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也笑開了:“我的護花使者還在醫院裡呢,但你的花已經站在門外等着你去摘了不是麼?”
他知道冷菲就在那,從昨晚他坐在這裡開始她就一直在那,估計是怕他會想不開吧。
他調回目光,狠狠瞪着她,手,沿着她的臉頰緩緩下移,撫過她的脖子,落在她的肚子上,他的手,冰涼的,讓初夏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最終,他的手,還是稍稍離開了她,他的聲音重又響起,依然是無比諷刺地:“其實你當初何必來屈就我呢,畢竟,你認識那個人在先,他也一直對你一往情深,不是嗎?”
初夏一時有些恍惚,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對不起,沐警官,手續已經辦完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話剛一說完,她就轉身準備立即離開,但是,沐辰逸伸出手一把就拉住了她,冷冷地:“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梅開二度,那麼,我似乎也應該給你準備一些賀禮。”
初夏的心底一痛,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曾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兩個人,就只剩下對彼此冷言冷語的傷害,而且,一定要把對方傷得遍體鱗傷,才肯善罷甘休?
“謝謝,我不需要你任何東西。”她轉開頭,安靜走了下去。
“初夏!”沐辰逸喊她,淒厲的,帶着哽咽的,“你能不能回頭,讓我再看你一眼?”
他沙啞的聲音好似一把鈍刀,撕扯着彼此的心臟,她無聲嘆息,見與不見這一面又能怎麼樣呢?她繼續向前走。
“初夏,你再給我抱抱行嗎?再讓我吻你一次行嗎?”
她終於站定,他飛快衝了過來,死死地抱住她,兩個人一同後退着,抵在了牆壁上,他的脣印了下來,他吻得近乎發狂,一遍遍的糾纏,怎麼也不肯放開,他像是要用這種方式,讓她記住他曾在她生命中走過的痕跡。
當着冷菲的面,終於戀戀不捨的放開她的脣,兩個人氣喘吁吁的,他撫摸着她的臉,眸子裡依然閃動着淚光,“初夏,我爲什麼要偏偏遇上你?”
她搖頭,別問她,世上究竟有多少偏偏是無從解釋的?腦海中太多回憶在翻騰,只能垂下眼瞼將要奪眶而出的淚生生鎖住。
“誰叫我命不好,偏偏遇到你,我認了,初夏,我們復婚吧,我接受這個孩子。”他低啞地笑起來,胸膛起伏得厲害,黑亮的眼眸映着她的影子,悲傷且深情。
“沐老師,好好道別吧,別這樣,我看着心裡也難受。”初夏咬住自已的脣,不住的顫抖着,發涼的手,也慢慢的撫摸上他的臉,如果不是因爲還有媽媽,她想她未必會堅持離開他的吧,恨,終究大不過愛!
縱然她再鐵石心腸,也受不住了,她不是瞎子,這男人對她好到什麼地步,她看得見,她不是麻木不仁,這男人怎麼寵她,她感覺得到,總不斷地跟自己說這對段婚姻對他來說不過是個遊戲,他從沒有真心對過她,可人家真真切切的給了你真心的。
可是,他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啊,在他和媽媽之間,她必須選擇媽媽,在她與仕途之間,他必須選擇仕途,命運已經徹底不願再給他們半點活路,捨不得又怎樣?心痛到死又能怎麼樣呢?初夏死命的抱住他的腰,臉貼着他,滾燙的眼淚烙印在他的胸口。
他的身體僵硬着,眼睛又紅上了幾分,他抱住了她的身體,這一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下了所有的決心,這一刻不能再放手,他什麼什麼都不要了,只要她。
可是,她還是殘忍地用手背抹去他試圖留下的痕跡,淡淡的笑了,“老師,再見了,不,是再也不會見了。”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劃落,那顆淚珠仿若一個霹靂狠狠的震在了初夏的心口深處,撕心的疼!該死的,害她強忍了許久的的眼淚也緊隨其後不爭氣的就也跟着流了出來。
“沐老師,大學四年裡,和你在一起的所有瞬間,只要我沒失憶,我都會記得的,而你,從今天起也要幸福啊!”她對着他努力地笑起。
他也想笑的,可終究不是個好演員,是的,這場拍了四年的戲,是該‘劇終’了,他閉上眼,彷彿看到導演編劇和很多工作人員在收拾道具,這只是一場戲而已,他沒必要這樣投入的。再睜眼,民政局前的廣場上仍舊只有秋風在呼嘯,沒有導演,也沒有道具,現實到底不是戲,他深吸了口冷風,然後吻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最後將那個吻貼在了自己的胸口,苦笑,原來他也吸上毒了,這毒品就叫初夏,一旦沾上,就戒不掉了,時間久了,就是致命的傷,可他比那些真正吸毒的更慘,那些人在毒癮犯了的時候還可以用錢買,他呢?用多少錢纔可以買回她對着他笑的日子?買回那逝去的四年時光?
秋風碩碩,刮在耳邊,天都似在哭泣,那滿腔傷心,全數抖落,遠處,層林盡染,漫天喧囂,可他的心將從此走向一片荒疏。
終於,他哽咽着問她:“初夏,如果在我們一開始相愛的時候我就向你坦白我的目的,你會不會選擇站在法律的一邊,大義滅親來支持警方的行動,那你我之間還會不會是今天的局面?”
她在他身前擡起頭,霧濛濛的眼看着他。
他輕輕撫着她的長髮,頓了頓,幾不可聞的悶聲說:“在我的過往歲月裡,一直生存在這樣佈滿死亡威脅的生活裡,步步驚心,處處危險,好幾次死裡逃生,但我都沒有半點後悔最初選擇這份工作,也許這一生我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那樣對你,不管我想了多少辦法來減輕這件事對你的傷害,可到頭來,還是我親手葬送了我們白頭到老的可能。”
初夏目不轉睛,似要把眼前的人看個通透,半晌,終究化成決然:“沐警官,我只是個最普通的小老百姓,沒有那麼多的英雄壯舉,我支持你忠實自己的信仰,忠於法律,但其實如果你選擇了向我坦白,我恐怕也不會站在你這一邊,我只會,也讓你親手將我送到監獄裡,所以我應該要謝謝你,至少讓我還能擁有自由,只是,寧願此生從來沒有遇見過你。”
時過境遷,她已經不知道可以再說什麼了,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明明該恨的,可就是恨不起來。
他最後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目光最後一次從她臉上拂過,分明是繾綣留戀的,卻轉身便決然地離開了,生怕慢了一秒就會遲疑,他沒都沒看冷菲一眼,鑽進路邊一輛出租車裡,吩咐着司機快點開車。
直到這一刻,他才卸下隱忍的面具,坐在車裡無聲的嚎啕大哭,他真的錯了麼?如此傷害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可時光倒轉,他還會是做出這樣的選擇,世事弄人,錯的是老天一早就不該讓他揹負如此大的責任,錯的是老天不該讓他們從一開始就無法選擇。
司機一臉擔憂的回頭看他,給人一種錯覺,他會這樣一下子喘不上氣,就會過去了一樣。
他絕決離去,她靜靜流淚,他萬念俱灰,她心痛不已……誰在對誰說着言不由衷?誰已離去,誰又獨留,誰似天地一孤鴻?
就這樣結束了嗎?
初夏目送着車子離去,她只是沒想到,剛毅如他,腹黑如他,高冷如他,竟也會哭成這樣。可是,她卻不想再心疼了,大步向前,只是在經過不遠處的冷菲身邊時,她頓了頓,昂起頭說:“恭喜你,他是你的了,我還記得你跟我打的賭,你贏了,只不過,贏的是我先不要了的東西而已。”
冷菲呆在原地,將一切都收入眼底,第一次在初夏面前啞口無言,腦子裡只不停的想着他哭了嗎?那個倔強的男人,那個常年與毒販打交道心理素質過硬的男人,也會哭嗎?
[十月十日,陰,路上我哭了,眼淚再一次崩潰下來,無能爲力這樣走了,再也不敢驕傲奢求,不管我怎麼跨越,不管我怎麼想努力,你還是離開我了,我還能夠說些什麼,我還能夠做些什麼?我好希望你會知道,因爲愛你所以我讓你走了……]
關掉文檔裡自離婚後每天都會寫一篇的日誌,他趴在電腦前,輕輕閉上眼,有時,愛也是種傷害,殘忍的人,選擇傷害別人,只有善良的人,才選擇傷害自己,初夏是,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