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洛璃大驚,“琬逸宮的那些奴才是怎麼服侍皇上的,我定要細細盤查,一個也不能輕饒他們!”
許遠嘆道,“阿璃還不瞭解皇上嗎,皇上若是打定了主意,莫說是下人無從知曉阻攔,就是你我都未必能說服於他啊。今日起我會冒死迫使皇上在我眼前用藥,否則皇上這是在和性命開玩笑……”
“可是,皇上難道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如此……”洛璃哽咽着,“不,我定要去和他好好問一問!”
“阿璃,皇上的癥結在心中。”許遠攔住了她,目中滿是悲色。
“這幾年間皇上一直積鬱於心,太過悲慟和憂思本就是養身的大忌,奈何無人能開解,無人能讓皇上從失去文賢皇后的陰影中走出,皇上自己再不加剋制愈發的縱容心底的悲緒,鬱結只會越來越重,縱是神仙也難辦啊。”
洛璃的淚緩緩的落下,喃聲輕泣,“那個女子,就真的再無人能取代了嗎……我不信,不信……我要爲皇上繼續廣選佳人,天下優秀的女子有那麼多,哪怕有一個能讓他舒懷的,也好……”
“選佳人還不如多讓太子殿下陪在皇上眼前,阿璃不要關心則亂,難道你看不出皇上對太子有多疼愛嗎?或許太子纔是唯一能夠幫皇上走出陰影的人啊。”許遠語重心長道。
“元兒?好,那便元兒……”洛璃若有所思,輕輕的點着頭。
儘管萬般不解他爲何會對小小的元兒如此鍾情,可如今也只得如此一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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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府。
自封王進爵後,不日間,忠王王愷的身體也是日復一日的虛乏。畢竟年事已高,身上也是累有戰傷,雖是獲得封王這等光宗耀祖延貴後代之喜,可再大的喜氣也終難抵消身體的日漸衰退,僅是受了一場風寒他便數日臥榻不起。
洛清聞訊後第一個趕到忠王府探望,榻上無力虛弱的王愷,讓他心酸不已。
他是父親的忠士,是他敬仰的叔伯,也是多年共歷生死的戰友……
“清兒,我怕是捱不過去多少時日了。”王愷勉強笑着,“希望到了另一邊依舊可以隨着你的父親效力一生,如此想來,倒也不必傷感。”
洛清皺眉,“您怎可說這等不吉利的話,不過是一場風寒,緩些時日便自會痊癒。”
王愷微微搖頭,“我已經這把年紀,對自己的狀況比誰都清楚。時日無多,我倒並無懼意,唯一便是覺得,心中對聖上有愧,屢次想面見聖上道出心中愧事,卻屢屢到了跟前又失了膽量,唉。”
“都是些過去之事,您也不用提起。皇上若真對您心存芥蒂,又怎麼會封您爲王。”洛清安慰道。
“清兒,其實這些年我知道,你與
我並肩之時,也從未放鬆過防範之心,對嗎?”王愷看着他,洛清未語,他又道,“皇上英明,沒有任何事能逃過他的心思。封我爲忠王,這忠字着實讓我有愧啊。”
他輕輕咳着,繼續說道,“因爲雪陽公主和雲兒之死,我確實對皇上心生怨念。我那雲兒表妹善良一生,卻一生都遭遇着不幸,我不是沒動過對皇上不敬的念頭,可是一面礙於洛老於我有知遇之恩,一面他又畢竟是先皇的親生骨肉,我便常常掙扎在左右徘徊中,而洛老去後皇上對我依舊信任有加,實在讓我自慚形穢。”
洛清淡淡道,“所以父親臨終前囑咐我,要謹慎觀察您的舉動,不可讓任何人傷害皇上,您不會怪父親吧。”
王愷怔了怔,隨即苦笑着搖頭,“洛老實在能將我看穿,所幸我始終未負洛老。”
他看着洛清,看着他言談話語裡流露出的對墨宸峻的忠心維護之情,不由低低感慨道,“清兒,當年我與先皇,也如同你與皇上這般,是一樣熟稔親近,誓死維護。”
他虛弱的聲音似是漸漸陷入了回憶裡。
“那時年少,我們兄妹幾人,常常和先皇一起溫書學習,又一起頑皮嬉鬧,少年的情誼實在單純而真摯,如今想來仍然是懷念不已。尤其先皇對我表妹雲兒寵護有加,幾次均流露出愛慕之心,只是雲兒那丫頭卻是一根筋,全部心思都放在我那文弱體虛的弟弟身上,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意……唉,多少年前的舊事了,此時憶起,竟彷彿都在昨日。”
這本是年邁之人的舊事絮聊,洛清也本是耐心的傾聽以示禮貌,不料他這一番話卻讓洛清忽然心頭一動。
洛清清楚的記得,墨宸峻在一次醉酒後當着他的面痛哭失聲,縱情的發泄着心底對於失去冷琬心的悲緒。也就在那次,墨宸峻迷迷糊糊的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糊塗話,他當時全然聽不懂。他只記得墨宸峻在提起已逝的雲妃和雪陽公主之時,更是悲慟萬分,他好像還說過,若是雪陽公主不是他的妹妹,他便不會有今日的絕望……
洛清雖然聽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可是那一晚墨宸峻絕望的樣子,他怎麼都忘不掉,因爲那樣兒女情長的墨宸峻,和他在他心中鐵骨硬漢的形象相去太遠……
如此一來,他忽然對王愷的話生了幾分興趣,“您是說,雲妃在嫁入宮中之前,已經有了心儀的男子?先皇可否知道?”
“先皇自是知道,此事除去家人和先皇,再沒有旁人知道了。”王愷嘆道,“那時父親雖然看出先皇對雲兒有意,可是父親是個古板固執之人,他是不願雲兒嫁入深宮的,所以和母親商量過後便急着爲雲兒尋人家,想急着把她嫁出去。誰料雲兒知曉後便痛哭懇求,她早已心許潤杉,除去潤杉堅決不嫁他
人。”
“潤杉?”洛清不解。
“潤杉是我那早逝胞弟的小字,是雲兒的二表兄。”王愷說道。
他咳了幾聲,虛聲又道,“雲兒素來喜歡與潤杉單獨相處,我們都曾以爲她是見他身子不好悉心照料罷了,怎料二人竟生了真情。父母震驚之餘,倒也覺得親上加親是件好事,說不定這一沖喜還能調好了潤杉的身子。誰料家裡剛剛要爲兩人張羅婚事,潤杉竟忽然一病不起,雲兒日日以淚洗面,晝夜不離的守在他身旁,可惜還是沒能將他留住,那時候,雲兒已經……唉,不說了,不說了……”
憶起胞弟之死,王愷不由老淚縱橫。
“年歲大了,便變的傷感了許多,每每想起潤杉和雲兒的有緣無分便總是心頭疼痛難忍,潤杉走了,雲兒也走了,還有她那可憐的小雪陽……”
洛清也被他的傷感弄的有些不自在,他岔開話題,“所以,雲妃便是在那之後嫁入了宮中?”
王愷點點頭,長嘆道,“先皇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他爲潤杉的離去真心的難過了很長時間,而看着雲兒的悲痛欲絕,他毅然向我父母懇求,求我父母將雲兒嫁給他,他發誓他會善待雲兒一生。先皇的話無疑讓全家人膽戰心驚,先皇第一次開口將此事挑明,那麼抗旨不遵便是忤逆之罪,可是若真的遵旨,亦是欺君之罪……”
“這是爲何?”洛清不解,王愷搖搖頭,“那是先皇和雲兒之間的事了,那整整一夜啊,先皇和雲兒在房中談了整整一夜,我們守在房外膽戰心驚的過了一夜。天明的時候,雲兒紅着眼睛告訴我的父母,她嫁。”
“先皇果然不負雲兒,先皇對雲兒的好,實在是出乎我們的意料,可是終究雲兒和潤杉一樣都是福薄命薄之人啊……”王愷已是悲痛不能自已,連連的咳了起來,“所以那時我對當今皇上是心存怨念的,我也曾動過幫着懷王一起對付皇上的念頭……哪知皇上也是被人算計陷害……咳咳……”
洛清正要喚人趕緊幫忙照料已是咳的面色發紫的他,忽聽外面報來,“皇上駕到!”
王愷匆忙起身接駕,墨宸峻快步上前將他扶住,“聽聞忠王身體不適,朕特地派來了御醫,忠王自管好生調養便是。”
他的話更是讓王愷老淚斑斑,“謝皇上隆恩,老臣有愧於皇上啊,老臣有愧……”
墨宸峻搖搖頭,“忠王言重了,朕還沒有糊塗,朕對所有事都看的一清二楚,忠王從未負朕,朕知道。”
王愷已經哽咽着說不出話,墨宸峻見狀便和洛清退到外面,任憑御醫爲他忙碌起來。
“清,好端端的,他怎麼會哭成這副樣子?以忠王的性情,就算是病痛再甚也不至於如此纔對。”墨宸峻低聲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