中一顫,終究還是沒有躲得過。我整理了一下慌亂的情緒,鎮定心神的回答道:“請皇上恕罪,嬪妾不敢有這個想法,只是,方纔嬪妾寫宇時,滴了一滴墨僱上方的紙上,怕污着皇上的手了,所以,才挑了一張乾淨點的。”
“呵呵,原來是這樣,蝶兒真細心。不過,無妨,手弄污了,洗掉便是了。”說完,他徑自走上前來,拿起那張放在最上方的紙,看了起來。
看清楚之後,他有些怔住了,良久,才扔下那首詞,走到我身邊,托起我的下巴,深深的看着我的眼眸,帶些深究似的問道:“蝶兒,爲什麼好好的,突然想着寫出這首悽婉纏綿的情感悲曲呢?是聯有什麼讓你感覺到不滿意的地方,方纔讓你有感而發嗎?”
我知道,真實的理由已是萬萬不能說的了,說出來,只會讓他白白猜忌和加緊提防而已。恰好,從我身子的這個角度,往左邊看過去,看到了一本《牡丹亭》放在書架上。我連忙急中生智的說道:“皇上對嬪妾恩寵的加,嬪妾自是不可能有何不滿意的她方。只是,今日下午,睡覺起來後,翻了翻蝶兒從宮外帶來的一本雜書消遣消遣,這本書名字叫做《牡丹亭》。其中,編書人在《牡丹亭.題詞》中所說:‘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復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嬪妾方纔憶了起來,有感而發而已。其實,也只是無意識的這般寫寫,並無太多特殊的含義,呵呵。”
“哦,原來是因爲這般。還好,不是蝶兒對朕心存怨恨,否則,朕可是會傷心的。現在,蝶兒還是隨朕一起上牀安歇吧。沒抱着蝶兒,朕也睡不着啊。”看得出來,皇帝並不相信我所編出的這個理由,不過,他還是選擇了不再追問下去。
“是,嬪妾遵旨。”見他不再追問,我也自是鬆了一口氣,很乖巧的答應着,然後,就隨着他進入了內間。
經過這番一折騰,倒是給我折騰出一番睡意出來了,捱上枕頭後,過了一會,我便沉沉的在皇帝的懷抱中墜入了夢鄉。
待我第二日早晨醒來時,皇帝又已經離開上朝去了。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很縱容我的,一般來說,皇帝宿在哪個嬪妃的宮中,哪個嬪妃就得早晨起來,幫助皇帝更衣,以便皇帝上早朝。因我晚上大多睡得比較晚,經常,皇上早上起身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他沒有喚醒我,我自是也沒辦法替他更衣。久而久之,讓剪春、剪 夏她們代替我給皇帝早間更衣,就形成了習慣。
這整個後宮之中,皇帝早朝時,在牀上呼呼大睡,不替皇帝更衣服的人,可能就我一人了。
所以,我也沒有在意,待剪春那邊膳食準備好了之後,就與她一同去了順寧宮,去看望太后。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皇帝卻沒有如往日那般,就算不來靜心宮就寢,也會來坐上一坐。他幾於沒有再踏足過靜心宮,彷彿,我這個人又再次被他遺忘了似的。
初時,我有些失魂落魄,雖然他好幾日沒來,我卻仍每日下午就受在殿中等着他。可是,每次等來的卻是失望和傷心欲絕。而從宮人們嘴中聽到他今日又宿在誰誰誰的宮中時,更是讓我心疼如絞。
後來,我不再等待了,也不願再待在靜心宮,這裡有他留下的回憶,會讓我觸景生情,心中生出疼痛感。
於是,我便每日都帶着杏兒、剪春,待在順寧宮中。有時候,我甚至都不再回宮,只是讓剪春回來準備膳食,而我則拉着杏兒,住在順寧宮的偏殿中,打着照顧太后的幌子,實則在逃避,逃避落寞,逃避痛苦。
太后和忠國夫人也慢慢的覺察出什麼,不過,她們可能已經早就知道君恩淺薄這個道理了,倒沒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她們設有想到我會失寵得這麼快,也爲我沒能在失寵時留下一子半嗣而好生暗自嘆息了一陣子。不過,爲了避免刺激到我,倒是沒有在我面前多說什麼。
不過,太后在我和杏兒的照科和調理下,身子漸漸恢復了一些,精神頭也好了不少。
這個時候,我娘那邊終於有動靜了。
這一日,我爹着人送了一封書信過來給太后,說是急報,劉公公拿到太后手上,太后展開一看,大驚,同時,還帶着憐憫之色的看了看我。
我猜知肯定是與我有關,但是,還是不太確定是不是就是孃的事情。因此,也有些忐忑不安。
終於,太后猶豫不決了很久之後,還是將信遞到了我手上,長嘆了一聲,說道:“孩子,這確實是一個噩耗,如果你想哭就大聲的哭出來吧,只是,人生在世,終究都是逃不過這一劫的,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你也不要太傷悲,還是顧惜到你孱弱的身子。以後,便把哀家當作你娘好了。”
聽到太后如此這番話之後,我已經有些確認了,展開信件一看,果然是如此。信中,我爹提到了舅舅今日一早過去報喪,還帶去了孃的靈位。我爹還懇請太后,能讓我出宮一段時間,說是我娘生前提出的要求,因着她臨終前沒見着我,所以,希望我能陪着她的靈位待上一段時間,能讓她與我多團聚團聚之後,她再安心的離開。我爹說,這樣也算是告慰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看到這份信時,我不禁欣喜若狂,因爲它表示着舅舅那邊的計劃已經在順利進行了,最主要的是,我還能出宮一段日子,這樣還有可能見上娘和舅舅他們。這應該是舅舅故意安排成這樣的。
076太后的決定
恍恍惚惚中,我似乎聽見了太后在喚着:“蝶兒。。。。。。蝶兒。。。。。。”
而我身後的杏兒似乎俯下了身,想扶起我,可是,隨即她發出了更悽慘的叫聲:“小姐,小姐,快醒醒啊,不要嚇杏兒啊。”
她本來可能還以爲我是假裝的,後來,她的手不經意的搭到我的脈上之後,才發現我是真的昏迷了。其實我這樣是有點暈,加上連日睡眠不足、比較困導致的。她從小到大,從沒見過我的這副模樣,應該確實將她給嚇壞了。
然後,我便完全的闔上了眼簾,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一陣疼痛中醒轉了過來。我睜開雙眼一看,原來是杏兒在使勁的掐我的人中穴。
這個死丫頭一定是跟我有仇,所以現在伺機報復我呢,本來,就算普通人掐住別人的人中穴,就已經夠疼的了。何況她身懷武藝,一着急還將內力給合出來了呢。
我使勁的瞪了她一眼,不過,因着身子虛弱,我的這種眼神看起來倒更象是在哀怨了。
“死小姐,死小姐,嗚。。。。。。。。。嗚。。。。。。。嚇壞我了。”見我醒了過來,杏兒鬆開了掐住我人中的手,改着捶向我的胳膊,雖然落下時,拳頭基本沒怎麼用力,但是,因她力氣一向比較大,所以,我還是感覺到有些疼痛。
我心中哀嘆一聲,只怕我已經是這全天下最倒黴的病人了,從昏迷中醒轉過來後,還要挨大夫的打,並且,還要反過來安慰安慰大夫。
我握住杏兒的手,用略顯虛弱的聲音安慰他道:“杏兒,別哭了,我這不是好了嘛!”
杏兒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聲,斷斷續續的說道:“死,死小姐,下次,下次不準再這般嚇,嚇杏兒了。你,你竟然昏迷四五個時辰,杏兒嚇壞了,就怕小姐你有個萬一,到時候,到時候出宮時,杏兒都沒辦法向夫人和舅老爺交待了。他們專門讓杏兒來照顧你,杏兒卻沒將小姐小照顧好。”
“好,好,小姐我下次一定不敢了。”我只得好聲好氣的繼續應答着,然後,再擡頭向四周環顧了一遍,現在好像是在順寧宮的偏殿中。於是,我接着問道:“杏兒,怎麼就你一個人啊?太后、剪春她們呢?”
“太后見你這幅模樣,還遲遲沒有醒轉過來,急得病都復發了。我趕忙讓碧玉姑姑去抓藥,讓剪春幫忙伺候着太后去了,太后吃完藥後就睡了。本來,剪春要過來照顧你的,我騙她,說你是睡着了,不礙事的,讓她去守候着太后,其實,我是怕人多了,反而會吵,那樣我就更想不出來應當用什麼辦法將你喚醒了。”杏兒邊擦着淚水,邊回答。
“呵呵,其實我方纔還真的就是睡着了,可能是哭累了,堅特不住了,便倒了下來。”我小心翼翼的說着,就怕杏兒聽見之後,會氣得將我給生吞活剝了。
果然,杏兒嘔得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嘴裡嘟囔着:“想睡覺就早說嘛,害我白白流了這麼多淚水。我說呢,牛一樣壯的身體,怎麼說倒就倒下了呢。”
突然,杏兒用眼晴盯着了我,有些猶疑的詢問道:“小姐,其實,暈倒之前,你是真的在哭吧?本來,我還在想着,你怎麼哭得這麼響呢,都可以去唱戲了。可是,後來見你真的栽倒在地上,才知曉了你應當是真的在流眼淚。你不應當是在爲夫人的事流眼淚,爲了夫人的事,你反而應該高興纔是。那麼,你下午就一定是在爲那個皇帝而哭位了。而且,肯定是因爲他而茶不思、飯不想,甚至難以入眠,身子才變得這般虛弱的。我方纔診斷你的脈時,竟然診出了營養不良的症狀。小姐,都怪我不好,忽略了你,連你最近的這種精神狀態都沒有注意到。”杏兒越說越自責。
我搖搖頭,苦笑道:“傻杏兒,關你何事?人生在世,情字一事,最是難解。就算你知道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的。怪只怪你家小姐我,抵制不住情字的誘惑。”
“唉,”杏兒嘆了口氣後,說道:“小姐,其實皇帝剛開始榮寵你的那段時間,我真的替小姐好好高興了一把,雖然,他曾經很可惡的讓小姐喝藏私花,也害得小姐消沉了一陣子。但是,我總想着,小姐既然嫁入了皇宮,他便是小姐的夫君了。得到夫君的寵愛,總歸是好事。可是,現在小姐的這幅模樣,卻讓我開始懷疑,小姐受到寵幸後,卻將自己的一顆心丟在了皇帝的身上。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人都說君恩淺薄,我好害怕小姐因此而受到傷害。如果這將讓小姐受到的傷害非常大,我寧願小姐從未被皇帝榮寵過。”
“呵呵,如果可以,我也寧願自己從未被榮寵過,從未對他動過情。不過,現在再說這些,都已經於事無補了。”我慘淡的笑了一下,接着對杏兒保證道:“杏兒,你放心,我不會再向上次那般自暴自棄了,因爲現在不再是我一個人了,我還要考慮到娘,考慮到舅舅和外公、外婆他們,我不能讓他們的一番心血付之東流的。”
杏兒抱了一下我的肩膀,堅定的說道:“小姐,不管怎樣,杏兒都會陪着你的。小姐,你快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先吃點東西吧。”
“嗯,好的,杏兒,多謝你了。”我吸了口氣,振作精神道:“太后肯定被我方纔那番嚇壞了,待我吃完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她吧。”
說完,我強迫自己進了一些食物,然後,從牀上起了身,和杏兒一起,往太后房中走去。
太后本來是躺在牀上假寐着,聽到碧玉姑姑的通報後,她在碧玉姑姑的幫助下,顫巍巍的爬起身,看向我,急切的問道:“蝶兒,你沒事了吧?”
我點了點頭,微笑道:“蝶兒已經無恙了,太后姑媽無須再掛心了。”
太后突然流下了淚,說道:“蝶兒,都是哀家的私心作祟,先是害了琳兒,現在又害了你。因着哀家早年留下了罪孽,卻又害怕遭到報復,妄想着靠你來化解可能會給秦家帶來的災難。誰知,弄巧成拙,不僅耽誤了你一生,而且,還害得你娘臨終前都設見着你一面,哀家真的覺得愧心啊。今日,看到你暈倒在哀家面前,哀家真的非常痛恨自已,痛恨自己怎麼不早點讓上天將哀家的這條老命收回去,還留在人間禍害着他人。也許,耀兒或者先皇離去的時候,哀家就應該跟着一起去的。”
要是說一點都不怨恨她,那也是假的,畢竟她是我入宮的始作俑者。只是,這種怨恨慢慢的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與她朝夕相處所產生的那份感情,以及那副真真切切、在我爹身上沒有找到,卻在她身上找到的親情。
不忍看到她在病中,但是仍然這麼傷心、悔恨,以及一副涕淚縱橫的模樣,我走上前去,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拿出一塊帕子,替她拭着臉上的眼淚,安慰她道:“太后姑媽,您不必如此自責了。就算不嫁入皇宮,蝶兒也總歸是得嫁人的,而且所嫁之人也未必就比皇上重情意,有可能也是會妻妾成羣的。所以,下場也未必就比嫁入到這後宮之中強。”
太后聞言,反握住我的手,透過蒙朧的淚眼,帶些安慰的看着我,說道:“蝶兒,你真的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孩子。你放心,哀家不會再讓你受什麼委屈。本來,哀家想着息事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一直忍氣吞聲着,除了每日接受請安外,不問這後宮之事。現在,爲了蝶兒你,哀家也不能再如此這般,哀家身上的罪孽已行夠多了,所以也不在乎再多一樁兩樁了。哀家作主,准許你出宮一個月,去陪伴你孃的靈位,給你娘守孝。明日你就收拾收拾一下細軟,哀家派劉公公帶人去送你回相府。”
說完,她就象下定了決心似的,從牀上爬起身,對侍立在門口的碧玉姑姑說道:“碧玉,你給我準備一下紙墨,我要修書一封給相爺,明日讓蝶兒捎回相府去。”
我雖然搞不明白太后究竟想幹什麼了,但是,一聽到她說,我可以出宮一個月,我不禁高興得都想跳起來了。於是,我也就不再想那麼多了,反而很配合將太后扶下了牀,來到書桌前。
| 入宮後篇077重返相府(一)
回到靜心宮之後,雖然是明天再走,但是,我卻帶着杏兒、剪春一起,迫不及待的收拾起細軟來,恨不得能生出一雙翅膀來,馬上飛出這宮中。
收着收着,我猛然想了起來,我還有事情沒有安排妥當,那就是我走後的這一個月,太后的病情誰來治療,以及她食療的事誰來負責。我在宮外的這一個月,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再吃那心懷叵測的林御醫的處方的。而且,食療的過程也是不能間斷的,不然就不容易取得什麼效果了。
在這一個月內,應該將這些事託付給誰呢?無論是忠國夫人或者碧玉姑姑都是不能說的,因爲她們知道後,再見皇帝時,可能會驚嚇得顯露在表情上,反而壞了大事。
而如果讓杏兒留下,來做這些事情,效果肯定是最好的。但是這樣一來,若無意中讓皇帝在順寧宮中看見杏兒,肯定會警覺起來。而且,我出宮後,礙着我現在的身份,肯定是不方便隨意行走的,到時候還得需要杏兒去替我辦很多事情。
那還有誰可以值得依託呢?我想來想去,就只有剪春這個合適人選了,因爲她本來就是順寧宮中的人,現在我出宮了,而太后又病着,就算她出現在順寧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本來嬪妃出宮是需要帶着宮女的,我本來也打算帶她一起回相府的,現在只能改變計劃了。
於是,我讓杏兒暫時停下手中的活,告之她原委,再和她一起討論了一下接下來的一個月,太后應該飲用的醫藥廚房和最有效的食療的食物搭配方案。
然後,將外間正在收拾東西的剪春喚了進來,告之她我的意思,將已經寫好的醫藥處方和食物搭配方案交給了她,並神色凝重的囑咐她一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剪春自然也知曉了這其中的厲害,鄭重的點了點頭。
接着,我又囑咐了她一些靜心宮中的其他瑣事,便讓她下去了。
而我,則躺在牀上,在對從明天開始的這段日子的無限嚮往和憧憬中睡去,又在一種無限嚮往和憧憬種醒來,直到坐到馬車上都還有點不太相信,我竟然又出宮了,可能還能見到舅舅和娘,而且還能在宮外待上一個月。
“噓,噓,小姐,不要得意忘形。”在我終於傻笑出聲後,和我一起坐在車廂內的杏兒掐了我一把,在我耳邊耳語道。
我這才醒轉過來,方纔確實是得意忘形了,哪有自己的娘死了,做女兒的還高興得樂呵呵的,要是等會劉公公或者護送我回相府的兩個侍衛,突然有什麼事情,揭開簾子進來想我稟報,撞上了我的這幅模樣,還不認爲我瘋了啊。
於是,我趕緊整理整理了表情,表現出有些悲傷的模樣。爲了避免劉公公和護衛們聽見什麼,我便選擇不再與杏兒說話,而是將眼睛沉思般的飄向車廂外。
不管什麼時候經過,京城的街道永遠都是這麼繁華,這麼熱鬧,到處都是人羣,叫賣聲、吆喝聲連成一片,這讓這麼久以來,一直生活在有些冷清和單調的後宮中的我羨慕不已,也暫時忘卻了宮中的一切。
因着連日以來,我的睡眠都不太好,加上昨夜比較興奮,入眠的時間也比較短,在馬車的顛簸下,看着看着,我便有些昏昏入睡了。
直到快到相府時,蝶兒使勁的搖了搖我的身子,輕輕的說道:“小姐,快醒醒,快到相府了,你趕緊準備準備啊。”
還沒完全清醒的我,眼睛有些直勾勾的、發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嘴裡所說的準備是指準備什麼東西。
杏兒無奈的嘆口氣,說道:“哪有碰上自己親孃的喪事,還有像你這般若無其事的。諾,這是我昨天晚上睡覺前特意研製出來的藥膏,等會你要是去了相府爲夫人設置的靈堂,你若是哭不出來,就在衣袖裡,從瓶中輕輕釦點藥膏,用手掩着,然後偷偷的塗抹在眼睛上,眼淚自然就出來了。這次可別再真哭了,那樣要是再暈過去了,我就又被嚇死了。”
杏兒考慮得還真周到,高興的我接到藥膏,正準備向杏兒傻乎乎的笑一下,再道個謝時,可是,笑聲還沒出口,嘴巴就被杏兒捂住了。
“小祖宗,怎麼還笑呢?記着,快點,裝得悲傷一點。”杏兒急道。
也不知道是我現在的情緒太興奮了,還是,我已經習慣於在杏兒面前表露最真實的想法,作假好像不自在似的,所以,在杏兒的監督下,我嘗試了好幾次,還是沒能將那股憂傷感給表露出來。
眼見着就能看見相府了,杏兒也急的快跳腳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放棄,直接從我手中拿過她方纔遞給我的藥膏,打開,取出一些,塗抹在我眼睛周圍。
這下,杏兒要的效果終於達到了,可是,卻將我害苦了,眼睛上下左右火辣辣的疼。這種餿主意估計也只有杏兒才能想得出來了,她將辣椒粉碾入了一些到藥膏中,怪不得她方纔說要是我哭不出來的時候,就可以使用這個呢。
用了這個還哭不出來纔有鬼了,我估計我的眼睛周邊已經紅腫成一片了。這下好了,啥也不用裝了,眼睛紅的跟個兔子似的,眼淚還在不停的往下流。
杏兒看着我的模樣,滿意的點了點頭,輕聲的說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我鬱悶的瞪了她一眼,不過一欄沒有將眼神瞪出來,反倒是眼淚先跑出來了。
這時,馬車也停了下來。
應當是相府的守門一早看見了馬車,便跑進去通報去了,所以,杏兒剛揭開馬車的簾布,我就看見下面站着黑壓壓的一羣人了,爲首的正是我爹、大娘、雲夫人和大哥。
“臣秦碩帶領家眷拜見昭容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杏兒和劉公公剛將我扶下了馬車,我爹就帶領着一干人等,一起向我叩拜起來。
“爹爹,大娘,雲姨娘,衆位姨娘,你們不必如此多禮,都趕緊起身吧。”我暗啞着嗓子,說道。然後,眼中帶着些期盼似的在人羣之中,尋找起來。衆人穿的都是素服,估計是因爲孃的喪事的原因,樣式差不多,要是不看見面孔,還真不好一一辨認。
突然,我的眼光在一個身形偉岸、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身上停頓了下來,那個中年男子也含笑看着我,可不正是舅舅,我內心欣喜若狂。
我本想直接奔到他的懷中的,可是這樣做好像不太妥當。一來,以我現在這樣的身份,在大庭廣衆之下,來這樣做,明顯不太合適;二來,怕我爹瞧出了我對舅舅的在意程度,剛解決完我孃的事,日後,他又拿舅舅的事來要挾我。
於是,我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腳步,趁沒人注意到時,朝舅舅丟了一個微笑。
接着,我繼續眼淚朦朧的看向我爹和大娘、雲夫人他們,我爹看見我的目光,倒是一副顯得非常不自在的樣子,可能是我孃的喪訊,再加上我一臉淚意,而感覺到有些愧疚於我和我娘吧。大娘和雲夫人看向我的時候,目光之中帶了些同情之意。而大哥看向我時,眼神中則帶上了一些憐惜和擔憂。
我爹微微彎下腰,說道:“昭容娘娘沿途奔波勞累,還是先隨臣去大堂休憩一會,再去靈堂吧。”
我急着先去靈堂,到時候好單獨留下舅舅,與他好好說說話,所以本想直接搖頭,拒絕他的請求的。不過,我突然想到太后還遞於了我一封信,讓我交與他,而且太后還挺慎重的,看樣應該很重要。
想到這裡,我以其他人聽不見的聲音,輕輕對他說道:“休憩倒是不必了,我等下直接去靈堂就可以了。我出宮之前,太后有讓單獨我轉告你一些話,你午時前後,侍衛不在我身邊的時候,直接去靈堂找我吧。”
我爹也猜到了太后應當是有何私密的話要對他講,於是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故意放大了聲音:“既然娘娘不願意去大堂休息,那臣帶娘娘先去亡妻的靈堂好了。”
說着,率先往後院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當我和我爹在說話的當口,我感覺到了一道炙熱的目光子啊看着我的背後注視着我。在我爹轉身的那一剎那,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微擡頭,向尚未來得及轉身的人羣中搜尋過去,希望能找到這道目光的主人。
這時,我驚喜的又看到了另外一張熟悉的面孔——翠姨,她面上平靜無波,但是,看向我的眼神卻非常炙熱,還閃耀着一些淚意。翠姨在這裡,那娘肯定也是在這附近不遠的地方,娘和翠姨一向都是形影不離的。想到這裡,我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沿途之中,掛滿了白幡,娘在相府只是一個小小妾而已,將她的喪事弄得如此隆重,想必是我爹礙着我的面子,故意弄給我看而已。
孃的靈堂設立在娘以前居住的那個院子中的正堂裡面。靈堂正中的牆壁上掛着一副娘早年的畫像,下面有不滅的燭火,還有一個燒紙盆,相府的一個下人正待在靈堂之中,往裡面不斷的丟着紙錢。
看着,看着,我不禁覺得有些不吉利,心裡暗自感到南國,爲了我的事,真是委屈了娘。
按照廠裡,我接下來的動作本應是在靈臺之上,點燃一束香,然後再往紙盆裡丟紙錢的,可是我不願意這般做,好像是在詛咒娘似的。於是,我對那個丟紙錢的下人說道:“你先下去吧,等會紙錢我來燒好了。”
接着,我先轉向劉公公說道:“劉公公,您先帶着這兩位侍衛回宮吧,一路之上,辛苦你們了。待到一個月之後再來相府接我吧。”
劉公公有點爲難的說道:“爲娘娘效勞,是奴才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是,奴才可以回宮,但是,按照宮裡的規矩,這二位侍衛卻必須留在相府,保衛娘娘的安全呢。”
雖然這兩位侍衛待在府中,守候在我身旁,會給我這一個月中的行動帶來很大的不便,不過,我也不想讓劉公公和太后爲難,因爲太后讓我能在宮外待上一個月,已經是很大的恩賜了。而且這種有違皇規的事,做起來確實有些不太妥當。
我點點頭對劉公公說道:“如此也好,那劉公公自己回宮,路上注意些安全。太后近些時候身子不是太舒服,就有勞公公多照顧照顧了。”
劉公公俯身道:“多謝娘娘關心,太后的事,本就是奴才份內的事,不消娘娘說的,奴才自當也是這樣做。娘娘自己也能節哀,逝者已矣,娘娘還是要保重自個的身體啊,請容奴才先告退了。”
“嗯。”我點了點頭,又轉向我爹說道:“爹爹,煩勞你派兩個人送劉公公回宮,並且招人帶這位侍衛去大堂飲杯茶,歇息歇息,一路以來,他們一直在駕車,也辛苦了。”
我爹也知道我是想支開他們,自然也是依言一一照辦,劉公公千恩萬謝不已,而那兩名侍衛則顯得有些猶豫,因着他們的使命就是保護我,侍立在我左右,以免有何差池,他們擔待不起。現在我卻要他們離開這裡,他們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這時,尚未離開的劉公公微笑着幫腔道:“娘娘也是一片好意,兩位侍衛爺就去相爺的大堂之中休息休息吧。”
兩名侍衛看了看我,見我也是溫和的看着他們,他們不想得罪於我,而且可能覺得在相府之中,應當也不會有何危險,便只得硬着頭皮向我和我爹道着謝,和已經得到我爹的指令、在這裡等候着他們的王管家一起往大堂方向走去。
待他們都離去後,我便佯裝作沒看見舅舅和翠姨的樣子,神情悲痛的詢問我爹道:“爹爹,不知道江南林府那邊是派何人來報喪的?派來報喪的人是否還在府中?在的話,我想和他們單獨見見,詢問一下我娘生前之時的情況。”
我爹連忙回答道:“回稟娘娘,林府來人還在府中,所來的正是娘娘的舅舅和如豔生前的那個侍女翠兒。”
“哦?真的嗎?”我佯裝剛知道似的,略顯驚訝的問道。
“是的。”我爹回答道,然後轉向舅舅所在的方向,說道:“兄長,快快帶着翠兒一起過來,拜見一下娘娘吧。”
隨即,舅舅便依言帶着翠姨,走到我跟前,向我行禮道:“草民林如劍攜婢女翠兒拜見昭容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雖然見着舅舅帶着翠姨向我跪拜,讓我心裡異常不舒服,但是,我還是強壓住這種怪異感,淡漠而有禮的說道:“舅舅請起,翠姨請起,舅舅和翠姨一路辛苦了。”
我爹見着我對舅舅的那種淡漠態度,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麼,反而很配合的帶着其他人離開了,一點戒備之心都沒有的將空間全部留給了我們。估計他沒存戒備之心,只是因爲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和舅舅會一起設下這種讓娘詐死的金蟬脫殼之計吧。
待衆人都離開之後,我讓杏兒去門口把守着,然後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接着,一把抱住舅舅,說道:“舅舅,方纔蝶兒故意對您那般冷漠,您沒有生氣吧?”
舅舅輕輕地笑了笑,說道:“舅舅看着蝶兒從小長到大,知道蝶兒做什麼事自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怎麼會怪蝶兒呢?不過,蝶兒,你怎麼真的臉上有淚痕啊?眼睛還紅腫了,我應該有讓杏兒提前通知過你這件事啊。難不成,是你在宮中受了什麼委屈嗎?”
一旁的翠姨竟然徑自上前來,用手輕輕的撫摸着我的臉,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因着我與翠姨打小就很親,所以也沒有想太多。
不像讓舅舅和翠姨擔心,我連忙從舅舅懷裡鑽出來,握住翠姨的手,說道:“沒有,沒有,誰敢欺負蝶兒啊?又不是不想混了。都是杏兒那死丫頭,她爬我裝的不逼真,在我眼睛周邊,抹了了一些辣椒粉,才害我變成這幅模樣了。”
“原來是這樣,杏兒那丫頭,還真是個鬼精靈。”舅舅頷首笑道。
“不過,舅舅您還真是瞭解蝶兒,蝶兒方纔那麼做,確實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我笑着說道:“蝶兒不像在我爹面前和您表現出一副很親熱的模樣,蝶兒不想他到時候沒有了我娘這個把柄可抓,又找到您身上去了。而且我還想讓杏兒到時候散佈一些關於您從小就對蝶兒不好,怕蝶兒會分割去一些林府家產,而蝶兒從小和你不親的謠言。到時候,假如傳到您耳朵裡面去了,您可千萬不要生蝶兒的氣啊。”說完,我吐了吐舌頭。
舅舅笑着搖搖頭,說道:“蝶兒,你這個鬼丫頭,這種主意也只有你能想得出來了,好吧,爲了我疼愛的外甥女沒有後顧之憂,舅舅當回惡人就當回惡人吧。我都奇怪,你和杏兒兩個機靈鬼一起待在皇宮裡,怎麼就沒有把皇宮給鬧翻呢。”
這時,一直站立在舅舅邊上、被我握住雙手的翠姨突然出聲道:“蝶兒長大了,知道自己應當怎麼處理事情了,真是讓人感到很欣慰啊。”
奇怪,這個聲音怎麼不像印象中的翠姨的聲音啊?不過,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非常耳熟的。我將眼睛投向翠姨,她的臉上卻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彷彿方纔那些話都是她面無表情的說出來的。
但是,她的眼睛卻盈滿了淚花,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竟然覺得翠姨的眼睛看起來不像以前那樣了,可是,她現在這雙眼睛竟然也該死的讓我感覺到非常熟悉。我再低下頭,看看自己手中的這雙手,竟然發現,翠姨的手也變得比以前細膩多了。
我使勁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該死,肯定是方纔杏兒將辣椒粉給我塗多了,眼淚流得過多,現在出現幻覺了。
“蝶兒,我不是翠兒,我是娘。”突然,翠姨又開口了,不過,這次她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差點跌倒在地。
我再向她看去,她臉上依然毫無表情,只是,眼中的淚卻嘩嘩的流了下來。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指着翠姨,驚疑不定的用眼神詢問着舅舅。
舅舅點了點頭,點頭笑道:“這確實就是你娘,她現在是被你師傅易容成你翠姨的模樣了。因爲你娘想早點看看你,便央求你師父,想了這麼個法子。不過,因爲被易容過,模樣雖然是你翠姨的模樣,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不能變化的。”
我有點不敢置信,除了眼睛有點不太象,手變粗糙了一點意外,眼前的這張面孔幾乎和翠姨的一模一樣,從身材上倒是看不出來,因爲娘和翠姨的身材本來就很相似。
爲了確認,我又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揭開她的衣袖,看到了一條細長、略顯猙獰的疤痕,這是娘當年在相府花園滑倒,在生下我之前,手劃到地上鋒利的石塊之上留下的。這是娘所獨有的。
這時,我才確認了她千真萬確就是娘,我激動的一把抱住她,嘴裡喚着:“娘,娘,蝶兒好想您啊。嗚。。。。。。。。。。。。。。。。嗚。。。。。。。。。。。。。。。”這回是真的流淚了。
入宮後篇078重返相府(二)
娘邊緊緊的抱着我,邊用手撫摸着我的頭,帶着顫音的說道:“蝶兒,乖女兒,娘也好想你,蝶兒從來沒有離開娘這麼久過,娘每天都在想着,我的蝶兒現在正在幹什麼,過的好不好,有沒有碰見什麼覺得委屈的事。都是娘不好,讓你攤上一個這樣的爹,害的蝶兒將這這輩子搭進了那冰冷冷的後宮。若是當初知道他是因爲這個原因去江南接你回京城的,那拼上孃的這條命,娘也不會讓他得逞的。那時,娘還天真的想着,雖然他待我寡情薄意,他畢竟是你爹,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他總不至於將你往火坑裡推吧。沒想到,沒想到他還真是將你往火坑裡推。。。。。。真的太讓娘寒心了。”
娘邊抽泣,邊說着,淚水越來越多,嚇得我也不敢哭了,連忙拿出帕子,手忙腳亂的給娘擦着眼淚,心裡還暗暗怪自己,真是烏鴉嘴,明明知道娘身子不好,還惹她哭。
這時,舅舅插口道:“妹妹,你也別再傷心了,現在是在相府之中,咱們都需要謹慎一點,不然,要是突然進來個人,被人瞧出個端倪來,稍微有些差池,咱們就全都前功盡棄了。”
“是啊,是啊,娘。”我連忙藏安眼淚,扯出一抹笑,對娘說道:“娘,您怎麼突然這般想起來了。以前蝶兒在江南時,曾說過一輩子不嫁人,就待在家中陪着孃的,娘不是不同意嗎?說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現在蝶兒真的是嫁人了,只是所嫁之人與尋常人不太一樣而已,娘怎麼反倒不高興呢?蝶兒在宮中其實過的挺好的,還算挺悠閒自在的。因着我在宮中的位份高,還有太后姑媽罩着,別人想巴結我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有那個膽子給蝶兒委屈受呢。杏兒,你說是不是啊?”說到後面,我揚高聲音,讓杏兒來幫幫腔。
“夫人,是啊。”守在門口的杏兒,方纔已經聽見了我們的談話,乖巧的迴應道,而且還用她經常說的那句話來勸慰娘:“小姐現在的身子像牛一樣壯,而且武功和醫術都很高強,她不欺負人家,人家就應該偷笑了,還哪裡敢欺負她啊?”
“你這個鬼丫頭。”娘聞言,破涕爲笑,還對杏兒笑罵道,然後,又對我說:“蝶兒,雖然離是這個理,可是,娘是希望蝶兒能比娘命好,能夠嫁一個不需要身份顯赫,但是卻非常疼愛你的夫君,哪怕是男耕女織,粗茶淡飯,也甘之如飴啊。但是,後宮則是一個嬪妃衆多的地方,能夠掙得皇帝的一點寵幸本身就已經很不同意了,何況每隔三年,還就需要在全朝上下進行一次選秀呢?娘是怕蝶兒受委屈,過不了幾年就被皇上給遺忘了啊!”
娘恰好說中了我的疼處,我還沒等到幾年,現在纔剛過了幾個月就被皇上遺忘了。但是這個是不能讓娘知道的,知道了她心裡就會更難受了。忍住心中的悲傷,我強作笑臉、口是心非的對娘說道:“那誰知道蝶兒能不能嫁個重情重義的男子呢?若是他將我娶進門之後,也是小妾一個個的往門內娶,還不如嫁進皇宮之中,至少身份還顯赫一點呢。”
娘可能是想起了我爹,而覺得我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於是,只是嘆息了一聲,也不再說什麼了。
接着,我開始向舅舅詢問林府鹽莊生意轉移的情況,所幸的是,一切都還比較順利,舅舅說,估計再過兩個月,生意就能轉移得乾淨了。
我聞言,亦是很欣慰,但是,還是有些愧疚的對舅舅說道:“都是蝶兒不好,害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這麼大歲數了,還得遭遇這番折騰,而且,外公經營了一輩子,奠定好基礎的鹽莊,馬上就這樣變沒有了。”
舅舅搖搖頭說道:“杏兒,你不必如此自責,林府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即便幾世人不幹活,也夠花了。何況我們現在進入的醫藥行業還是一個朝陽行業呢,依我看,它的發展前景應當比鹽莊還要強的多。而且,生意人必須經得起變通和折騰,做生意主要是看生意人做生意的手段和方法,並不侷限於某種物品。能隨時找到何時自己買賣的物品,並能夠將它做好、拓開,這纔是真正有前途的生意人。不過,我們做醫藥生意能夠做的不錯,還是多虧你師傅的幫忙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眼花,當舅舅提到我師傅時,我似乎感覺到孃的眼神中閃耀過一絲異樣。不過,我也沒有太在意,只是接着追問舅舅道:“我師傅現在在何方啊?我已經好多娘沒見過他老人家了,還怪想他的呢。”
舅舅笑道:“爲了你這個寶貝徒弟,你師傅也一早就沒有再出去雲遊了,而且,現在正過來林府幫幫忙,幫我看着一些醫館的生意。這不,這次就是他護送我和你娘來京城的。他現在正在我們京城的醫館中呢,平日幫着你大師兄,給病人看看病,診斷,診斷。”
我高興的說道:“真的啊?蝶兒這次出宮,太好娘娘恩准了蝶兒可以在宮外待上一個月,舅舅您什麼時候能不能安排安排,讓蝶兒和師傅、大師兄一起見個面啊?蝶兒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們了。”提到大師兄時,我心底還是略微有些輕顫。
“嗯,這倒是好主意,待我想想,看能不能想出個好法子,讓你們一起聚聚,等想到時再告之於你。”舅舅捋了捋鬍鬚,頷首道。
娘見到我說能在宮外待上一個月,眼睛裡也透出欣喜不已的神色。
接着,我又與舅舅、娘一起聊了一番,談論了一下林府中外公、外婆的現狀,以及在假報孃的喪事後,後續的計劃安排。這些都是必須在今日上午經行討論,下午就沒有藉口再將那兩個侍衛支開了,到時候說話和辦事都變得不方便很多。
然後,我就將娘留了下來,反正她現在的身份是翠姨,留在我身邊是理所當然的。而讓舅舅離開靈堂,去我爹爲他準備的廂房中歇息一會去了。既然要裝就裝得徹底一些吧。
因爲我爹大概是午時左右會進來找我,我打算到時候和杏兒一起演場戲給他看。於是,我將杏兒喊了進來,在她耳邊耳語一般,讓她等會如何如何說。
果然,在嚇人送進飯菜,我們大概用了一些之後,不久,杏兒在門口就看見了我爹的身影。
然後,她跑到了我身邊,因爲我和她都是習武之人,耳力均靈敏過常人,待聽見我爹快到達靈堂門口時,我和杏兒之間丟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小姐,我不明白舅老爺在夫人在世時,待夫人和你如此刻薄,你爲何現在還仍然對他以禮相待?”杏兒用一副義憤填膺的語氣說道。
聽到杏兒的這句話後,那個快到門口的腳步聲頓了一下,估計是想聽聽我的回答吧。
“唉。”我也故意嘆了口氣,變帶着些鼻音變帶點哀怨的說道:“寄人籬下怎麼可能想一點氣都不受呢?他也不過是我怕我日後要從外公外婆手中分的一份家產罷了,所以纔會在人前對我和藹可親,人後對我尖酸刻薄的。這幾日爲了我孃的喪事,我且見他幾次,就好言好語的相待罷了。等此事完結後,我亦無須於他再相見,他的事亦與我無關,就算是那莫不相識的陌生人吧。”
杏兒接着說道:“小姐,你真是好心,要是換成我,現在在宮中有這麼高的位份,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我朝杏兒眨眨眼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林府開鹽莊開了這麼多年,排場開得這般大,不論是在官場上,還是在黑道,都有自己的勢力,就算我可以動用官府的力量來辦他,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十有八九是偷雞不成反倒濁把米。”我之所以這樣說,就是怕我爹見不能拿舅舅控制住我,就乾脆找舅舅的麻煩,反過來討好我,而現在林府的不少事情還沒有處理好,舅舅又不能離開林府,這樣就會給舅舅帶來很大的麻煩的。
“哦,原來是這樣。”杏兒點頭道。
這是,我爹按捺不住,想進來了,他先咳嗽了一聲,然後擡腿邁了進來。
“拜見昭容娘娘,娘娘的身子重要,請節哀。”因方纔爲了迎接他,我又塗抹了一些含辣椒粉的藥膏在眼眶周圍,此時又是淚眼朦朧的,他就邊請安邊勸慰我道。
“爹爹不必多禮,請隨我來內間。”我有些楚楚可憐的說道,然後將他帶到了靈堂旁邊的一間屋子裡。
然後掏出那封信,鄭重的告之他:“太后娘娘交與我這封信時,曾很嚴肅的告之於我,這封信除了你以外,不要讓任何人得知裡面的內容,否則後患無窮。所以,這封信寫的是什麼,我也不曾見過,還希望你能妥善處理。”
我爹見我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撕開信件仔細瀏覽了一遍,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呆愣了片刻之後,也鄭重的回答:“臣知道其中厲害,等娘娘回宮後,請轉告太后娘娘,臣會按照太后娘娘的要求妥善處理的。娘娘從宮中帶來的兩個侍衛等會就要過來,娘娘如若有何不方便讓兩位侍衛聽見的話要對臣說,現在就儘管吩咐。否則,等下午的時候,連臣在內的男眷也不能隨便靠近靈堂了。”
我一聽,連他也不能靠近,心中倒是暗喜了一把,省的到時候他再來找我進行親情教育,進而提出進一步的要求。
不過,我到底還是不能讓他瞧出我非常高興他不能隨便來找我的。於是,我面上露出一份悲傷的表情,心中卻非常喜悅的對他說道:“那蝶兒也就不能多與爹爹敘些家常了,身爲後宮妃,身上就套上了很多束縛和規矩,連自己最親近的人也不能隨便的親近和接觸了。平日裡,就連爹爹見着了蝶兒,還得向蝶兒俯首稱臣,蝶兒見着了,心中真的萬般不是滋味啊。爹爹這樣做了,估計心裡也不舒坦。”
我爹一聽我嘴中吐出的那股悲傷之意,可能是害怕我會打退堂鼓,趕忙勸慰我道:“蝶兒這說的是哪裡的話啊,成爲皇妃,是天下女子都夢想的榮譽和尊貴,身爲父兄的雖然也要向你們行使君臣之禮,但是心中卻是與榮共焉的感覺,因爲皇妃和她背後的家族之間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所以,爲父向蝶兒行禮怎麼會心裡不舒坦呢?反而是心中感覺很自豪、很高興纔是。而蝶兒所在的地方不允許其他男眷接近,是說明蝶兒除了皇上這個全天下最尊貴的男子以外,其他凡夫俗子都是沒有資格接近蝶兒的,蝶兒應當感到高興纔是啊。”我爹安慰着我,但是還暗暗暗示我的榮譽是與秦府的家勢是互爲一體的。
我順勢下臺道:“多謝爹爹的安慰,可能是蝶兒剛經歷了喪母之痛,心中有些消極悲觀吧,過些日子興許就好了。爹爹不用擔心蝶兒,蝶兒如若有何需求,雖然爹爹和男眷們進不來,蝶兒還是可以讓我那醫女去找爹爹的。”
“如此聲好,那娘娘也不要太悲傷了,臣不方便在娘娘這邊待太久,臣就先告退了。”說完,他就向靈堂裡走去,臨走前,還特意去孃的畫像前燒了柱香,不知道是真心實意的,還是做給我看的,我也不想去猜測了,反正從今往後,娘也再也於他無關了。
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娘,便向娘瞧過去。還好,她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垂下了眼簾。
接着,我爹將太后給他的信件也放入燒錢的紙盆之中,知道確認信件付之一炬後,他才邁步走出去了。
這時,我有些好奇起來,不知道太后到底寫了哪些內容,竟能讓我爹看後,臉色如此煞白,神奇如此緊張。
不過,等到很久以後,我知道了後來發生在我身上的很多事情都與這封信件有關,卻不由有些後悔替太后傳遞這封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