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毛筆,心裡有股要將剛寫的那詞藏起來的衝動,可是又想想,這樣好像不妥,於是,只能作罷。
我強自鎮定下來,微笑着說道:“嬪妾因着下午睡得比較多,晚上倒是難以入眠了,又怕在牀間翻來覆去的,礙着皇上休息,就起了牀,找點事情做做,待到有些睏意了,再上牀安歇。”
“哦,原來是這樣。”皇帝頷道:“朕翻了個身,伸出手來,正想抱抱蝶兒,再一起好好入眠的,誰知道,竟然抱了個空,等了一會,還不見蝶兒進來,倒是看見了外間透進來的微弱光亮,便決定跑出來看看。只是,沒想到蝶兒還有書法這個愛好,快拿些來讓朕鑑賞鑑賞。”
無奈的我,只得硬着頭皮,打算抽出壓在最底下的那春江花月夜,可是越急越亂,抽了好幾次才抽出了那張寫有春江花月夜的紙,遞了與他,心裡已知,我方纔這番慌亂,他定是已經起疑了。但是,還是心存僥倖的暗自祈禱,希望這張紙能將他敷衍過去。
“蝶兒的書法寫得果真不錯,與香兒書法所展現的那種的龍飛鳳舞是迥然不同的風格,蝶兒的書法猶如美女簪花,自是有另外一番獨特風韻啊。看樣子,朕還真是如薑母妃所言,無意之中尋到了一塊寶啊,遇上了象蝶兒這般多才多藝又貌美如斯的女子,也真是朕前世修來的緣分了。”皇帝鑑賞了一番後,讚許道。
我連忙低頭,說道:“皇上過獎了,嬪妾惶恐,嬪妾的雕蟲小技,不敢與淑妃的書法相提並論。”
“蝶兒不必如此過謙。”皇帝微微笑了笑,接着,他話鋒一轉,微眯起眼睛,帶着點銳利的詢問道:“不過,朕比較奇怪的是,方纔你爲何不直接從上面拿張給朕看看即可,還非要去找一張壓在下方的紙啊?難道,蝶兒是不想讓朕看見你方纔所寫的是什麼嗎?”
我心中一顫,終究還是沒有躲得過。我整理了一下慌亂的情緒,鎮定心神的回答道:“請皇上恕罪,嬪妾不敢有這個想法,只是,方纔嬪妾寫字時,滴上一滴墨在上方的紙上,怕污着皇上的手了,所以,才挑了一張乾淨點的。”
“呵呵,原來是這樣,蝶兒真細心。不過,無妨,手弄污了,洗掉便是了。”說完,他徑自走上前來,拿起那張放在最上方的紙,看了起來。
看清楚之後,他有些怔住了,良久,才扔下那詞,走到我身邊,托起我的下巴,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眸,帶些深究似地問道:“蝶兒,爲什麼好好的,突然想着寫出這悽婉纏綿的情感悲曲呢?是朕有什麼讓你感覺到不滿意的地方,方纔讓你有感而嗎?”
我知道,真實的理由已是萬萬不能說的了,說出來,只會讓他白白猜忌和加緊提防而已。恰好,從我身子的這個角度,往左邊看過去,看到了牡丹亭》放在書架上。我連忙急中生智地說道:“皇上對嬪妾恩寵官方帥哥四菜一躺上傳有加,嬪妾自是不可能有何不滿意的地方。只是,今日下午,睡覺起來後,翻了翻蝶兒從宮外帶來的一本雜書消遣消遣,這本書名字叫做《牡丹亭》。其中,編書人在《牡丹亭。題詞》中所說:‘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復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嬪妾方纔憶了起來,有感而而已。其實,也只是無意識的這般寫寫,並無太多特殊的含義,呵呵。”
“哦,原來是因爲這般。還好,不是蝶兒對朕心存怨恨,否則,朕可是會傷心的。現在,蝶兒還是隨朕一起上牀安歇吧。沒抱着蝶兒,朕也睡不着啊。”看得出來,皇帝並不相信我所編出的這個理由,不過,他還是選擇了不再追問下去。
“是,嬪妾遵旨。”見他不再追問,我也自是鬆了一口氣,很乖巧的答應着,然後,就隨着他進入了內間。
經過這番一折騰,倒是給我折騰出一番睡意出來了,捱上枕頭後,過了一會,我便沉沉的在皇帝的懷抱中墜入了夢鄉。
待我第二日早晨醒來時,皇帝又已經離開上朝去了。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很縱容我的,一般來說,皇帝宿在哪個嬪妃的宮中,哪個嬪妃就得早晨起來,幫助皇帝更衣,以便皇帝上早朝。因我晚上大多睡得比較晚,經常,皇上早上起身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他沒有喚醒我,我自是也沒辦法替他更衣。久而久之,讓剪春、剪夏她們代替我給皇帝早間更衣,就形成了習慣。
這整個後宮之中,皇帝早朝時,在牀上呼呼大睡,不替皇帝更衣服的人,可能就我一人了。
所以,我也沒有在意,待剪春那邊膳食準備好了之後,就與她一同去了順寧宮,去看望太后。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皇帝卻沒有如往日那般,就算不來靜心宮就寢,也會來坐上一坐。他幾乎沒有再踏足過靜心宮,彷彿,我這個人又再次被他遺忘了似的。
初時,我有些失魂落魄,雖然他好幾日沒來,我卻仍每日下午就守在殿中等着他。可是,每次等來的卻是失望和傷心欲絕。而從宮人們嘴中聽到他今日有宿在誰誰誰的宮中時,更是讓我心疼如絞。
後來,我不再等待了,也不願再待在靜心宮,這裡有他留下的回憶,會讓我觸景生情,心中生出疼痛感。
於是,我便每日都帶着杏兒、剪春,待在順寧宮中。有時候,我甚至都不再回宮,只是讓剪春回來準備膳食,而我則拉着杏兒,住在順寧宮的偏殿中,打着照顧太后的幌子,實則在逃避,逃避落寞,逃避痛苦。
太后和忠國夫人也慢慢的覺察出什麼,不過,她們可能已經早就知道君恩淺薄這個道理了,倒沒有沒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她們沒有想到我會失寵得這麼快,也爲我沒能在失寵時留下一子半嗣而好生暗自嘆息了一陣子。不過,爲了避免刺激到我,倒是沒有在我面前多說什麼。
不過,太后在我和杏兒的照料和調理下,身子漸漸恢復了一些,精神頭也好了不少。
這個時候,我娘那邊終於有動靜了。
這一日,我爹着人送了一封書信過來給太后,說是急報,劉公公拿到太后手上,太后展開一看,大驚,同時,還帶着憐憫之色地看了看我。
我猜知肯定是與我有關,但是,還是不太確定是不是就是孃的事情。因此,也有些忐忑不安。
終於,太后猶豫不決了很久之後,還是將信遞到了我手上,長嘆了一聲,說道:“孩子,這確實是一個噩耗,如果你想哭就大聲的哭出來吧,只是,人生在世,終究都是逃不過這一劫的,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你也不要太傷悲,還是顧惜到你孱弱的身子。以後,便把哀家當作你娘好了。”
聽到太后如此這番話之後,我已經有些確認了,展開信件一看,果然是如此。信中,我爹提到了舅舅今日一早過去報喪,還帶去了孃的靈位。我爹還懇請太后,能讓我出宮一段時間,說是我娘生前提出的要求,因着她臨終前沒見着我,所以,希望我能陪着她的靈位待上一段時間,能讓她與我多團聚團聚之後,她再安心的離開。我爹說,這樣也算是告慰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看到這份信時,我不禁欣喜若狂,因爲它表示着舅舅那邊的計劃已經在順利進行了,最主要的是,我還能出宮一段日子,這樣還有可能見上娘和舅舅他們。這應該是舅舅故意安排成這樣的。
可是,我也知道,看到這封信後,我的反映不應當是喜悅的,而應當是悲痛欲絕纔對。
於是,我斂住心神,低下頭去,動用內力,硬逼出幾滴眼淚出來,嘴裡喚着:“娘…………。娘…………。”
本來,我只是想在太后面前作作勢,裝裝樣子而已,可是,但我嘴裡開始喚着娘以後,最近所受的萬千委屈一一涌上了我的心頭,假哭也漸漸變成了真哭,心情彷彿也越來越傷痛,直到哭得歇斯底里。
因着這些時日,爲情所困,日日不得安眠,在吃食方面也是應付了事,我的身子骨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加上現在這一番折騰,我眼前開始變得有些恍惚起來。
終於,我支撐不住了,一頭栽倒在地上,這是我自從5歲那年,身體變好之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