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得仁見我如此,嚇得魂飛魄散,替自己辯解說,這不是他自己的本意,否則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如此做。
宣泄了一番後的我,腦子也稍微冷靜了一點,知道他說的話基本應當是真的,他一個奴才,沒有主子的示意,諒他也不敢做出如此膽大妄爲之事。
更何況,讓他與蝶兒躺在一起,是對蝶兒的一種侮辱,他的帳,待我將蝶兒送入皇陵之後再來與他清算也不遲。
於是,我停下動作,命令他將蝶兒給背了上來。
看着那已經有些腐爛的草蓆,我渾身都有些顫抖起來,幾乎都有些不忍看向草蓆下面,我怕看見之後,會讓自己痛不欲生。
過了片刻之後,我才終於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將草蓆給揭了開來,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漆黑如焦炭、類似於骷髏一般的東西,根本辨認不出個人形來。
唯一讓我有點熟悉的是一塊佩帶在那上面的玉佩,那是蝶兒從不離身的東西。
因着玉佩本身不名貴,卻被她如此珍惜,我曾好奇的詢問過她,這塊玉佩的來歷,她說這是因她幼年體弱,她外婆去廟中爲她求來祛病辟邪的。
看到這塊玉佩之後,我心猶如被人拿着刀,一下下狠狠的剮着,那種劇烈的疼痛終於在我全身肆無忌憚的蔓延開來,讓我疼得無法呼吸,無法喘過氣來。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昏厥過去之時,林桀突然將手放在我的胸前,給我渡入了一些內力,讓我紊亂的氣息稍微變平穩了一些。
隨後,他勸導我,人死不能復生,讓我將秦蝶兒送入皇陵,早點入土爲安。
可是,此時的我,已經不想將蝶兒放入皇陵,讓她一個人孤孤零零、悽悽慘慘的待在那裡。我想將她帶入我的寢宮,這樣我便能日夜陪伴着她,守護着她,讓人不敢再欺凌於她。
而我此話一出,林桀與趙侍衛等人都是一片目瞪口呆之色,我也知道這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但是,此時的我,卻已經無法顧及那麼多,我只想就這樣永遠的與蝶兒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隨後,我也未多加理睬他們,只是低下頭深深地看向草蓆下面,在這一刻,那森森的白骨在我眼中看來也是這般的美麗動人,這也讓我更加堅定了將蝶兒的遺骸帶回寢宮的決心。
於是,我又將草蓆包了起來,準備自己親手將她抱上馬車。
這時,林桀突然又跪倒在我的面前,請求我讓蝶兒早點安歇,說如若我將蝶兒帶回皇宮,只會讓她變成皇宮中的一縷遊魂,讓她永遠不能再投胎。他說蝶兒死時已經這般痛苦,請求我不要在她死後又這般委屈。
林桀的話讓我腳步一滯,我倒確實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方纔我只顧着自己想要她的陪伴,差點再次做錯事,讓她死後又變成遊魂了。
而且,即便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因爲我的間接殘害,蝶兒變成了如今的這個模樣,我感覺自己已經無顏面對林桀,又怎能不答應他的要求呢。
所以,我只能閉了閉眼,非常好痛楚的應允了他。
在去往皇陵之前,我向黃得仁和那幾個一起掘墓的小太監警告了聲,讓他們先回宮,但是,若是敢將今日之事吐露出半句,我株他們九族。
然後,才帶着蝶兒,與林桀、趙侍衛他們一起,往皇陵方向趕去。
一路之上,我貪婪的看着草蓆,輕輕的撫摸着它,一想到等會就要將它連同蝶兒一起放入皇陵,我心中就充滿了不捨與難過。
就這樣,終於到了皇陵下面的下馬碑處,馬車不能繼續上行,只能步行上去了。
往上去時,趙侍衛與林桀都紛紛的要伸出手來,從我身上接過蝶兒,減輕我的負擔。
儘管現在的我,已經確定無甚力氣了,但是,這是我送蝶兒的最後一程,我不願意再假手他人來做。
因而,我拒絕了他們,並將蝶兒緊緊的摟在胸口,一步一步艱難的向前行。
短短的半個時辰,我卻像經歷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多日以來,不吃不喝,又用力過度的我,身子已經有些疲軟了,還伴有一陣陣的眩暈感,可是,我依然強撐着自己,想讓自己在送完最後一程後再倒下。
恍恍惚惚中,目的地似乎是到了,趙侍衛吩咐那個守陵的小太監喊來看守皇陵的劉公公,打開了爲我百年之後建造的陵墓,忍住眩暈感,我一步步的走了進去。
我沒有理會劉公公指給我左側的那間小室,徑自將蝶兒抱進中間的那間正室,這是我駕崩之後,將要居住的地方,能夠同葬在這裡面的只能是我的皇后。
而秦蝶兒則是我心中唯一的後位人選,她過世之後,此生我將不再立後。
我繞過中室的漢白玉牀,來到一個爲皇后準備的繡鳳水晶棺前,命令劉公公打開它後,小心翼翼的將草蓆放了進去。
可是,看着看着,我突然覺得那草蓆實在太礙眼了,是對蝶兒的玷污和褻瀆,便抽出了那牀草蓆,無視劉公公的驚訝,將放置在館內的那塊繡鳳的大紅綢布輕輕的搭在蝶兒身上。
就下來,我本來應當關上棺門,可是,我的手卻關不下來,因爲我覺得,關下來之後,蝶兒便會與我真正的天人兩隔了。
戀戀不捨的我就這樣坐在棺沿邊上,癡癡的向蝶兒看着,不願動彈,也無法動彈。
林桀、趙侍衛、劉公公三人擔憂我會因地宮的寒氣感染上風寒,紛紛的勸我回宮,但是,此時的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寒冷的感覺,就這樣的看着蝶兒,讓我心中起了更大的貪念,我想今夜留在這裡陪她一起度過,這樣我既能多看她一段時間,也爲了避免她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之後,心中會覺得害怕。
因着我心意堅決,林桀、趙侍衛、劉公公三人雖然持有異議,卻也無計可施。
劉公公還建議,要取牀被褥來與我取暖,卻被我搖頭拒絕了,蝶兒現在在裡面受着凍,我也要與她一樣,陪着她。
而且,我現在冷的是心,即便是被褥再多,卻也無法讓我的心暖和起來了。
不想再讓他們繼續浪費這些我與蝶兒單獨相處的寶貴時間,我索性站起身來,將他們送了出去,並且將宮門給關上後,才又重新回到蝶兒面前。
沒有外人在場的我,不需要再刻意壓抑自己,我再次將蝶兒用紅綢包裹着出來,放在自己身上,隔着紅綢親吻着她,邊回憶起往日與她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眼淚就這樣一滴滴的滴落下來,直到鑽心的疼痛再次全部涌現上來,讓我將無聲的哭泣蔓延成肆無忌憚的嚎啕大哭。
自我懂事以來,就從未這般肆無忌憚的痛哭過了。
我不知道蝶兒離開自己之後,自己以後的日子應該怎樣過,心中空空的,彷彿已經找不到任何前行的動力與希望。
我有種渴望,想躺在蝶兒身邊,躺進旁邊那口繡龍的水晶棺中,這樣以後,心便不會如斯般的疼痛和絕望了。
雖然,理智上我知道自己是個君王,不能這般沒有責任感的放棄掉自己的子民,就這樣靜悄悄的離開。
可是,從情感上,我卻希望自己能隨着這個已被自己愛至骨髓中的女人就這般離去,日後便不用再嘗受那錐心刺骨般的相思之苦了,也可以讓自己就這般永遠的安歇了。
這時,理智與情感交戰的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也在這一刻,我做出一個決定,我決定放棄使用內力爲自己運功禦寒,如若我能熬到明天早晨,那我就出了這地宮,繼續辛苦的處理國事,直到我到合適的皇位繼承人後,再重新來這裡陪伴蝶兒。
如若我不能熬到明日早晨,那我就順從天意,長眠在這裡,永遠的陪伴着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