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

薛鎮山聞言一怔,一時如墜五里雲霧之中,不知這神秘的老婦人究竟有什麼話要說,竟嚴重得要把房門也關起來。

那少女應了一聲,果然去關外間的房門。

只聽文無咎的聲音傳了進來道:“與我同來的薛相公還在裡面,你怎的要關門了?”

那少女冷冰冰的道:“家師有重要的遺言要跟他說,故而命我關門。”

文無咎笑道:“我可以進來麼?”

那少女仍是冰冷的道:“不行,家師交待過了,要暫時委屈你一會,等在外面!”

只聽文無咎沉聲道:“爲什麼?我和他既是一道而來,就有理由一道見令師黃山嫠婦!”

那少女平平靜靜的道:“那麼方纔你爲什麼不跟進來?”

文無咎輕輕哼了一聲道:“這房中陰沉黑暗,臭味燻人,如非必要,我實在不想進去!”

這話說得十分刻薄,那少女登時怒叱道:“今天如不是因我師父病重,我立時就把你打下山去!”

文無咎輕輕笑道:“也因爲你師父病重,我原諒了你,要不然憑你方纔那兩句話,就該教訓你一頓!”

薛鎮山在房中聽得清清楚楚,雙眉微鎖,投注了黃山嫠婦一眼,緊走幾步,趕了出來。

只見文無咎半在門內,半在門外,與那少女俱皆劍拔弩張,眼見就要動起手來!

薛鎮山大感爲難,吶吶的道:“文姑娘……”

那少女見薛鎮山趕了出來,重重的哼了一聲,寒着嗓子道:“家師吩咐之言,想必你也聽到了,如果你尊重家師之言,就請把貴友請了出去,閂上房門,否則,也任憑你們了!”

不待話落,旋身一轉,走了回去。

文無咎怔了一怔,哼道:“這丫頭倒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物……”

眸光向薛鎮山一轉,又道:“她把難題推到你頭上了,看你怎樣處理吧!”

薛鎮山微籲一聲道:“這事只好有屈姑娘了!”

文無咎冷冷的道:“你也是同意把我關到門外的了?”

薛鎮山苦笑道:“這是那位黃山嫠婦前輩的意思,她已是垂死之人,就依她吧!”

文無咎眸光一轉,道:“我懷疑她的用意,爲何怕我聽到?”

薛鎮山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我已看出她對鬼仙杜靈又恨又愛,懷着這種矛盾痛苦的心情在這裡一住這麼多年,難免會有些古怪脾氣,何況她已重病欲死,文姑娘難道還如此重視這些小節?”

文無咎慢悠悠的嘆籲一聲,無可奈何的道:“好吧!不過……”

聲調一沉,又道:“不論她向你說些什麼,都要快些出來,別讓我等得太久。”

說着果真退了出來。

薛鎮山暗暗籲出一口長氣,微帶歉意的道:“那就委屈姑娘了……”

說話之間,連忙輕輕掩上房門,依言閂了起來。

然後,他懷着沉重的心情,再踏入內室之中,只見黃山嫠婦精神似乎好了甚多,斜依在那少女身上,坐了起來。

見薛鎮山重新走回內室,立即神態沉肅的道:“與你同來的女孩子當真與你毫無關係麼?”

薛鎮山沉凝的道:“晚輩沒有理由欺騙前輩,那位文姑娘不過是受人之託與晚輩帶了一個信息,因之偶爾同行……”

黃山嫠婦搖搖手道:“這樣就好……”

喘吁了一陣,接下去道:“杜老兒在臨死之前,可曾說過他與我的事?”

薛鎮山搖搖頭道:“沒有,他老人家就只簡簡單單的要晚輩來看望您一次,另外,就是……答應您一件事……”

黃山嫠婦呵呵的苦笑了一陣,道:“過去的事,我也不願多說,不過,我就要死了,不妨簡單的告訴你一點,直到如今,我也仍難給他下個定評,他使我恨他,也使我想他……”

薛鎮山實在搞不清這老婦人與鬼仙杜靈究竟是什麼關係,既恨他,就不該想他,既想他,就不該恨他,這……?

忖思之間,只聽黃山嫠婦續道:“老身年輕之時,在甘涼道上是出了名的美人兒,即使是玉門關外的大漠之中,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薛鎮山對這一點倒不懷疑,因爲黃山嫠婦雖說已是又老又病,但她美麗的輪廓仍在,看得出年青之時一定很美。

黃山嫠婦停頓半晌,因提及往事使她情緒激動,褶皺的臉上也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只見她兩眼半閉,慢悠悠的又道:“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中,老身與鬼仙杜靈初次相遇,杜老兒那時也正當年青之時,一見老身頓時阿諛奉承,苦苦窮追……”

她脣角間牽動出一絲笑意,接下去道:“在那時,爲老身美色所顛倒的武林少年,多如過江之鯽,要記也記不清楚,老身都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鬼仙杜靈其貌不揚,在所有追逐老身的少年中算得是最醜陋的一個,老身自然更沒把他看在服裡!

“鬼仙杜靈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他看準了老身不會假以詞色,更不會對他產生情感,所以他就起了不良之心……”

她變得森顏厲色,咬牙接下去道:“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他憑恃着他的武功,把我擄到了一座深山之中的廢寺之內。

“他跪在我的腳前,求我嫁他爲妻,他說了無數的甜言蜜語,他並說如果得不到我,就沒有勇氣再活下去……”

她喘籲着停了下來,薛鎮山忙問道:“他老人家當年定然是誠心真意的愛你。”

黃山嫠婦嘆口氣道:“我嘲笑他,譏刺他,用最苛毒的話罵他,任憑他說什麼,我都認爲是最下流,最難聽的話,最後,終於激起了他的怒火……”

薛鎮山心中一動,他已意料到發生了什麼事,忍不住又接口道:“前輩當時就應該也替他想上一想,如果逼得他挺而走險,事情就不妙了!”

黃山嫠婦咬牙道:“不錯,他居然使出了最卑污下流的手段,強姦了我!”

薛鎮山沉默無言,黃山嫠婦也收住了話聲,一時之間,房中的氣氛沉寂得使人感到窒息。

良久。

黃山嫠婦方道:“他雖在氣憤激動之餘逞過獸慾,但事後卻也有了悔意,而我,當時則是隻求一死!

“自然,他又盡了最大的耐心,日夜照顧我,阻止我自殺,但當時我恨透了他,日夜不停的用最苛毒的話罵他!

“最後,他知道無論如何也無法得到我的原諒,於是,他點閉了我的穴道,悄悄給我家中送去了信息。

“我的父母把我接回家中,雖然得到了母親的慈愛,但卻無法獲得父親的諒解,而且,這消息迅速的傳遍了江湖,使我父母的名望聲譽大受損傷,這都是杜老兒害了我!

“我無法再在家中耽下去,也無法再在江湖上立足,於是,我到了黃山,就在這裡住了下來。

“我沒有再見過鬼仙杜靈,但以後我才知道,幾乎有五年之久,他都在暗中跟隨着我,保護着我,但他卻沒有再來見我。

“他常常暗中託人送些東西,表達一下他的問候之意,由那些人的口中,我知道鬼仙杜靈不但一直對我負疚,而且他一直不曾婚娶,數十年來並無改變,這倒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神情黯然的接下去道:“雖然他對我的手段不當,這份癡情倒是十分真摯,所以,我有時恨他,有時也會想他……”

薛鎮山道:“這樣看來,杜老前輩也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如果再度向你求恕,也許不會彼此遺恨終身!”

黃山嫠婦沉聲一嘆道:“我自稱黃山嫠婦,一來是用以咒他,二來也是對他的一種暗示,但這老鬼卻是死心眼兒,不知道我既自稱嫠婦已是把他視爲夫君了……”

話鋒一頓,又不停喘吁了起來,顯然因爲情緒的激動,使她的病況又爲之沉重了起來。

那少女連忙溫柔的在她背後輕輕按摩,一面輕聲陪笑道:“師父,你說了這麼多的話,該歇一會兒了!”

黃山嫠婦咬咬牙關,勉強振作了一下,道:“徒兒,自從爲師臥病以來,你也夠苦的了!爲師心中明白,今天……已是大限到了……”

那少女含着眼淚強笑道:“師父,不要說這些,一點點小病,又有什麼要緊,只要您能靜下心來休養,很快就會好的……”

黃山嫠婦搖頭苦笑道:“爲師若非心願未了,只怕早已拋下你走了,現在且不說這些,爲師有重要的事情向你們交代……”

轉向薛鎮山道:“杜老兒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可曾向你限定過什麼範圍?”

薛鎮山怔了一怔道:“這倒不曾……”

略一沉忖,朗然接下去道:“只要老前輩有什麼心願未了,晚輩一定全力替您去辦也就是了!”

黃山嫠婦聲調一沉道:“如果我要你的項上人頭,你也肯割下來麼?”

薛鎮山聞言一震,心頭不禁一沉,但卻毫不遲疑的道:“杜老前輩遺言之時,雖然不曾限定什麼範圍,但既是要晚輩答應一事,那就是說只要前輩提出來,晚輩就會答應……”

略無憂懼的昂然道:“果爾前輩是要我一死,晚輩立刻動手自裁!”

黃山嫠婦脣角牽動,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道:“事情倒是沒有這般嚴重……”

轉向那少女道:“徒兒,爲師眼見就要不行了,對爲師的最後遺言,你也肯聽麼?”

那少女忍不住哽咽出聲,抽抽噎噎的道:“不論師父吩咐什麼,徒兒無不遵命!”

黃山嫠婦又強自振作了一下精神,道:“那很好,爲師一無牽掛,只有你,使爲師無法瞑目……”

那少女急道:“師父,您……”

黃山嫠婦搖搖手,打斷她的話鋒,一字一頓的接下去道:“老身要你們兩人結爲夫婦!”

“啊?!……”

薛鎮山萬萬料不到有此一着,忍不住啊了一聲,那少女則一聲不吭,面部嚴肅得有如一座雕像。

黃山嫠婦哼了一聲,道:“怎麼,你不肯麼?”

薛鎮山吶吶的道:“這……這……”

黃山嫠婦冷峻的道:“如果你不肯,那也不能勉強,你可以走了!”

薛鎮山容色一正,道:“既是前輩誠意提出此事,晚輩只好應命了……”

忍不住向那少女瞄了一眼,又道:“晚輩之所以爲這事遲疑,只是恐怕連累令徒吃苦,因爲晚輩身負家門血仇,遊蕩江湖,幾乎整個武林之中,都在搜捕於我……”

黃山嫠婦正色道:“老身不管這些,只要你把她視爲結髮之妻,一生永不相負,也就夠了……徒兒,你呢?”

那少女低眉俯首,幽幽的道:“既是師父之命,徒兒沒有多言的餘地!”

黃山嫠婦頷首道:“爲師不會害你,只以他不背諾言,速來黃山之事看來,必是一個正直可託之人……”

聲調沉肅的接下去道:“江湖兒女,不必拘於俗禮,老身要在死前看你們交拜成禮……”

薛鎮山又一怔道:“難道就此草草成婚?……”

黃山嫠婦掙扎着道:“只要心誠意誠,一言之諾,終身不悔,草率一些,又有什麼不可……你們只要在老身面前對天一拜,而後交拜一禮,就是終身的夫妻了!”

薛鎮山沉凝無言,但萬思千慮,齊上心頭,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黃山嫠婦催促着道:“快些,一個是武林豪傑,一個是巾幗英雄,難道還要這般忸怩做態麼?”

那少女已經姍姍的走了過來,薛鎮山無可奈何,只好在黃山嫠婦指示下與那少女交拜成禮,就這樣結成了夫妻。

黃山嫠婦悠悠的嘆了一口長氣,道:“這樁心願,總算了了……”

聲調微弱,病勢忽轉沉重。

那少女大吃一驚,急忙跑了過去,叫道:“師父……師父……”

黃山嫠婦斷續微弱的道:“爲師……不行了……但願你……們……夫妻,白……頭……到……老……”

原來她心願未了,始終強提着一口真氣,但心事既完,真氣隨之渙散,人也隨之衰弱了下去。

那少女大驚失色,哭道:“師父……師父……”

但黃山嫠婦愈來愈是不濟,最後終於兩眼一閉,撒手西歸。

那少女哭得死去活來,薛鎮山亦不禁爲之淚下。

忽然——

只聽一陣擂門聲傳了過來,文無咎的聲音在門外大叫道:“薛相公,薛相公……”

薛鎮山恍如夢醒,匆匆的道:“是那位文姑娘,我倒幾乎把她忘了!”

當下匆匆趕了出去。

房門開處,只見文無咎滿面困惑的站在門外,道:“是那位黃山嫠婦……”

薛鎮山接口道:“已經去世了!”

文無咎微喟一聲,道:“現在咱們可以走了麼?”

薛鎮山雙眉深鎖,道:“另外還有件事不曾告訴姑娘……”

面色一紅,一時吶吶的不便出口。

文無咎眸光一連數轉,道:“究竟是什麼事呢?”

薛鎮山咬咬牙道:“因爲某種原故,在下……在下……”

只聽另一個清脆的聲音接道:“這也是怕丟人的事麼?我來替你說吧,我們已經結爲夫妻了!”

原來那少女也已收住哭聲,到了薛鎮山身後。

那少女輕輕數語,卻像一記沉雷一般擊得文無咎全身猛然一震。

一時之間她如觸蛇蠍,幾乎一下子跳了起來,又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連心也涼透了。

只見她雙眉森豎,喝道:“你說什麼?”

那少女寒着臉道:“我不是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們兩人已經結爲夫妻了……”

話鋒微微一頓,又道:“先師初喪,不便接待雅客,芳駕如無見教,可以請便了!”

文無咎咬牙喝道:“住口……”

轉向薛鎮山道:“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薛鎮山大爲尷尬的道:“她說的確是實言!”

文無咎道:“你也已經同意了?”

薛鎮山頷首道:“不錯。”

文無咎氣得怒目咬牙的道:“方纔不是黃山嫠婦死了麼,爲什麼反而是你們兩人成了親?這算是什麼名堂……”

薛鎮山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之事,是黃山嫠婦去世前主持此事,要在下當她之面交拜成禮,娶了這位姑娘!”

文無咎大叫道:“你們已經交拜成禮?”

薛鎮山頷首道:“不錯,至少在名份上,我們已是無法更改的了……”

目光困惑的盯注在文無咎臉上,道:“姑娘怎麼了,在下婚娶之後,與姑娘同行豈不更方便一些?……”

文無咎厲聲道:“見你的大頭鬼……”

接着又仰天格格狂笑了起來。

薛鎮山雙眉深鎖,暗忖:“莫非她忽然瘋了麼?”

當下連忙沉聲叫道:“姑娘……姑娘……”

文無咎終於收住笑聲,道:“當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章臺鳳一着之疏,敗在我手,料不到我又以一着之疏,拱手他人……”

薛鎮山大急道:“姑娘,你究竟是怎麼了……”

文無咎仍然狂笑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沒什麼可談的了……”

眸光凌厲的投射了那少女一眼,叫道:“看你們能否美滿得了!”

那少女平平靜靜,淡淡哼了一聲,並未答言。

文無咎神情也平靜了一些,向薛鎮山道:“再見吧!但願你能幸福……”

嬌軀一轉,飛身而去。

薛鎮山怔了一怔,叫道:“姑娘……文姑娘……”

喊着縱身欲追,因爲在出岫洞前,文無咎曾向他訴述過身世,她曾要在那裡削髮爲尼,是他一力勸說,才使她打消此念,如今眼看她如此而去,未免有些責任未盡之感。

但他甫欲舉步的身子,卻被那少女拉了下來。

只聽她淡淡的道:“她是不會回來的了,不追也罷!”

薛鎮山嘆口氣道:“這位姑娘實在是個怪人,看她平時聰明伶俐,想不到也有這種糊塗的時候!”

那少女淡淡的道:“不談她吧……既然她如此堅決要走,留也是留不住的……”

話鋒一轉,道:“先師遺體未殮,你先來幫幫我呀!”

薛鎮山輕喟一聲,與她相偕轉回內室。

於是,依照那少女的意思,就在房中挖開了一個墓穴,把黃山嫠婦的遺體埋葬了下去。

那少女哀哀盡禮,直哭得雙目紅腫,悲傷不已。

待至一切完齊之後,天色已到了黎明之時。

薛鎮山拍拍昏沉的頭腦,道:“姑娘,令師既已去世,此地已不可久留,咱們……”

那少女柳眉微蹙,道:“夫君叫我什麼?”

薛鎮山一震道:“這個……”

忽然噗哧一笑道:“我們已是夫妻了,我竟然還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那少女低低的道:“寧小鳳!”

“寧小鳳?!……”

薛鎮山頓時覺得轟的一聲,差點沒昏了過去,一時臉色蒼白如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小鳳微微一驚道:“夫君,你……怎麼了?”

薛鎮山搖頭苦笑道:“這真是冤家路窄……”

寧小鳳訝然道:“夫君究竟是說什麼?”

薛鎮山咬牙道:“實不相瞞,你我本是仇人!”

“仇人?!……”

寧小鳳強笑道:“夫君是在說笑了!”

薛鎮山凝重的道:“並不……”

迫切的追問道:“姑娘家中有些什麼人?”

寧小鳳困惑的嘆口氣道:“只有我爹爹……”

薛鎮山接口道:“令尊可是神風門中的一位長老?”

寧小鳳吶吶的道:“大概是吧,不過……”

眸光盯注在薛鎮山臉上道:“我母親死時我只有十歲,以後不久就離開了家鄉,至於我爹爹……我倒是並不十分清楚……”

薛鎮山苦笑道:“倘若我說出一件事來,只怕你我夫妻登時就會反目成仇!”

寧小鳳震了一震道:“那也未必,你何不說出來看看?”

薛鎮山躊躇半晌,道:“好吧,令尊已經死在我的手中了!”

“啊?!……”

寧小鳳驚叫一聲道:“你說什麼,你……殺了我爹爹?”

薛鎮山已準備着接受即將到來的一場暴風雨,他相信,寧小鳳也許要和他以命相拼。

當下沉重的點點頭道:“事實確是如此!”

於是,他簡略的把在神風門中之事說了一遍。

寧小鳳沉肅無言,雙目平視,良久良久,方纔哭道:“爹爹,我只認爲您老人家平安無事,料不到竟也已不幸慘死……”

她哭得悲悲切切,傷心不已。

薛鎮山不便相勸,他知道等她哭完之後,也必然就是與他拼命之時,他像一具雕像一般,靜靜等在一旁。

寧小鳳哭了多時,收淚道:“我們走吧!”

語聲仍如先前一般的溫柔,使得薛鎮山不由一怔。

一時之間,他無法估得透這個女孩子的心意,忍不住道:“你不恨我?也不想替你爹爹報仇?”

寧小鳳銀牙緊咬,道:“這是命!”

薛鎮山苦笑道:“你雖然能夠逆來順受,但卻難免要痛苦一生!”

寧小鳳嘆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當年我離家出走,是對不起我爹爹,如今我若與你反目成仇是對不起我師父,那我更沒有立足之地了!”

薛鎮山皺眉道:“原來你當年是離家出走,你爹爹……”

寧小鳳幽幽的嘆道:“我爹爹誤殺了我的母親,所以我……”

輕聲一嘆,住口不語。

薛鎮山心頭一動,道:“難道你是因爲恨着你爹爹誤殺你母親之事,而不重視殺父之仇的麼?”

寧小鳳鄭重的道:“我還不是那種不明大義之人,不過……認真追究起來,殺我父親的兇手實在另有其人!”

薛鎮山呆了一呆,道:“我並不諱言,是我親手殺了你爹爹,你這話……”

寧小鳳嘆口氣道:“等我說完了,也許你才能體會得出……”

話鋒微微一頓,忖思着接下去道:“在我十歲以前,記憶中有一個美滿的家,我們家在山之角,水之涯,風光秀麗,家道小康,一年四季,不憂衣食,享盡了天倫之樂。

“但是,不幸很快的就來臨了,神風門主親自到家延請我爹爹入夥,最初,我爹爹不肯,但經不起他威迫利誘,終於跟他一起走了。

“爹爹走了之後,家裡就只剩下了我跟母親,於是,我們沒有了歡樂,天天就只記掛着爹爹。

“我跟母親天天站在江邊,總希望有一天會看到爹爹坐船回來,再過我們以前的快樂日子。

“終於,我們盼到了我爹爹,他是回來了。

“但是,他是怒氣衝衝的回來的,而且不問青紅皁白,就把我母親一劍刺死在江邊……”

薛鎮山訝然道:“這是爲什麼?”

寧小鳳道:“是神風門主的詭計……”

薛鎮山困惑的道:“我還是不懂,神風門主詭計不論多麼高明,也無法使你爹爹殺死你母親,何況這與神風門主又有什麼好處?”

寧小鳳咬牙道:“我一說你就懂了……”

眸光轉動,徐徐接下去道:“神風門主爲了使他的屬下之人沒有後顧之憂,他不容許他們有家室之累,故而千方百計要把他們的家屬除去……”

薛鎮山搖頭道:“神風門主縱然厲害,也絕不能強迫他的屬下之人殺死自己的妻子老小吧?”

寧小鳳道:“自然,這就是他的手段了,他不知怎樣捏造的謠言,說我母親在爹爹離家之後就有了外遇。

“他捏造的不但有姓有名,而且還有憑有證,不容我爹爹不信,但等殺了我母親之後方纔發覺那是假的……”

話鋒一轉,恨恨的接道:“試想我爹爹倘若不被神風門主接去,也許我們目前仍然生活得十分快樂,我母親不會死,爹爹不會死,我也不會跑來黃山!”

薛鎮山長嘆道:“事實確是如此,現在我也才真正認清了神風門主的面目……”

歉疚的嘆惋一聲,道:“不論怎樣,我都覺得難安於心……”

寧小鳳凝重得有如一尊女神,搖搖頭道:“這些都是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了的,一切由它吧!”

薛鎮山道:“那麼,你是決定順從令先師的遺命了!”

寧小鳳點頭道:“只要你不嫌我,我也沒有什麼話說,不過……”

沉聲叫道:“我卻有一條件!”

薛鎮山道:“鳳妹儘管明說!”

寧小鳳一字一頓的道:“幫我殺死神風門主,替我爹孃報仇!”

薛鎮山沉忖多時,也一字一頓的道:“我答應。”

寧小鳳吁了一口氣,道:“雖然你殺了我爹爹,但我仍然慶幸沒嫁錯人,我相信你,大約你不會自食諾言吧!”

薛鎮山怔道:“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若是對自己的妻子也有謊言,那還算是人麼?”

寧小鳳淡淡一笑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現在,是我跟着你走了,咱們……”

薛鎮山忖思着道:“天下雖大,我似乎也沒有了立身之處……”

於是,他又把自己的事情也詳詳細細的向寧小鳳說了一遍。

寧小鳳細心的聽完,柳眉一揚道:“這樣說來,眼下最重要的事莫過於還是去找李媼,尋到紫金晶珠,去習練《天罡真經》的武功!”

薛鎮山皺眉道:“若要找到李媼,首先必須找到章臺鳳,十分明顯的是她劫持了李媼,不知把她囚禁到何處去了!”

寧小鳳搖搖頭道:“我倒不這樣想法……”

眸光一轉,忽道:“要想打破這些謎團,尋到李媼,並不是太難的事!”

薛鎮山忙道:“鳳妹有何高見?”

寧小鳳轉動眼珠道:“武林江湖之中,消息最靈通的首推丐幫,丐門弟子滿天下,又擅用飛羽傳書之法,就算天邊的一隻螞蟻只怕也能夠找得出來!”

薛鎮山恍然道:“這話不錯,我——怎的竟忽略了這一點!”

寧小鳳幽幽的道:“我們離開這裡吧!江湖道上處處皆有丐幫之人,只要找到一個,就可迅速的獲得消息。”

於是,寧小鳳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又在黃山嫠婦墓前涕泣辭別,反扃房門,與薛鎮山並肩攜手,走下黃山而去。

此刻朝陽滿山,一片光明,寧小鳳微喟一聲,道:“到此整整六年,我也就六年未曾下山一步,幾乎忘記了江湖道上是什麼樣子……”

眸光連轉,又道:“首先咱們該去什麼地方呢!”

薛鎮山笑道:“不是要找丐幫之人麼?”

寧小鳳說:“是啊,但總該有個方向和目標才行……”

伸手遙遙指着道:“由這條路可去三牟鎮,那條路可到平原城,還有……那面的那條小路可到烏馬莊……”

薛鎮山一笑道:“眼下到哪裡都是一樣,風妹的意思呢?”

寧小鳳初次展開一個甜甜的笑容道:“我已說過了,嫁狗隨狗,不論大事小事,還是應該由你來拿主意纔對!”

薛鎮山心頭泛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暖意,忖思着道:“平原城想來地方較大,咱們就去平原城吧!”

寧小鳳順從地點點頭,與薛鎮山依偎着向山下緩緩走去。

文無咎,她做夢也未料到薛鎮山與黃山嫠婦的女徒結成夫妻,這實在是難以想像之事,但是卻成了事實。

她不停狂笑,幾乎已近癡狂。

那不但是因爲她失去了薛鎮山,而是這份打擊使她無法忍受,她居然會這樣毫無招架的敗在一個已死的病婦與一個黃毛丫頭之手!

她一面放聲狂笑,一面蹣跚而行,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黃山山坡之下。

正當她茫然而行之際,只聽一個冷凜的聲音傳入耳鼓,道:“站住!”

文無咎應聲止步,狂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咱們又碰頭了!”

原來章臺鳳與徐遠正站在一丈之外。

章臺鳳有些茫然的冷笑道:“你爲何如此狼狽?”

文無咎仍然大笑道:“狼狽?……我不是挺開心的麼?”

章臺鳳古怪的道:“你碰到鬼了?”

文無咎收住笑聲道:“不錯,我是遇到鬼了,章臺鳳,你這句話算說對了……”

眸光冷漠的一轉,又道:“你我明爭暗鬥,平分秋色,但你我卻纔是兩條可憐蟲……現在,我們已經沒了再爭下去的理由,再見吧……”

嬌軀晃動向山上走去。

章臺鳳橫身一攔,喝道:“慢走……”

文無咎依言站住,毫無所備的搖頭笑道:“我剛說過了,我們都是可憐蟲,用不着再爭強鬥勝了……”

搖搖擺擺的掙扎了一下,又道:“現在,擺在你我面前的有三條路可走……”

章臺鳳厲叱道:“文無咎,你到底在說什麼?”

文無咎不理不睬的顧自說下去道:“第一,縱情江湖,攪它個天翻地覆,武林大亂,以圖快意一時;第二,去尋第二個薛鎮山,咱們再各展手段,爭奪一番……”

章臺鳳雙眉深鎖,叱道:“無恥,虧你說得出來!”

文無咎毫不在意的說下去道:“此外還有第三,不論山明水秀,還是山窮水惡的地方,只要偏僻隱密,定居不出,你一輩子住在那裡也罷!”

章臺鳳冷笑道:“至少還有一條路可走,你可以削髮爲尼,到絳雲山出岫洞去誦佛唸經!”

文無咎臉色一紅,哼道:“今天我不想跟你打架,我當真要走了!”

章臺鳳皺眉道:“薛鎮山呢!”

文無咎又格格狂笑了起來,良久良久,方纔收笑道:“咱們是鷸蚌相爭,你懂了麼?”

章臺鳳怒道:“我不懂,我要你乾乾脆脆的說出來!”

文無咎說道:“好吧,大約你總該知道黃山嫠婦其人了?”

章臺鳳哼道:“你不是陪薛鎮山來找她的麼?”

文無咎道:“她死了!”

“死了!……”

章臺鳳不解的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薛鎮山是留下替他處理善後之事麼?”

文無咎搖頭笑道:“她雖然死了,但在臨死之前,卻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至少對你我來說可以如此形容吧……”

章臺鳳皺眉咬牙的道:“你究竟在弄什麼鬼,難道黃山嫠婦在死前把薛鎮山殺了麼?”

文無咎狂笑道:“若真的把他殺了,倒也乾乾淨淨,一了百了,不幸的是並不如此,她把薛鎮山招贅爲婿,配給了她的女弟子……”

“啊!……”

章臺鳳幾乎支持不住要倒了下去,叫道:“這……是真的麼?”

文無咎哼道:“你認爲我會有這種閒心騙你玩麼?”

章臺鳳急道:“薛鎮山就如此心甘情願了?”

文無咎兩手一攤,道:“是否心甘情願,那倒不得而知,因爲……他們把我關在了門外,等到開門之後,薛鎮山跟那小狐狸精一起走了出來,他一共向我說了兩件事,第一,是那黃山嫠婦死了,第二,就是他倆成了夫妻!”

章臺鳳忙道:這是薛鎮山親口說的?”

文無咎道:“一點不錯,大約沒人假冒得了他!”

章臺鳳掙扎了一下,也縱聲大笑道:“文無咎,這是報應,大約你不曾料到會發生這件事吧!”

文無咎咬牙道:“這隻怪我一時疏忽,方纔鑄成了大錯,當真是一着之疏,終身之患……現在我可以走了麼?”

章臺鳳閃過一側,道:“你走吧,我們之間的爭執就此結束,……但你去哪裡呢,總不能真的到絳雲出山岫洞,剃光頭吧!”

文無咎哼了一聲道:“我要找個靜的地方歇下去仔細想想,現在我的心亂極了!”

章臺鳳冷笑道:“這次爲什麼沒有用你的焱毒神功,乾脆把那小狐狸精殺掉!”

文無咎搖搖頭道:“第一,我沒有機會,那小狐狸精雖然不見得武功多高,但爲人卻是老練得很;第二,我不願意那樣做!”

章臺鳳冷冷的道:“爲什麼?”

文無咎道:“那小狐狸精嫁了薛鎮山,我就已經失掉了他,若是把她殺掉,不但不能搶回薛鎮山,反而也許會變成他的仇人,那就更划不來了……”

微微一頓,道:“這點簡單的道理,大約你不會不懂吧!”

章臺鳳冷笑道:“這樣看起來,你那三條路是都走不通的了!”

文無咎兩眼一瞪道:“爲什麼?”

章臺鳳道:“道理十分淺薄,你既不與薛鎮山決絕,就是對他還沒有死心,要不然,以你的心性,至少也會跟那小狐狸精幹上一場吧!”

文無咎道:“隨你怎麼說吧,如果你不想跟我打架,我就要走了!”

章臺鳳苦笑道:“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團結起來麼!”

“團結?……”

文無咎笑道:“你我實在是不能並存的敵人,你沒找錯對象麼?”

章臺鳳鄭重的道:“從前確實是難以並存的敵人,但現在情形卻不同了!”

文無咎怔了一怔道:“難道你也不計較橫刀奪愛,以及出岫洞假造證據來誣害你!”

章臺鳳哼了一聲道:“我雖然也是心性刻毒之人,但有時還有些容人的雅量……”

聲調一沉,道:“至少,眼下咱們該患難相共,商議出一個抵制那小狐狸精的辦法,不能讓她這樣輕輕易易的得了手去!”

文無咎一掃滿面陰霾,眉開眼笑的道:“你是真心話?”

章臺鳳道:“如果你仍有疑心,那就太不該了!”

文無咎搖搖頭道:“我並非多疑,只是慎重……”

眸光一轉,接下去道:“你的建議深獲我心,不過,我也有一個建議,咱們至少該對面明個誓願,才能彼此取信!”

章臺鳳一笑道:“這個容易……”

於是,兩人撮土爲香,對面跪拜,同聲道:“小女子章臺鳳、文無咎自今後患難相共,禍福相依,如有二心,天地不容,衷心之言,神明共鑑!”

拜罷而起,文無咎滿面春風的道:“這倒是樁新鮮事兒,你我原是兩不相容的仇家,如因那小狐狸精之故,卻變成患難相共的朋友了,這豈不滑稽!”

章臺鳳道:“你我既已結盟,就該研究一下對付那小狐狸的辦法!”

文無咎道:“別忙,我心亂得很,且等咱們高高興興的慶祝一下,待我心情平靜下來之後,再想辦法好麼?”

章臺鳳搖搖頭道:“你的想法是苟且偷安,麻醉逃避,咱們應該積極起來!”

文無咎苦笑道:“依你呢?”

章臺鳳道:“先定出一個計劃然後立刻着手進行!”

文無咎一笑道:“說來你已成竹在胸了?”

章臺鳳輕輕頷首道:“計劃倒有,但還要與你商議!”

文無咎眸光四處,忽然在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道:“你說吧!”

章臺鳳忖思着道:“其實你已經用過這一招了,薛鎮山最迫切需要的還是那獨目老尼與白骨門鎮山之寶的紫金晶珠……”

文無咎面色一紅道:“若再用這辦法,只怕不會靈了!”

章臺鳳道:“所不同的,你是用的假的,這次咱們該用真的!”

“真的……”

文無咎兩眼瞪得滾圓的道:“你是真的把那獨目老尼與紫金晶珠找到了?”

章臺鳳頷首道:“沒有。但是,除此而外,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夠引他入彀!”

文無咎搖搖頭道:“那就難了……”

眸光奇怪的盯在章臺鳳的臉上,徐徐的說:“武林四聖以及各派羣雄,俱都偵騎四出,搜尋這個獨目老尼與紫金晶珠,一直沒有一點下落,我們又有什麼能耐把它找到?”

章臺鳳笑笑道:“事在人爲,須知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用到,就算找她不到,也足堪**,何況,我們還有另外的辦法……”

文無咎怔道:“還有什麼辦法?”

章臺鳳道:“我們這樣飄蕩江湖,也不是一個辦法,最好有一處屬於我們的基業,有一批可以調用的屬下人手!”

文無咎笑道:“難道你想成幫立派麼?”

章臺鳳搖頭道:“我倒沒有這麼大的野心,不過想弄一處秘處的地方,做個落腳之處,萬一事情不成,也有個休生養息的地方!”

文無咎說道:“你設計得倒是長遠,不知你看中了哪裡?”

章臺鳳朗然一笑道:“不瞞你說,不但地方已有,而且人手也已有數十之衆,大部分都是飄香山莊的殘餘屬下……”

文無咎神采湛然,鼓掌笑道:“老謀深算!可惜沒有強有力的屬下之人!”

章臺鳳一笑道:“成名的高手,也還有值得一提的幾人!”

文無咎迫不及待的道:“都是誰呢?”

章臺鳳道:“長恨峰主君路遙如何?”

文無咎一怔道:“那個老怪物也肯聽你的話麼?”

章臺鳳道:“他原是不聽,但禁不住我用利害打動了他的心……”

眸光傲然投注在文無咎臉上,接道:“不論是任何高傲古怪的人物都有他脆弱的一面,只要擊中了他的弱點,就不怕他不俯首聽命……”

文無咎默然無語,對章臺鳳不禁由衷的滋生出了一份敬意。

她處處自視高明,與章臺鳳初見時根本沒把她放在眼中,九頂山下輕而易舉的騙走薛鎮山,更使她氣焰萬丈。

但此刻,她方深深瞭解,章臺鳳的才智聰明縱然不能在她之上,至少也不會低於她多少。

忖念之間,又道:“此外呢?”

章臺鳳道:“鐵心山莊的鐵心老西門龍如何?”

文無咎訝然道:“你救了他!”

章臺鳳笑道:“有君路遙那等神醫,救了一個被你焱毒神功所傷的西門龍,也算不了什麼困難之事!”

文無咎自嘲的一笑道:“這倒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你的建議算對了,只要你我聯手,那小狐狸精絕難逃過你我的掌心……”

話鋒一轉,道:“地點呢?”

章臺鳳道:“伏虎山長青嶺,地方既隱僻,山勢又險峻,只要控制得宜,就算有千軍萬馬,也不易被外界所知!”

文無咎大笑道:“這樣說來,你已是名符其實的山大王了,我呢……你準備怎樣安置我,把我當成你的屬下之人麼?”

章臺鳳神情立趨凝重,正色道:“我倆結盟共事,自然不會那麼屈辱了你,至少,你是我的副手!”

文無咎眸光連轉,笑道:“這樣說來,我變成了二大王了……咱們走吧!”

章臺鳳怔了一怔,道:“去哪裡?”

文無咎笑道:“自然是伏虎山長青嶺了!”

章臺鳳頷首一笑道:“不錯,且讓那小狐狸得意一時吧,眼下我們的全部屬下人手,大約已經到了伏虎山,你我是該去照料一番了!”

文無咎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搜查獨目老尼的事,你準備怎樣進行呢?”

章臺鳳胸有成竹的道:“那自然要等到了伏虎山之後再說了,也許……”

神情嚴肅的輕聲接下去道:“也許到伏虎山後,就已經有了那獨目老尼的消息!”

文無咎面色一連數變,最後又仰天爆出一串格格長笑,與章臺鳳攜手並肩,向橫山之外走去。

徐遠一直袖手旁觀,及見章臺鳳與文無咎已走,方纔雙眉微鎖,大步跟了上去。

薛鎮山雖然遵守黃山嫠婦之命,與寧小鳳結成了夫妻,但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使他心情沉重的原因很多,例如:他家門血仇未報,卻迫於黃山嫠婦之命與寧小鳳成婚,這使他覺得不安,至少有些對不起先父亡母之感。

文無咎的憤然離去,至少也與他和寧小鳳成婚有關,文無咎孤苦伶仃,是他一力自任,帶她闖蕩江湖,曾幾何時,卻在這種情形之下拋開了她。

其次,更使他心中苦悶的一個原因,是寧小鳳的父親,雖然寧小鳳表現得磊落光明,不肯計較這份仇恨,但這卻是他心中永難剔除的一個芥蒂,因爲畢竟是他親手殺了她的父親。

是以一路行來,薛鎮山仍然是沉悶的時間居多,深鎖的眉頭一直不曾真正的舒展開來。

平原城雖非大城,但也商肆櫛比,熱鬧非凡。

薛鎮山又化裝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客商模樣,既非他本來面目,也非鬼仙杜靈的打扮。

寧小鳳十歲時被黃山嫠婦收歸門下,六年來一直不曾離過黃山一步,江湖中更沒有認得她的人物,是以一路行來,倒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薛鎮山急於找到丐幫的人物,因爲寧小鳳之言引起了他對丐幫長老獨孤羣的回憶,獨孤羣曾說過他父親薛春慈對丐幫有過天高地厚之恩,自幫主萬里神乞羅窮以下,都隨時願意爲他效命。

獨孤羣當時也是幫他探尋獨目老尼下落,不幸的是後來不明不白慘死在山洞之中,才使自己與丐幫斷了聯繫。

於是,在平原城中,他與寧小鳳緩步慢行。穿梭於大街小巷,尋找丐幫的弟子門人。

雖然也遇到了幾羣叫化子,但卻都是未曾加入丐幫的遊丐,以致走了半天,也打探不出個所以然來。

此時天色又漸漸黑了起來,兩人走得力乏,於是找了一家店房,用過酒飯,入房歇息。

薛鎮山心中忐忑不安,一俟踏入房中,就更加有些羞縮不前,因爲他與寧小鳳已經成婚,同房同牀,乃是理所必然之事。

寧小鳳也有些羞赧不安,雙頰紅豔欲滴,俯首撫弄着襟前衣帶不語。

薛鎮山在燈前坐了許久,吶吶的道:“風妹,時間已晚,安歇吧……”

微微一頓,又道:“待養足精神,明天再繼續上路!”

寧小鳳輕輕應了一聲,果然向牀上輕輕和衣而臥。

薛鎮山仍在燈前枯坐,一動不動。

寧小鳳忍不住了,也吶吶的道:“夫君,你……不睡麼?”

薛鎮山紅着臉道:“我……一向都是打坐運息,不慣躺下睡眠!”

寧小鳳羞赧的一笑道:“我也起來陪你吧!”

說着由牀上爬了起來。

薛鎮山怔道:“風妹儘管安歇……明天天亮時我會叫你!”

寧小鳳幽幽的道:“雖然我自小離家,但在師父教導下,也還懂得三從四德,豈有夫君不睡,我反而踞牀高臥的道理?”

薛鎮山爲她的話語所動,忍不住向她仔細看去。

他目光筆直的射在她的臉上,久久不曾移開,其實,他這時方真正的看清了她的面目。

只見她雖沒有文無咎的豔與章臺鳳的美,但卻別有一番韻味,至少,也夠得上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

寧小鳳被看得不好意思,雙頰更是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一副嬌羞不勝,任剝任宰之態。

薛鎮山小飲數杯,仗着酒意向寧小鳳走了過去。

寧小鳳雙眉有些微微的顫抖,顯然這也是她有生以來初次經歷的事兒,禁不住激動緊張了起來。

薛鎮山聲調儘量放得溫柔的道:“風妹,既然你如此的賢德,那麼我……我們就同睡吧!”

寧小鳳俯首不語,羞得耳根都紅了起來。

薛鎮山不再多想,立刻握住她的雙手!

忽然——

就當郎情妾意,好事成雙之際,忽聽院中傳來一陣異響。

薛鎮山悚然驚覺,雙臂一振,抖手打出一縷指風,將光焰閃爆的蠟燭震熄,與寧小鳳向房門兩側閃去。

但就當蠟燭一熄之際,只聽院中之人輕聲叫道:“有一位姓薛的大爺住在這裡麼?”

薛鎮山愕然怔了一怔,但卻毫不遲疑的把房門拉了開來,沉聲道:“是哪位要找薛某!”

只見一條黑影應聲閃了過來,雙手一拱道:“尊駕果是薛少俠麼?”

薛鎮山向那人打量了一眼,只見他一身青衣,面目平庸,是個從未晤面之人,當下頷首道:“區區正是,不知尊駕……”

那青衣人急急沉聲道:“可否容小的進來回話?”

薛鎮山皺眉道:“可有人與你同來?”

那青衣人鄭重的道:“小的對天立誓,就只小的一人!”

薛鎮山側身一閃,道:“請進!”

一俟人進入房中,立刻把房門關了起來。

那人目光微轉,忽然又向薛鎮山道:“小的尚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請將真面目顯露一下!”

薛鎮山困惑的道:“至少,你該說出你的來路,目的!”

那人又復連連施禮道:“這一點請薛少俠務必原諒,在未確定薛少俠身份之前,小的無法從命!”

薛鎮山皺眉移時,道:“你我素不相識,縱然我露出真實面目,你又如何認得?”

青衣人恭謹的應道:“不瞞薛相公說,小可的上司已把薛少俠的相貌繪成了圖形,只要容小可一看,自會認得!”

薛鎮山大感訝異,不知這人究是什麼來路,他的上司又是什麼人物,爲何竟把自己的相貌繪了圖形。

忖念間略一遲疑,終於把自己的僞裝抹了下來。

那人細細的投注了他一會,忽然翻身跪了下去,道:“果然是薛少俠,請恕小可失禮了!”

薛鎮山忙道:“尊駕這是爲何,快請起來說話……”

伸手把那青衣人扶了起來,又道:“尊駕究竟是哪一路的人物?”

那青衣人畢恭畢敬的道:“小可平原城丐幫頭目李一瓢,奉了敝當家之命特地來請薛少俠!”

薛鎮山恍然大悟道:“這就難怪了,原來是丐幫的弟兄,在下已在平原城找了一天,爲何不曾見到貴幫一人……”

微微一頓,又道:“還有尊駕的衣飾爲何……”

原來,那青衣雖然衣着不算華美,但卻沒有一點丐幫之人的襤褸味兒。

那人長嘆一聲道:“說來話長,眼下武林四聖都對敝幫主有了不滿之意,對敝幫弟子時有殺戮摧殘之事,幫主迫不得已,才下命令變裝易服,暫避鋒頭……”

薛鎮山咬牙道:“原來如此,料不到一向俠義著稱江湖的丐幫,竟也變成了武林四聖的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目光轉動,忙又問道:“在巫山之時,曾承貴幫的獨孤長老大力相助,但他……”

李一瓢忙接道:“這事敝掌門人俱已知曉,獨孤長老是死於神風門之手!”

薛鎮山清晰的記得獨孤羣垂死時所留下的那行字跡,那行字跡寫的是“殺我者,乃神……”而後字跡中斷。

現在回想起來,當是神風門所爲無疑了。

忖思間,只聽李一瓢又道:“敝當家的正在恭候大駕,可否請薛少俠移駕……”

薛鎮山皺眉道:“貴舵在於何處?”

李一瓢道:“平原城西七裡坡,頃刻可到!”

薛鎮山不假忖思的道:“那就有勞李頭領帶路了!”

李一瓢恭喏一聲,當先出店,薛鎮山與寧小鳳則緊隨其後,在夜色掩護之下,縱馳如風,直向城西撲去。

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十四章 春花秋月人何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四章 春花秋月人何在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