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敬東雖有海量,卻架不住孫家三虎的輪番攻擊,在孫家三虎走後終於還是堅持不住了,有些暈乎乎的,便進了自己的房間躺在牀上。
跟號子裡相比,家中的牀鋪柔軟多了,可趙敬東躺了下去卻反倒睡不着,只得坐起身斜斜的靠在牀背上。
這一年,變故太多,變化也大,雖然再次睡到了這張牀鋪,但這種久違的感覺卻令他有些不太適應,腦海裡也是思緒萬千。
過不多久,柳翠娥跟趙虎也一起走了進來,手裡還拿着杯水和一瓶醋,“敬東,怎麼還不睡啊?是不是喝多了?來,喝口醋解解酒。”
“媽,爸,我沒事,喝口水就行。”趙敬東欠起身接過了水杯,一口氣喝了個乾淨,然後問道,“你們咋還不睡啊?”
“不放心,過來看看。”依舊是柳翠娥的回答,“敬東,在那裡面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嗎?真的就沒吃過啥苦頭?”
房間裡,除了自己的父母,並沒有一個外人,趙敬東自然沒有必要再隱瞞,便實話實說道,“我運氣好,剛一進去,就認下了一個老大,說是老大,其實就是我們的師父。”
“你認了一個師父?”柳翠娥很詫異,“有師父就不用受欺負了?”
趙敬東不想說出獄霸二字,怕辱沒了師父,便更換了一種方式解釋,“我認下的這個師父是個身藏絕技的江湖高手,進去已經有些年頭了,身手非常好,聽人說打遍監獄無敵手,整個監獄裡面的犯人都怕他,我是他的徒弟,別人自然也不敢欺負我了。”
兒子真的沒受苦,柳翠娥聽了自然很高興,眉開眼笑道,“這麼說來你是佔了你師父的光了?”
趙敬東點點頭,“誰說不是呢!要不是師父,我還不知道該打多少架,也不知道會吃多少苦。”
柳翠娥聽了很激動,“你師父出來了沒有?要是出來了,就接他到家裡來,咱們得隆重的招待他一下,感謝感謝人家在裡面對你的照顧。”
“暫時還不行,師父是個重犯,還有好幾年的班房要做呢!”趙敬東有些傷感,“剛一進去的時候,我還跟師父過了手,可惜輸得很慘,我一尋思,就想拜他做師父,沒想到師父竟然真的同意了。在裡面的那段日子,師父對我真的很好,不僅教會了我許多難以學到的功夫,還教給了我許多做人的道理,等他出來的時候,我一定會接他回來,好好的陪他過段日子。”
趙敬東一時沉浸在了回憶中,柳翠娥卻是多了份疑惑,“這是應該的,只是……我好像沒太懂?”
趙敬東回味過來,擡頭看着柳翠娥。
柳翠娥笑了起來,“敬東,你師父判了那麼多年,那他豈不是比你還渾?教你功夫或許還可以,這做人的道理,他怎麼能夠教的明白?”
柳翠娥反應快,人也精明,可她畢竟只是一個農家女子,能接觸的人,除了鄉鄰,剩下的,都是一些跟她一樣普通的人,自然不太明白監獄裡面的事情。
雖然柳翠娥很好奇,可趙敬東卻不願解釋的太詳細,委婉地說道,“呆在監獄的人未必都是壞人,就像我,不也一樣進了監獄?師父雖然是重犯,其實人挺好,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無惡不作的人,再說,師父所教的,只是一些他自己行走江湖的經驗,怎麼領悟,全在自己,跟師父本人渾不渾沒有關係。不管怎麼說,師父對我都是有恩的,有他在裡面罩着,我就免去了許多的煩惱,他壞也好,好也罷,我都不能夠忘記他的恩情。”
“嗯,這做人就應該這樣,不能忘了本。”柳翠娥放心了很多,也不住的點頭,“你有師父照應着也不知道說一聲,三虎回來的時候,一身都是傷痕,把我們也給擔心死了,就怕你跟他一樣也被人欺負着,每次探監,你又不讓見,真把人給急死了!”
“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就算讓你見到了又能怎樣?保不齊你又會流淚滿面,反倒令我更加不能安心。”看着柳翠娥那故意裝出的不高興的樣子,趙敬東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媽,三虎是因爲啥進去的?”
柳翠娥回道,“你那次拿刀紮了三虎,因爲我們求減刑,就沒跟孫家過多計較,誰知他傷好之後卻沒有記性,又在外面跟人幹了一架,這次倒好,儘管他沒拿刀去傷人,卻被派出所抓了,還拘留了三個月,也活該孫不死有這個報應。其實……三虎就是橫了些,有些豬氣,真真最壞的,還是二虎,還有他那個老不死的爹,敬東啊!你可千萬要記着,別跟他們孫家的人混在一起。”
趙敬東應聲道,“我知道了,媽,我不會跟他們走到一起的,就算我能忘了小時候的被他們家欺負的事情,單憑他們家的爲人,我也不可能跟他們走到一起。”
“這就好。”柳翠娥這才放心了些,卻又忽然問道,“敬東啊!你這書是念不成了,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不會也去混社會吧?”
“不會。”趙敬東說的斬釘截鐵。
趙敬東的嘴裡雖是這麼在說,可心裡,其實也很茫然。
還在監獄裡的時候,趙敬東就曾想過出獄以後的出路。
聽人說,勞改不同於勞教,出獄後,一年之內是不能參加高考的,就算能夠參加這一屆的高考,可落下的功課卻已經太多,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部補上,那肯定是不能夠的,就算真的補上了,也能夠考上,可身上卻有污點,只怕沒有學校敢接收,就算真有學校敢錄取,那畢業以後進單位呢?
可是,如果不去考大學,回家以後又能做些什麼?
幾畝薄地,遠遠不夠父母的操勞,也養活不了一家人,如果外出打工,卻又擔心家中父母受人欺凌……
當然,憑着自己的身手,也不是完全沒有事做,最起碼,總有好幾撥獄友前來預訂過了,只要自己願意,出獄後隨時都可以入夥,而且酬金豐厚,就像孫家兄弟給的魚餌一樣,“錢”景甚是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