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度過了一晚,如果三絕想殺袁崇煥,那麼當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城樓上絕對不會出現兩個身影。
一個落寞又堅毅的身影,這是劍客獨有的特徵;另外一個則是深邃滄桑仰望蒼穹,他便是袁崇煥,中原大地上最後一個戰鬥英雄。
沒錯他還活着,如果三絕殺了他然後逃之夭夭,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阻攔,但是他沒有選擇那樣去做。
一晚過去朝陽緩緩升起,三絕一直陪着袁崇煥望着遠方,雖然他並不知道遠方有什麼美麗如此值得凝眸守候,但他發自內心的不願意離開。
朝陽漸漸變圓,光輝灑在大地上,也照在了袁崇煥和三絕的臉上。
袁崇煥笑了笑說道:“我還以爲我看不到今日的太陽。”
三絕很疑惑的說道:“你不是自信我不會殺你嗎?那麼你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
袁崇煥微笑着說道:“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兩種東西,一就是我身旁的兄弟,二便是早晨的朝陽,不過現在有了第三種值得我相信的東西。”
三絕詫異的說道:“什麼東西?”
袁崇煥沉默了一會說道:“那就是像你們這樣拿着劍的人,曾經那個人和如今的你,同樣的一劍兩次拯救了邊城。”
三絕說道:“我早就說過,我不是來救人的,而是來殺人的。”
袁崇煥笑了笑說道:“你有必須取我性命的理由嗎?”
三絕猶豫了一下說道:“有,你爲什麼這樣問?”
袁崇煥說道:“能死在劍客手中也算三生有幸了,我只是怕你殺了我之後心不安,還好,有殺我的理由就好。”
袁崇煥這番話說完,三絕沉默了,他轉過身望着眼前這個奇怪的人,腦袋裡不時的迴響剛纔那番奇怪的話。世界上竟有這樣的人,爲別人找一個殺自己安心的理由,不止三絕難以理解,似乎袁崇煥剛纔那番話根本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夠理解。
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沒能聽懂剛纔的那番話。”
袁崇煥笑了笑說道:“少俠,你已經明白,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我情願死在你的手中,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三絕沒有猶豫,直接回答道:“你講。”
袁崇煥目視遠方惆悵的說道:“我可以取下自己的首級,但是你要答應我在你的有生之年,絕不能讓清軍踏入山海關半步。”
三絕想都沒想回答道:“好的,我答應你,但我現在就要你的首級。”
袁崇煥望着三絕說道:“我相信你,劍客!”
說罷,嗖的一聲,袁崇煥拔出了腰間的佩刀,緊緊的閉上雙眼。沒有片刻的猶豫,直接揮刀劈向自己的脖子,速度之快,力道之足,似乎已抱着必死之心。
刀已經吻向袁崇煥的脖子,三絕只是在一旁冷冷的目視,終於就在那一刀剛好落到皮膚上時,刀停了下來。
袁崇煥睜開雙眼,才發現三絕的緊緊握住刀刃,手掌心的鮮血直流。
袁崇煥很不可思議的問道:”少俠,你這是何苦?”
三絕奪過袁崇煥手中的刀,扔到地上說道:“袁將軍,雖然我有殺你的理由,但是現在叫我殺了你,或許我此生都不會安心。山海關還需要你,三絕只不過是江湖一個浪蕩劍客,城池江山的重託,三絕還是難以承受,還望袁將軍諒解。”
袁崇煥轉過身望着遠方,似乎更加惆悵了。他多麼希望他剛纔已經死去,他希望用自己的死來說服三絕留下,他知道自己或許已經命不久矣。但是如今卻沒有死去,而且三絕還拒絕了他的要求。
三絕似乎也看出了袁崇煥的心思,他不瞭解袁崇煥爲何一心求死,活下來似乎他還更難受。
三絕走到袁崇煥跟前問道:“袁將軍似乎有什麼心事?似乎你並不想活下來。”
袁崇煥說道:“少俠所言不錯,今日就算少俠不殺我,我也會死在那些奸佞小人手中,我袁崇煥個人生死無所謂,只可惜少俠不願意接手,山海關一旦落入清軍手中,大明滅亡就是旦夕之事。”
說罷,袁崇煥連連幾聲嘆息過後,靜靜的注視遠方不再言語。幾聲嘆息,或許也就是大明最後的掙扎了,這位英雄老了,任他百般堅持,可最終敵不過大勢所趨。
過了很久,三絕也思考了很久。沒錯一個有血有肉的劍客,面對老者的哀求,他沒有理由去拒絕,然而三絕也有放不下的東西,就是對秦營士兵許下的承諾,還有那個靜靜等候他回去的美麗女子。
又過了很久,三絕說道:“三絕無心過問江山大事,我不能承諾將軍是什麼?但是三絕答應盡力而爲。”
三絕說完,袁崇煥終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笑的很開心,雖然他不知道這座城還能撐多久?至少有了三絕,有了這把劍,就還有一絲絲的希望。
袁崇煥慢慢說道:“多謝少俠,我替大明謝謝你。”
三絕還是不改往日冷峻的面容,說道:“袁將軍不必了,三絕答應留下來,絕對不是爲了大明河山的安危,只是想陪着這些熱血戰士共進退。”
袁崇煥說道:“少俠如果有一天,我落入奸佞手中,你一定要親手結果了我。”
三絕堅信不會有那麼一天,所以想都沒有想便說道:“好,我答應你,但絕對不會有那麼一天。”
說罷,有了這句話,袁崇煥似乎也心滿意足了,他似乎預料到了些什麼?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但是直覺告訴他一定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所以他必須做好準備。
最終三絕還是沒能殺了袁崇煥,或許一開始的刺殺之路,只是上天爲他們相遇找的一個藉口而已,這樣的英雄和這樣的劍客,相遇、相識、相知,本就是必然的事情。
然而對於袁崇煥來講,看到了三絕,他也看到了希望,山海關未來的希望,他不知道三絕手中這把劍能不能敵得過清軍的槍火大炮?他可以肯定的是,他走後山海關後繼有人。
山雨欲來風滿樓,陰謀總是源源不斷,一環扣一環讓人難以防備,袁崇煥已經是身陷對手的陰謀之中,難以自撥。
紫禁城金鑾殿上吵鬧一片,文武百官亂成一團,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在討論着什麼?但隱隱約約可以聽出是關於袁崇煥的。
魏忠賢站在最前面,此時此刻似乎只有他最安靜,因爲這一切都是他一手捏造的陰謀,並且對於自己的計劃也是信心滿滿。
終於一個身着龍袍的人走了出來,在左右侍衛和太監的攙扶下,走到龍椅上坐下。見到此人,在場的所有人都跪到在地,齊聲膜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想必此人便是崇禎皇帝無疑,一副臃腫的面容,兩眼無神的看着文武百官,似乎對於朝堂政事無心理會。這樣的君王,此國之所以不昌盛,也情有可原。
崇禎皇帝說道:“各位愛卿平身,有什麼本要奏?快快道來,無事便退朝吧!”
文武百官也從地上站了起來,互相對視竊竊私語,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好開口。魏忠賢轉過身對那幾個正在竊竊私語的官僚遞了個眼神,魏忠賢在朝堂之上,很少說話,但是所有的大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因爲這些在場的官僚都是他的眼和手,所以他不需要親自來。
一人站了出來道:“皇上,微臣有要事稟報。”
崇禎皇帝不耐煩的說道:“王愛卿,有什麼要事快快說來。”
原來此人便是法嗣侍郎王勇,掌管大明所有的刑罰和條律,說直接點就是掌握生殺大權的重要官職。
王勇說道:“皇上,可還記得袁崇煥袁將軍的事?”
王勇這麼一說,崇禎皇帝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朕已經下了幾道聖旨了,袁崇煥是否已經回京?”
王勇說道:“回稟皇上,袁崇煥一直抗旨不回,而今人依然在山海關。更可惡的是,上次皇上派去的傳旨公公和幾十名錦衣衛全部一去無影蹤,我派人去查找他們的下落,不料在北邊的沙漠裡,發現了他們的屍體,想必定是那袁崇煥下的毒手。”
聽到這裡,崇禎皇帝大怒,站了起來道:“豈有此理,竟然還有此事,他袁崇煥是想造反嗎?”
王勇說道:“皇上息怒,如今袁崇煥抗旨不遵已是死罪,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已是皇恩浩蕩了,他居然公然挑釁,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皇上,你可得早點定奪,切莫再有惻隱之心了。”
崇禎此時此刻已經是怒火中燒了,再加上王勇在一旁煽風點火,和文武百官的閒言碎語。崇禎再也忍不住了,面對通敵賣國的叛徒,他是不會手軟的。
崇禎說道:“如今事已至此,袁崇煥反叛已成定局,有哪位將軍能替我大明前去捉拿逆賊?”
面對袁崇煥和袁崇煥的***,在場的將軍都沒有敢吱聲的。
看着全場一片寂靜,此時魏忠賢站了出來說道:“皇上,萬萬不可,此時袁崇煥已經和清軍打成一團,如果我們再派兵捉拿,豈不是羊入虎口,被對方吃個精光。”
崇禎說道:“依魏公公之見,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任由這個叛賊在外胡作非爲嗎?”
魏忠賢微笑着說道:“皇上先莫着急,請聽我把話講完。如今我大明軍隊最重要的是固守京城,切不可分散兵力或者無畏的傷亡,既然山海關我們不能派兵前去,那我們就讓袁崇煥自己回來。”
崇禎說道:“朕已經接連下了幾道聖旨,他依然堅持不回來,你有什麼辦法讓他自己回來?”
魏忠賢笑了笑說道:“皇上難道忘了,袁崇煥一家十三口如今還在京城,如果。。。。。。”
魏忠賢的話還沒有說完,全場的人基本上已經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無人應答,因爲畢竟挾持其家人要挾,對於一個泱泱大國來說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想了很久,崇禎皇帝說道:“愛卿們,可還有更好的辦法。”
全場又是一片寂靜,沒人應答,一是因爲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而是因爲魏忠賢的話基本上沒有人敢去反駁。
看着朝堂之上一片寂靜,魏忠賢說道:“皇上,如今這是最好的辦法,如果皇上擔心天下的悠悠之口,那麼這個小人就有我來做。”
崇禎想了很久說道:“那就這樣吧!這件事情就交給魏公公全權處理,只是苦了魏公公了。”
魏忠賢說道:“爲了大明江山,微臣願意肝腦塗地。”
崇禎說道:“今日之事就到這裡,沒有其他什麼事就退朝。”
說罷,全場一片寂靜,如今除了袁崇煥的事,其它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了,在一片恭送吾皇聲中便退了朝,金鑾殿又恢復了平靜。可憐一個泱泱大國,一個神聖的朝堂,如今卻養育了一羣明哲保身、趨炎附勢的小人,還有那些國家江山的蛀蟲。
魏忠賢回到東廠,金壽天早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
看到魏忠賢退朝回來,金壽天趕緊問道:“魏公公,不知今日朝廷之上,袁崇煥之事處理的怎麼樣了?”
魏忠賢笑着說道:“一切全在我的掌控之中,皇上已經答應對袁崇煥佳人實行逮捕令,並且將這件事交給我全全處理。”
金壽天說道:“還是公公厲害,你一出馬什麼事情都能搞定。”
魏忠賢說道:“對了,讓你查那些錦衣衛的死因,如今有什麼進展?”
金壽天說道:“這些人都是從我的弩手中挑選出來的精英,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好手,但我查過他們身上的致命傷,都是位於脖子處的劍痕。如今天下能夠一劍殺死我十名弩手的人,似乎沒有幾人,而這幾人之中溫雲峰和十三殺已經過世,至於溫楠前些時日都還在南盟城,絕對不可能來北大漠殺人,我真的找不出來還有誰這樣的能力?”
魏忠賢說道:“或許還有一人,前些時日馮將軍傳來書信,秦森爲籠絡他們,已派出手下絕世劍客前去刺殺袁崇煥,據說此人能夠一劍擊敗我五百武士,算算時日想必也就是這幾天到山海關,莫非這些人是他殺的。”
金壽天說道:“魏公公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前些時日十三殺曾到我府上行刺,最後與我手下的八指殺手打成兩敗俱傷,之後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十三殺已經死去,而天狼劍卻沒了下落,莫非秦森手下那位絕世劍客便是天狼劍的傳人。”
魏忠賢說道:“管他是何人?順我則生,逆我則死。”
金壽天說道:“屬下只是在想,我們費盡苦心上演的送兵大戲,如今看來是多餘的,還白白便宜了秦森。”
魏忠賢笑着說道:“此言差矣,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有多餘事情,我讓秦森得了便宜,就一定會讓他加倍償還的。”
金壽天說道:“是屬下膚淺,不能明白公公的深意。”
魏忠賢笑着說道:“以後你會明白的,對了捉拿袁崇煥一事就交給你去處理,記住一定要親自去辦。”
金壽天說道:“屬下遵命,定會完成公公所託。”
說罷,金壽天便大步離開東廠,空蕩的大廳只剩下魏忠賢一個人,他笑的那麼燦爛又是那樣的彆扭,真不知道他一個宦官,如此機關算盡,最後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金壽天這邊也沒有片刻的耽誤,對於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弄死袁崇煥,引清軍入關,然後我做自己皇帝夢。
第二日,金壽天便帶着手下之人來到了袁崇煥的府邸,袁崇煥的府邸位於京城的一角,一個並不起眼的地方。
府裡院子打掃的很乾淨,從屋子裡擺設的東西來看,袁崇煥定是一個清廉節儉的人,府裡上下都沒有一個下人,都是自己家人在幫忙打掃。
這個早晨,大家都還是有說有笑,互相忙活着手裡事情,一切都和往日一樣平靜。但這裡的寧靜,被破門而入手持刀劍的侍衛打破了,這裡的人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看到這手持刀劍惡狠狠的侍衛,心中難免害怕。
金壽天從侍衛後面走了出來,說道:“你們誰是這裡主人?”
一個婦人站了出來說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家老爺還在山海關征戰未曾歸來,你們找他有什麼事情?”
金壽天說道:“袁崇煥已經通敵叛國,皇上已經下了誅殺令,如今特派我們前來收繳袁府上下,並且逮捕袁崇煥及其家人,收押聽候處理。”
那位夫人說道:“不可能,老爺一生爲大明徵戰沙場,他絕對不可能通敵叛國,官爺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金壽天似乎很不耐煩說道:“我懶得和你們多說,全部給我帶走。”
說罷,左右的侍衛,便上前強行抓人,一番拉扯之中,金壽天拔出手中的刀,一刀砍向那個擋在最前面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管家,老管家當場斃命。
金壽天惡狠狠的說道:“誰再反抗?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看到老管家倒在了地上,袁府上下所有都悲傷起來,同時也停止了反抗。
那位婦人說道:“你們這羣天殺的強盜,老爺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說罷,金壽天還是強行押走了這裡的所有人。
瞬間這座府邸平靜了下來,街坊鄰居看着袁府門上的封條,便都指手畫腳的議論着,雖然不清楚他們討論些什麼?但大概可以知道定是一些關於袁崇煥的流言蜚語。
袁崇煥是無辜的,他的家人是無辜的,那位死去的老管家也是無辜的,但是在陰謀和黑暗面前,無辜是沒有用的。金壽天又欠下了一筆血債,像這樣的惡人,爲何上天卻讓他好好活着,而那些好人英雄卻不能長命?
山雨欲來,這些都是厄運的前兆,看來袁崇煥這次是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