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霜盯着蕭洛,沒想到他還會趕來,這許久未見,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剛纔愛田夫人篤定蕭洛回來,她雖然心存盼望卻還是惴惴不安。畢竟她屢次拂逆蕭洛,且上次在承恩寺不顧君臣身份,和蕭洛徹底撕破臉皮,氣得蕭洛拂袖而去。
雖然那會之後也曾有些後悔自己所言所行太過激烈,但覆水難收,如今卻沒想到蕭洛真的能來,雖然也不一定是爲自己而來,畢竟自己只是南宮莫易的誘餌,蕭洛真正的心腹大患應該是這個同母異父的兄弟。歷來帝王莫不看重江山和帝王之位,南宮莫易此舉莫不是在挑釁一國之君的威儀,所以,人家來也是爲了從根上解決問題而已。
梅霜心底百轉千回,一時間神情怔怔,心下五味雜陳。
不知道什麼時候,山中的大霧開始變淡,漸漸散去,太陽的光芒穿透薄霧,在洞口灑下幾縷晨光。洞口裡瞬間亮了起來。
面對丈許遠的地方戴着面具的南宮莫易,蕭洛負手而立,神情倨傲,漆黑深邃的目光掠過南宮莫易的面龐的時候,脣角只微微抿了抿。
南宮莫易的目光也定在蕭洛的面上,四目相對,南宮莫易還是被對方幽深的眼底的冷漠和深邃盯得有些不自在。
早就聽聞蕭洛乃人中之王,南宮莫易雖然不以爲然但不得不在蕭洛強大的氣場裡敗下陣來,因爲那雙眸子的光芒的確如刀如劍。
他乾笑一聲,“蕭洛,別來無恙?”
蕭洛對他的問話並不理會,目光瞥過他後便轉眸停留在梅霜癡怔的面龐上。
迎着蕭洛幽深冷淡的目光,梅霜突然不敢看,垂眸下去,不知道爲何,心跟着“怦怦”跳得沒有節奏。
忽然間,洞裡的龍蟒開始躁動不安起來,昂揚的身子在洞裡左右搖晃,彷彿在躍躍欲試,又彷彿被何種東西驚動。
南宮莫易回頭,看到眼前的狀況臉色微變,他迅速吹起手裡的黑笛。
笛聲尖利,似乎是在警告龍蟒,躁動的龍蟒終於安靜了下來,但還是保持着警惕的神態。
南宮莫易略一思忖,忽然間眼神變得暗沉陰鷙,對在梅霜身側的愛田夫人冷然道,“你最好不要動什麼歪心思,否則你和你的兒子將死無葬身之地。”
愛田夫人突然一手拽過梅霜,一手將匕首放在她的脖頸上,面色冷淡迴應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現在是你該動手的時刻了,爲何還不動手!就用你的成功換取你需要的手信,若你打不過這個皇帝,我就殺了她!”
愛田夫人說話的時候,梅霜忽然間感到腰間愛田夫人拽住的地方被輕輕一點,她頓時渾身像卸去一副重擔,輕鬆了許多。
擡眸對上愛田夫人的眼神,那一瞥而過的的神色足夠她心領神會,不禁心存感激。
南宮莫易並不傻,對愛田夫人的話嗤之以鼻,“怎麼?你想坐收漁翁之利?不自量力!看——”
愛田夫人看向南宮莫易的身後,頓時臉上變色,脫口而出,“正一?”
正一被一個黑衣人雙手牢牢鉗住,託舉在半空,作勢要摔在岩石上,而正一隻是徒勞地掙扎着。
南宮莫易眸子微微眯起,對着面色煞白的愛田夫人嗤笑,“你以爲你的伎倆能騙得過我?只可惜,這個黃口小兒雖然有你們魅族的神力,卻是力量不夠,你想暗中讓他驅動我的龍蟒,我倒想問問你,你存的是什麼心?”
愛田夫人眼裡只有在半空掙扎無助的正一,她果斷將梅霜推向一邊,亮起手裡的匕首,護犢心切也讓她瞬間紅了眼睛,“你若是敢對我的兒子做一點什麼,我絕對不與你善罷甘休!”
南宮莫易看着面色大變的愛田夫人,知道抓住了她的軟肋,他冷哼道,“你可不要忘了我們方纔的約定,我們共同的敵人就在眼前,若是你不與我聯手,那你落到大秦國皇帝的手裡,想必你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許還有生路!”
愛田夫人看向蕭洛,面對蕭洛略顯疑惑的目光,她的眼睛裡忽然間蓄滿了淚,淚水盈盈間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面的仇恨,她咬牙道,“沒錯,我就是魅族僅存的後人……自蕭氏執掌大秦的那一天起,我們魅族就註定有滅族之災。蕭洛,你今天要爲你的先人的兇殘付出代價!看劍!”
愛田夫人如同瘋了般持手中的匕首撲向蕭洛,卻見蕭洛身形未動,梅霜大吃一驚,她顧不得再僞裝,起身向前擋去,“不——”
愛田夫人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眼疾手快,狠狠推開梅霜,匕首直插蕭洛胸前而去。
電光火石間,梅霜驚嚇出聲,卻沒想到那匕首在堪堪接近蕭洛的時候被一枚橫空飛來的暗器集中,斜向一側,愛田夫人慘叫一聲,身形順勢向蕭洛的後面衝去。
正舉着正一的黑衣人毫無防備,面對突如其來的匕首隻得將正一向前一拋。愛田夫人早就料到,收回匕首的同時接過飛來的正一就地滾了幾滾,來到洞口處,脫離了南宮莫易的掌控。
眼睜睜看着情勢急變,南宮莫易神情大動,他手中的黑笛發出尖利的呼嘯聲,瞬間他身後的龍蟒如同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
南宮莫易雙手向前一揮,那些龍蟒開始蠕動着龐大的身軀撲向洞裡的人。
說時遲那時快,愛田夫人早己從袖口裡掏出幾粒藥丸,餵給正一,“正一,快!”
那些龍蟒正要撲向山洞裡的人的時候,忽然間洞裡響起一陣似有若無的“啾啾”聲,忽慢忽快,忽強忽弱,這樣的聲音讓龍蟒瞬間停止了進攻,停留在原處,變得不安起來。
所有的人都詫異地盯着聲音的來源,只見正一雙手扶在脣邊,那聲音正是從他的嘴裡發出來的,隨着聲音的變化,他的眼睛似乎也在慢慢變紅,越來越像野獸的眼睛……
這一驚人的變化讓所有的人都驚詫莫名,沒想到傳說中的魅族人竟然如此神力。
南宮莫易也不免顯得驚慌,他從來沒有想到魅族人的威力竟然高過他十多年的豢養之力,他再次吹起手裡的黑笛,隨着聲音的變化,那些龍蟒又開始躁動,但受到正一的聲音的影響,一時竟有些分辨不清,甚至在原地打起了轉,有幾條焦躁的甚至因爲不知道該聽哪樣的指令尾巴開始擊打山洞,沉悶的聲音在山洞裡迴響。
接下里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正一的聲音居然吸引了近處的龍蟒,碩大的山洞因爲龍蟒的加入而變得有些擁擠,終於,在正一的某種聲音裡那些龍蟒開始互相廝殺起來……
龐然大物之間的爭鬥莫不是驚心動魄,眼前的場面可謂血腥至極,每個人都不免看得膽戰心驚。
南宮莫易大吃一驚,他手裡的黑笛已然開始失去作用。大勢已去,他乘之不備,迅速撲向傻呆呆在一旁的梅霜。
梅霜眼睛一閉,心道我命休矣。
耳邊突如其來凌厲的風聲,聽到一聲慘叫後她睜開眼睛,一襲黑色的簡袍擋在她的面前,剛纔拂面而過的正是蕭洛的衣袍。
而不遠處,南宮莫易捂着帶血的手正跌坐在地上不得動彈。
一直在一旁的楚惜若上前將南宮莫易捆了個結實。
她正要開口,眼前忽然飛來一血淋淋之物,一雙藍寶石的蛇眼對着她。梅霜忽然間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皇上,這用藥都好幾日了,怎麼她還未醒來?”
停了一會,那聲音又小心翼翼道,“皇上,還是回吧,等醒了我再告訴您。”
一聽這聲音梅霜就知道是誰了,她閉着眼睛,沉住氣。
在想好和蕭洛如何面對的種種之前,她還是裝死的好些。
停了一會,隨着腳步聲遠去,她確信跟前沒人了,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紫檀牀榻,錦繡被衾,就連榻前的珍珠簾子,一切都未變,皆是她離開前的模樣。
眼前的一切不免攪動她塵封已久的回憶,後花園的繁華如許,還有後花園的一切……良久,她長嘆一聲,“往事如煙,不可追矣……”
“不可追?那當如何?”
低沉的聲音瞬間將梅霜從久遠的思緒里拉回到現實,同時身子僵住,卻不敢回頭,心裡開始沒有節奏的撲通直跳。
這女人早就醒來卻一直裝着未醒,如今看着她患得患失的模樣,站在一側的蕭洛早就是胸中燃起一股怒火。
若不是此番僥倖,自己趕到及時,她哪有命在?如今大難不死,她居然還酸不溜丟得說出“往事不可追”這樣輕巧的話。
沉默了一會,聽出九五之尊話裡的沒好氣,梅霜只得下牀,都沒敢看蕭洛的臉色,恭謹跪下,“皇上……多謝救命之恩……”
這話說的,連梅霜自己都聽得出話裡的乾巴巴,不過,除此之外,她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蕭洛瞄着跪着的梅霜,轉身坐下,兀自開始品茶,既沒有應聲又沒有讓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