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披着他的外套坐在窗臺上,眼前的城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沉睡着,只有她和那些準備犯罪或正在實施犯罪的人是清醒的,她笑了一下,嘴脣上還殘留着這個男人的氣息,心裡卻彷彿一個無底的深淵,很明白,這個男人,她能擁有的時間,已經屈指可數。
就這樣定定地看着他俊逸的睡顏,此刻他像個安靜的孩子,有着溫情的輪廓,一點點仔仔細細地看着,其實已經看了一個晚上,但怎麼看都看不夠,本來是想要就這樣悄悄離開的,可還是捨不得啊,她想有的話還是當面說清吧,即使最後要走也能走得不留遺憾,心裡的空洞越來越大,像是被什麼不明的物質一口口地蠶食掉,一碰就痛不可當。
同樣的夜晚,遠在天邊的另一個角落還有個人跟她一樣,在城市的黎明來臨之前,對着夜空發呆,這日子過得,似乎平靜了一些,又似乎連心都空了。
有時候一覺醒來,初夏常會想,那四年發生的事,那麼多開心的歲月,那麼多痛苦的時光,那麼多無法言說的屈辱和傷痛,究竟只是她虛構的夢境,還是真實地存在過?她究竟是恨他的所作所爲,還是恨現實將她的童話故事被扭曲了,變得充滿罪惡,鮮血淋漓。
她不願意再去想,躺回牀上,整個人都蜷在一起,縮成小小的一團。
他就這樣在暖陽中緩緩醒來,冷菲立即笑起,想要給他一個擁抱,卻在看到沐辰逸看到她就立馬變得慘白的臉色時,她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試圖從沙發上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未着寸縷,手忙腳亂地找到扔在一邊的衣褲,在被子裡慌慌張張地穿上,臉漲得通紅。
“昨晚你喝醉了,把我當成了初夏是吧,沒事,我不介意。”她很快鎮定下來,沒什麼,真不要緊。
“對不起,我那時候神智不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沐辰逸還想說什麼,卻被冷菲打斷了:“我說了,我不介意。”
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向她說對不起,竟然還是因爲那個女人。
“對不起,我介意。”他不會無恥的讓冷菲來當初夏的替身,供他今後發泄男人的本能,他的聲音沙啞,透着一股深深的懊惱。
冷菲勉強扯起一絲笑容:“沒關係,我懂。”有一瞬間的衝動,她真的很想告訴他,其實,她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的,可是,她不會說,明明知道結果是什麼,所以,不說也罷。
她知道,他一向欣賞她轉身轉得漂亮,放手放得乾脆,這也是,她從昨晚開始就已想到的結果,這次,她不會以這個理由糾纏他,只有這樣,他纔可能因爲愧疚而記她一輩子,如果以此爲要挾死纏爛打,那麼她不但得不到他的人,連心也永遠失去了她該有的位置,她不跟初夏爭他的人了,但是他的心,她還想再爭一爭,哪怕到了天涯海角,也要爭一爭。
沐辰逸沒再說什麼,畢竟整件事下來,冷菲並未做錯什麼,都是他的錯,他害了兩個女人的一生,他罪不可恕。
沒再看她一眼,就這樣搖晃着拉開門走了出去。
她對初夏所作的一切,無論人前,無論人後,當真以爲他什麼都不知道嗎?那天初夏是被冷菲帶來的,雖是爲公但也是她的私心,還有昨天晚上,如果冷菲沒有刻意弄他,他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
現在的他,抑或一時會被悲傷矇蔽,但,從不盲目,他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而不是別人讓他去要什麼,只是,有些事情,有些心緒,需要時間來慢慢沉澱,在認清楚這一點之前,他走了很長一段彎路。
他已明白,冷菲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他感謝她曾給予的愛,但是,徹底過去了,冷菲給他的是初戀,初夏給予的也同樣如此,每個人的初戀大部分都是十分純情的,但在告別了初戀這道門檻之後,愛情就衍生出了多種姿態,有的人是拿來成長的,有的人是拿來生活的,有的人則是拿來懷念的,冷菲的這份愛他會放在心底沒人知道的角落珍藏着,但初夏是他準備一輩子拿來愛的。
她用一種純粹的感情感染了他,在她的世界裡,沒有名利,沒有醜惡,只存在一種信念,可他從始至終,都對這段婚姻充滿矛盾及不自信,她是那麼年輕,如果她累了,不再追逐他的腳步,他是不是會墜入感情的黑洞,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現在多想調轉步伐迎上她的笑臉,而他竟然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了,愛情讓人變得膽怯,讓原本就膽怯的他徹底成了懦夫。
他沒走多遠,一大早又把江小野給騷擾了,錦苑裡,兩個大男人窩在牀上,大眼瞪小眼。
“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不像你。”
沐辰逸沒有力氣,輕輕開口:“那你告訴我,什麼才叫像我?”
江小野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沒什麼表情地抽着煙對他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想離也離了,還能怎樣,如果不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一個,那麼以後的時間怎麼樣消磨,以及和誰再在一起消磨,其實都差不了太多,也都不會再那麼重要了,忘了吧,如果不能和初夏,又不願和冷菲,早晚還會有另一個女人出現,來接替她們的位置,早晚的事!”
沐辰逸笑一笑,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也沒有一點想要遮掩的心思,所有的高傲和清冷都如同夜空星辰般在一夜之間直墜海底,聲音裡有絲無奈的疼痛,“我沒有辦法,也做不到那樣灑脫。”
是,他試過但什麼辦法都沒有了,他已經徹底完蛋了。
“沒出息!”江小野從鼻子裡哼哼。
“你現在說得那麼瀟灑有什麼用,我等着看你失陷的那一天。”沐辰逸的聲音裡終於有一絲不懷好意。
“哼哼!”江小野輕笑一聲,*了一口煙,絲毫不以爲意,連辯駁都懶得,人這一生,再多的情情愛愛,也不過是匆匆那些年,誰離了誰不能活?他愛了冷菲十幾年,最後連根毛都得不到,他要死要活了嗎?一想到這一點,他根本是連去愛人都懶得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只要盡歡就好啊!男人的那功能,放哪個女人身上都一樣好使,至於那顆心,既然最愛的人不稀罕,那他就自己留着唄。
他和江小野之間談話的內容第二天沐辰逸已經不太記得了,但獨獨對他的一句話記得很牢,江小野說,“如果你不振作起來,拿什麼去重新追回屬於你的東西?”
這之後他沒有酗過酒,也沒和江小野說起與冷菲發生的那件事,每天正常上班,沒有任何人再和他提起初家的案子,所有人也都像事先說好了一樣,都不來打擾他,這樣很好,沐辰逸想。
“阿逸,你是什麼意思?昨晚兩家人商量我們的婚事,等你到八點你都不來,打你電話也不接,你存心的就是想讓我下不來臺對不對!”冷菲將車鑰匙拍在桌上。
沐辰逸看了盛氣凌人的冷菲一眼,對一旁辦事的警員頷首,警員趕緊將目瞪口呆的將門帶上。
他面無表情的繼續翻閱卷宗,微掀脣,“菲兒,我一早就說過了,我的妻子只有初夏,只要她活着,就不會改變。”
冷菲唰地將他筆下的卷宗抽出扔到地上,怒火中燒的大吼:“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真是搞笑,明明就是演戲,演着演着你還脫離不了角色了是不是,沐辰逸,你演的戲早就大結局了,醒醒吧,那個女人有什麼好,我哪裡比不上她了,至少我是清清白白的,可她呢,不過是個毒販走私販的女兒罷了。”
沐辰逸拍桌而起,“不要再跟我提這個破事,當初你從江小野那知道我是被迫的爲什麼不支持我半途而廢?我本來都打算放棄了,是你讓我爲了前途爲了能重回警隊不惜讓我和她上牀假戲成真繼續去誘騙那無知小女人的,菲兒,你該知道我的爲人,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把身子給了我,我就必須要對她負起一生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