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韓侯的外室女,查到了什麼沒有?!”勝帝頓了頓道。
“查不到她來往何處,可能是韓侯做了手腳,”殷相低聲道:“只是她最近在京城的名聲很不好,是韓侯府上的內亂給作出來的,不過她很得寵,聽說連韓老太君也很喜歡她,不過查出來她有一個哥哥,只是也不知他家鄉何處,他做事也極小心,幾次都甩開了臣派出去的人,不像善善之輩,來頭可能不小,而且他們的財力很雄厚,最近在外頭收購糧食了,做的生意也是很大的,那火鍋樓便是他供應的,只是臣也去查問過火鍋樓的掌櫃的,他們卻很神秘,什麼也不肯說……”
勝帝怎麼可能容忍這麼一個定時炸彈在身邊, 又不知其實力如何的危機在身邊?!頓時臉色都不太好了。
“收購糧食,他們想做什麼?!”勝帝冷冷的道。
“可能是想囤貨居奇吧……”殷相皺眉道:“戰事在即,他們這種奸商,做這種事也無可厚非,不過此事,還有李家三公子的功勞在裡面,他也參了一腳……”
“李翰林的三兒子?!”勝帝冷笑道。
“是,此子名聲也極其狼狽,只是卻也頭腦清醒,在生意場上的眼光極爲精準,做什麼也一向是一本萬利……”殷相低聲道:“風靡京城的玻璃就是他的手筆……”
“李翰林養了一個好兒子啊……”勝帝冷笑着道:“……繼續查,不要打草驚蛇,我倒想知道那個外室女究竟是何來歷……”
“是……”殷相應了一聲,便坐了下來,他是勝帝的老師,又是心腹,在他面前一向有臉面,勝帝待他也親和,羣臣二人相談的時候,並不怎麼顧及君臣之禮。
勝帝低聲思忖了一下,道:“……若說只是一般的外室女,韓侯喜歡便也算了,可是爲什麼連韓府老太君都向着她?”
“聖上的意思是懷疑她有來歷?!”殷相遲疑的道。
“嗯。區區一個外室女,朕不覺得她會如此受寵。”勝帝低聲道:“愛卿,去給朕查清楚她的來歷,我懷疑她與韓府有什麼關係,當年……韓貴妃死時,曾有一個孩子失落民間……”
殷相一驚,便俯首道:“……是,老臣遵旨。”
勝帝狠狠的嘆了一口氣,面上又恢復了一絲陰狠之色,又道:“……愛卿,與朕一起去看望韓侯吧。”
殷相知道他是肯拉下面子來作戲了,便心中一喜,道:“……是。”
勝帝又吩咐了宮中總管太監帶了一些宮中補藥以及珍貴的藥材,這才浩浩蕩蕩的去了,他就是要去扭轉民聲,以及去韓府探探虛實,他是真的不信韓侯要病死了,哼……
殷相看着勝帝的背影,也微微嘆了一口氣,勝帝雖然資質一般,可他坐在龍椅上也是強臣環伺,戰戰兢兢,他本就忐忑不安的撿了這個皇位坐,如何能安心,久而久之的,就被壓抑成了這個性子……
若不是韓驥太強悍,給他造成的陰影太深,他又如何會如此?!
勝帝本就沒什麼本事,只算是個守成之帝王,卻一直活在韓驥的影子之下,他又如何能甘心?!加上老皇帝給他下的命令和任務,勝帝是越活越如此。
似乎都一輩子在隱忍,好不容易伺機悄悄除去了成王,以及他一脈的所有大臣,可面對韓驥,他總是受挫,強臣盡去,只餘韓驥,但韓驥之勢卻越來越大,難保他如今沒有不臣之心……
韓驥不可留啊,哪怕他真是忠心,也不能留。
百姓只知韓驥之名,卻不知勝帝之實,作爲一個帝王,又怎麼能甘心呢,尤其是勝帝將老,他更是要除去所有後患,才放心的將江山交到子嗣的手裡。
去的路上,勝帝拉着殷相上了御攆,殷相不肯,卻還是被強拉上了馬車,但他戰戰兢兢的一直跪在勝帝旁邊,他雖與君親近,到底也是臣,不管太過越矩。
勝帝有些疲憊,臉上全是無奈之色,低嘆道:“愛卿,若有一日朕支持不住,你說,朕之下的哪個皇子可擔大任……”
殷相忙道:“聖上萬萬歲,必定福澤深厚。”
“這只是愛卿的盼望罷了,哪一個帝王真的活到萬歲的,活到一百歲的都沒有,莫不是英年早逝,也是被這個位置給累死,壓死,這個位置就這麼好坐嗎?!祖宗交到朕的手上,朕卻纔能有限,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也許……”勝帝低聲道:“韓侯未除,朕先離去了……”
“聖上……”殷相聽出他語氣中的疲憊之意,一時之間更是難受不已,道:“老臣年邁,只怕是會先離聖上而去,聖上一定會長命百歲的,”說便着小聲啜泣起來。
勝帝一嘆,道:“這麼多年,你一直陪在朕身邊,爲朕排憂解難,可朕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三位皇子中,究竟誰的資質最好?!”
殷相答不出來,因爲三個皇子資質比起勝帝更是一般般,而大皇子二皇子與自己不親近,三皇子是自己的外孫,他如何說?!
所以,殷相只避重就輕的道:“……聖上考慮這個問題也爲時過早,聖上尚年輕呢……”
勝帝沉默了好一會,嘆道:“……也許朕的江山都不一定能交到兒子的手上了,呵,若朕果真是最後一個帝王,如何去地下見高祖高宗?!”他苦笑起來,臉上全是酸澀,因爲他覺得自己與韓驥鬥,越來越吃力,從來都討不着什麼好處,無論他做什麼,韓驥都遊刃有餘,不動如山。
殷相聽了,汗更是直下,淚涕肆流,卻說不出話來,只呢喃道:“……聖上,千萬不要這麼說……”
君臣兩人再度沉默起來,宮門離韓府並不算遠,可繞個路,也走了一個多時辰,主要是勝帝想在京城多走一會,讓百姓知曉,以沐皇恩。這一次,勝帝特意的沒有讓人清路,所以百姓們很快就知道勝帝是去看韓侯的,頓時就更熱鬧起來了,有幾個膽大的,還遠遠的跟在皇家儀仗隊的後面……
終於到了韓府門前,勝帝沉默了好一會,看着威遠侯府的牌匾看了好一會,眸光復雜難言。
殷相低聲道:“聖上,到了,下來吧……”
他知道勝帝有些屈辱,更有不甘。
勝帝緊緊的攥着拳頭,他哪怕再不甘,可卻還得來做戲。
看着侯府大門外並未有人出來迎接,只有一個管家戰戰兢兢的跪在門前,勝帝下了御攆低聲問道:“……府上竟沒一個主事的人?!”
管家哆嗦着道:“……請皇上恕罪,侯爺病重,昏迷不醒,老太太受了驚嚇,也暈過去了,大太太去世,二太太也去世了,其它的都是妾氏,幾個小姐也不便出來,大少爺去了莊子上,已分家出去,三少爺已離京回祖藉,二少爺是庶子,無面君資格,求聖上恕罪,府上……的確是無人了……”
勝帝不知道爲什麼聽了這話就覺得很暢快,他剛剛還恨的要死的,現在卻覺得無比的快意,原來韓侯也後繼無人了,府上竟連一個主事之人也無,人員凋零至此。進了院子,看了蕭條和清靜不已的,沒幾個小廝丫頭的院子,頓時心情便又好了起來。
韓驥的兒子的資質,他也是知道的,任他強悍一生,原來……也不過如此,勝帝頓時就心理平衡了不少,再強悍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後繼無人?!
只要他能將位子交到下一代的帝王手上,而只要韓驥一死,那麼,他的兒子卻再也不用煩惱下一代韓侯的事了,現在只要拖到韓驥死,他的兒子還是會狠狠的收拾了下一代韓侯,抄家滅族也不爲過……
頓時勝帝心中就無比的平衡起來,他笑了笑,心中竟涌過一股快意,心情顯然也好了不少。
他進了院子裡,看着下人們羣龍無首,慌慌張張,戰戰兢兢,毫無章法的亂跪一氣,他的心情又好了起來,這是不是就是衰敗之象了?!
管家戰戰兢兢的跟在後頭,又想出來指路,又怕逾矩了,正在猶豫的時候,正好勝帝便笑着道:“……你是侯府管家吧?!先指路吧,朕去看看韓侯如何了……”
“是。”管家這才走到了前頭,不過也不敢真的領頭,只跟在了勝帝身後,小心的指了路。
勝帝心情變得極好起來,走到外書房的廂房的時候,管家指着道:“……聖上,侯爺正在裡面,還在昏迷,只怕是不能起身恭迎聖上……”
裡頭卻有不少的太醫,早有人報着聖上來了,便呼啦啦的都出來跪了一地,道:“……聖上萬歲。”
勝帝忙虛扶了扶,道:“如何了?!各位愛卿可能治得好韓侯之症?!”
衆太醫起了身,院首上前一步回道:“回聖上的話,現在韓侯熱症未退,竟十分兇險,所以,臣也不敢保證……”
勝帝點了點頭,擡腳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