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兒繼續說道,“爲了獲知雲宵的下落,我阿諛奉承的接近鳶尾,故意引誘她紅杏出牆,還不小心害她流產,當時發生這些事,我內心很愧疚,我並不是真心想害她。直到今天,我親耳聽她說出,原來雲宵是被她害死的,所以,我才讓她喝媚藥,和馬交配。直到現在,我仍不知道雲宵死在何處,怎麼死的。她有今天的下場,全部是她自已種的惡果,她害死雲宵,害我失去腹中孩兒,還把她自己做來詛咒宮砂的人偶寫上自己名字,以栽贓宮砂。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應有的報應。”
說完,她淒厲的跪在地上,任淚水從臉上滑落,她的雲宵,到底是怎麼死的?屍首在哪裡,她要與他合葬,同生共死。
原來他並沒有背叛她,是她不信任他,還怨天下所有男人,她害了那麼多男人,也害了她自己,作孽啊!
南風瑾臉上陰晴不定,自小在皇宮玩耍,宮斗的事他見得多了,現在居然發生在他妻子身上,他臉面何堪?衆人皆小聲嘀咕,原來這皇家比想象中還要混亂。
砂畫眼裡噙着淚水,這一切因果都是因爲愛,她哽咽着走向一臉頹廢的綰兒,“綰兒,我知道你心中的苦,只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從頭再來。”
綰兒面無表情,輕聲低喃,“呵,從頭再來?我還有機會嗎?我已經成爲明夏衆所周知的淫娃蕩婦,又怎麼從頭再來?錯過了就不能回頭,我現在只想知道,雲宵是怎麼死的?”她惡狠狠的盯着一臉驚慌的鳶尾。
“你胡說,根本沒有那回事,你們不要被她僞裝的外表騙了,她隨便捏造個故事你們就相信了?現在受傷的是我,害我終生不育的是她,害我……的全是她,將軍,你要爲我報仇。”鳶尾捂着有些痛的下身,恐怕下面早已裂開口,滲出血來了,她痛苦的爬向南風瑾,柔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剛纔的傷痛仍記憶猶新,狠辣的刺激着她的心,她不願再回憶起那一切,當衆被人看笑話,她寧願死掉。
“瑾,你一刀殺了我吧,我不想苟活於世,我已經被她害得不成人樣,我是個不潔之人,你一劍殺了我吧,讓我去陪我的孩子。”鳶尾失聲痛哭,南風瑾急忙把她抱在懷裡。
他俊臉冰冷,盛怒一聲,“綰兒,到底你說的是真是假?”
“我可以以死明志,證明我說的全是真的,不過在死之前,我要知道雲宵是怎麼死的,鳶尾,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她騰昇着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向鳶尾。
“她是瘋子,不要讓她靠近我。”鳶尾撲進南風瑾懷裡,害怕的縮着頭。
砂畫走到綰兒面前,將手搭在她肩上,“綰兒,冷靜點。”
“要我怎麼冷靜?要是將軍被她害死了,你還能冷靜嗎?同是女人,你別阻止我,今天我一定要知道雲宵的下落,死我也要與他死在一起。”綰兒顫顫巍巍的走向鳶尾,不知道雲宵的下落不罷休。
“站住。”南風瑾威嚴呼喝,“治鳶尾的傷比較重要。”
一滴淚至鳶尾的臉龐滑下,原來她的將軍,竟是這般疼她,到現在這個時候,纔想着要爲她治傷,她做了這麼多錯事,他竟然還要爲她治傷,人生得有此夫,死也無憾。
“啊……”的一聲,衆人的視線才從將軍身上移開,就看見綰兒一頭撞向邊上的石柱,她滿頭鮮血,頭髮凌亂不堪,鮮血至頭上向眼睛流下,把她的眼珠染成了血紅色,恐怖異常。
砂畫連忙過去扶住她,“快請太醫!”
“不用,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想在臨死之前知道雲宵在哪裡,我求你告訴我,鳶尾……”她無力的低喃,痛苦的呻芩着。
看到綰兒這般樣子,鳶尾的內心突然心軟,原來她真的可以爲楚雲宵死,這是她沒料到的,她掙脫南風瑾的懷抱,撐着羸弱的身子,慢慢走向綰兒,絕美的臉上透出一股淒厲之氣,“綰兒,對不起。當年你總是和我搶將軍,故意找藉口叫他幫你這樣,幫你那樣,我知道你也喜歡他,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後來愛上了楚雲宵。所以他那次回來明夏,是爲迎娶你,看着他在錦鯉宮跟母后暢談如何愛你,說要給你一個驚喜,把你娶回國當王妃,讓你幸福一輩子。我一時忌妒,憑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這麼幸福?我卻要用盡辦法獲得將軍的愛。就和他頂撞起來,他指責我仗着我是公主,就嬌慣不懂事,我一時氣憤,在他的酒裡下了嬤嬤們平時毒老鼠的老鼠藥。我當時真的只是無心之失,以爲那藥只是讓他昏迷,想小小的懲罰一下他對我的大不敬。”
“然後呢?”綰兒急切的問道。
鳶尾擦了擦眼淚,“然後他喝了那杯酒就當場七竅流血,死在了錦鯉宮,爲了毀滅證據,避免兩國交戰,母后派人把他的屍體在宮外悄悄火化,還囑咐我一定不能將此事泄露,不然……會引起兩國交戰,爲了能順利嫁給將軍,我做了很多錯事。我假裝很懷念死去的砂畫,假裝柔弱,可是……我能裝一時,卻裝不了一世。”
南風瑾冷漠的看着她們,她們說的故事,對於他來說一點也不誘人,他只是氣憤自己的妻子竟然這般陰毒,看在綰兒快死的份上,他讓她說完。
綰兒失神的撐起身子,用此身最後的力氣站了起來,“原來……他死了連屍體都沒有,他的魂一定像縷無助的銀絲般飄在半空中。”
她怔怔的走向砂畫,“夫人,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綰兒請說,能做到的,我一定幫你。”砂畫朝她重重的點了下頭。
南風瑾在心中冷哼,也只有她才這般柔弱心軟,綰兒根本不值得同情,自作孽,不可活。
“我死後……請你也將我火化,葬在曾經我和她相遇的地方--城北天山,謝謝你。”她拼盡最後一口氣把話完整的說完,期待的看着砂畫。
“我答應你。”砂畫點頭,都是爲了愛,又何必呢!
聽到砂畫的承諾,綰兒像一縷青煙般輕輕倒地,像完成畢生心願般閉上雙眸,眼角邊,還流下一串晶瑩欲滴的清淚,昭示着她的死亡。
鳶尾和其他侍衛紛紛落淚,眼睜睜的看着僕人擡走綰兒冰冷的屍體,看着靖王府裡的傷痕累累的男寵被釋放,看着那些一輩子效命於綰兒的女暗衛紛紛放下武器,俯地下跪。綰兒用她的死,換來了鳶尾的醒悟。
鳶尾撐着身子,狂風颳過她絕美的臉,她知道自己和將軍再也沒可能了,“瑾,這一輩子,我最愛的是你,我不希望你原諒我,只希望你能記住,這世間除了她,還有另一個女子在深宮愛着你,我會天天爲你祈福。”
“鳶尾……”砂畫輕喚出聲,鳶尾這樣說,她要做什麼?
南風瑾沉過臉,一個人在做了這麼多錯事之後,無論多麼的後悔,道多少歉,都不能彌補她曾經犯過的罪。
“原來你對小砂畫的懷念,一直是騙我的。不是因爲你,綰兒也不會一生活得這麼慘,不是因爲你,她也不會才二十歲就香消玉隕。她本應該和東陵王子幸福的過一生,是你造就了今日的她。宮內太醫醫術高明,你的身體會沒事的,我回去便休書一封,從此我南風瑾與你明夏鳶尾再無瓜葛。”說完,他決絕的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靖王府。
“瑾……”鳶尾癱軟的跪在原地,她本想告訴他,其實西塘公主並沒有偷人,那個姦夫就是他自己,可是他不聽她的,以爲她是想乞求他的原諒。
不是的,她只想告訴他們真相,這一輩子,爲了得到將軍的愛,她耍盡心機,活得夠累了。直到現在才明白,愛情是不需要耍手段的。罷了,既然他不給她機會說出真相,就由着她們去吧,總有一天,真相會浮出水面,他們會看破一切,相愛並在一起。
世事無常,前一剎那還活生生的美人,後一剎那就變成灰飛煙滅的塵埃。之前還想盡辦法整她的鳶尾,現在已經皈依佛門,束髮爲尼,成天在宮裡爲明夏祈福。
一瞬間,明夏出了如此大的事,街頭百姓紛紛議論,指責這個腐化的皇家,一位公主,一位郡主,成了明夏最大的笑話。
砂畫一邊織綿,一邊望着窗外的藍天。郡主自殺已經過去半個多月,外面的風言風語仍在謠傳,整座將軍府也變成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談,什麼一世英明的將軍竟被扣天大的綠帽子,娶的兩位公主皆愛偷人。更有甚者,說將軍只有俊顏和權勢,那方面應該不行,所以他的兩個妻子纔會耐不住寂寞,去偷人的。
南風瑾每天回府都陰沉着張臉,十分難看,他是明夏唯一的軸心,是穩定軍心的鎮軍之寶,現在出了這樣的大事,軍心也有些動搖。
她親自爲綰兒點火,把她的骨灰埋到城北天山,爲她上香祈願,希望她能早日轉世投胎,來生做一個幸福的女人。鳶尾自回到皇宮之後,一直閉不見人,她已誠心向佛,天天爲自己做的錯事贖罪,將軍爲什麼還不原諒她。
上次被他牽着手離開,她滿以爲他會對她改觀,結果他仍是給她一張寒冰冷臉。她知道他現在很生氣,將軍府出了這麼大的事,給他的打擊一定很大,她能理解他的痛,可是他不讓她替他療傷,對她視若無睹。
三個月後
這個時節,已是入秋。秋天帶着落葉的聲音悄然而至,早晨的露珠悄悄擡頭,翹着以盼。露珠和花草們紛紛探頭盼望,盼望那個整日細心爲它們澆水的女主人到來。天空發出柔和紫金的光輝,清澄又縹緲,柔弱的陽光灑滿大地,似乎在告知青夏已遠去,深秋將到來。
已經三個月沒有見到將軍,整整三個月,砂畫都在寫詩作畫,澆水餵魚中渡過,日子過得安嫺平淡,除了偶爾去向二夫人請安之外,她便和藍蝶兒呆在自己的紅杏閣,與花鳥草叢作伴。
聽說將軍用自己的才能,再一次征服了軍營幾十萬大軍,謠言開始慢慢平息,他在將士們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高,已是如日中天。
她不想在這裡老死,不想受制於陰狠烈如嬋,找到機會,她就會逃離明夏,去一個別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
對將軍,她已經不敢再愛了,當深愛變成傷害和一望無際的等待,就會讓人漸漸絕望,失去再愛的心。
她恨他,恨他對自己的傷害,恨她一直以來的冷漠,兩個人如果不愛,爲何一定要拴在一起,在他的心中,她連個婢女都不如,她的心已經逐漸變得冷漠,表面的安嫺不過是一種僞裝,爲她以後逃離這裡作掩護。
親眼看着綰兒和鳶尾的下場,她算是明白了,女人若是想靠男人獲得幸福,做夢。女人只有找到在這個世界依存的東西,才能好好的活着,女人要學會保護自己,僞裝自己。
這些天,閒來無事,她偷偷去玉瑾閣拿了幾本習武的書籍,趁着無人,苦心鑽研,她天資聰慧,再加上本身就帶有的幾十年內功,才三個月,她的武功雖說不上爐火純青,卻也能敵幾個青年壯漢。
爲了今後的離開,她做足了功夫。她摸清了出城的路,打探了四周形勢,勤加練功,以備到時全身而退,她還要躲蔽烈如嬋派來監視她的殺手,那些殺手隱藏得很好,至今她都沒發現她們的下落,經歷這麼多事,讓砂畫明白,只要反抗,才能活得更好。永遠的順從,只會讓自己遁入無境之地,成爲別人手中狠捏的小雞。
雙眼冷冷的望着池塘,雙足輕輕一躍,一襲白影靈巧的踩過池塘上飄浮的片片荷葉,瞬間以最快的速度跳於櫻花樹下,白色的鞋尖竟然滴水未沾。
“夫人的輕功越來越好了,剛纔飛舞在池塘上的樣子,真的好美。”藍蝶兒提着一包水果從院外走了進來,臉上滿是羨慕之色。
砂畫朝她淡然一笑,“小聲點,若是被別人知道,泄了馬腳,我們以後很難逃離這裡。”
藍蝶兒放下水果,擦了擦額頭的香汗,“夫人,還有一件事可能會令你頭痛一陣,要晚些逃走。門外有個打扮十分妖冶的青樓女子,懷裡抱個小嬰兒,說是來將軍府找爹認親。”
砂畫愣然,“找爹?難道將軍外面有了女人。”臉上有些不安,睫毛靈巧的忽閃,瞬間又恢復原有的鎮定。
“大黑已經去軍營通知將軍了,那女人說她叫紅杏,手裡拿着將軍的墨水寒玉,說那是將軍寵幸她那夜留下的信物。”藍蝶兒不服氣的說道。
“把她叫進來。”墨水寒玉,是白色的嗎?她也有一塊,怎麼這麼巧。
不多一會兒,一位濃妝豔抹,脣紅似血,身穿一身暴露火裳的妖豔女子跟在藍蝶兒後面,懷裡抱着個小嬰兒,傲慢無理的走了進來。
她擡眼看了眼砂畫,隨即輕蔑的笑了出來,原來將軍的夫人,還沒有她漂亮,看來,她這次贏定了。
“你叫紅杏是嗎?到底是怎麼回事。”砂畫輕聲開口,不笑不怒。
紅杏甩了甩手中的白色絲帕,像抱了塊寶似的抱緊懷中的小嬰兒,“奴家名叫紅杏,是天香樓的姑娘,自從七月前將軍在紅杏樓要了我的初夜之後,留下一塊玉佩就走了,將軍一走,我就發現自己有了孩子,可是妓院老鴇說我身份低微,沒資格入主將軍府。我就一直等到孩子出世,怕孩子長大了沒有爹疼,所以就找來了。”說完,她摸出懷裡的玉佩,卻不亮出來,只是一手篡着,嘟着血紅的脣,大刺刺的坐在砂面前面的石凳上。
七月前?那不是她和將軍成親的日子,那時他和鳶尾還雙宿雙棲,感情深厚,他竟然還去青樓鬼混,“怎麼才七個月,孩子就出生了。”
紅杏連忙揮了揮帕子,交叉着雙腿,嬌羞地道,“夫人沒生過孩子吧,我這是早產兒,他太想見他爹了,所以提前出來見他,我也就順了他的意,恩准她早點出世。”
她一席話,惹得邊上的藍蝶兒捂嘴偷笑。砂畫的臉也唰的紅了起來。
“夫人,你可得爲我和我的孩子作主啊,這是將軍在外面生的野種,你一定要讓他回家,這樣南風家列祖列宗纔會安心。”紅杏媚笑,早就聽說南風老將軍和老夫人愛孫心切,無奈這夫人肚子不爭氣,成親數月還沒懷上,這下倒好,便宜她了。
砂畫輕嘆,她到底該同意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是同情不得寵的她。不輕意的擡眼,卻發現凝香夫人滿懷欣喜的走進紅杏閣。
“砂兒,她就是紅杏?”楚凝香抱孫心切,慈眉善目的盯着紅杏。
紅杏急忙端正坐姿,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相,“老夫人,奴家叫紅杏,當時是將軍給我開的苞,奴家的第一次給了將軍,之後就有了他的孩子,這是將軍當時走後留下的玉佩,墨水寒玉,你看看是不是?”紅杏把手掌打開,露出那塊純白寒玉,臉上露出幾分嬌羞之色。
一看到那塊精緻玉佩,砂畫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七月前她失貞那晚,那個陌生男子也留下了塊跟紅杏一模一樣的白玉,難道這種高級奇玉在明夏很多嗎?
凝香接過那塊寒玉,細心的在手中打量了下,臉上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這種墨質寒玉,在明夏只有我南風家世襲的孩子纔有,世上僅兩塊,瑾兒的爹爹一塊,他一塊。不過瑾兒爹爹那塊早就送給我,一直在凝香樓珍藏着,寒玉上有一個特別的印跡,印在背面的半朵雪梅。將軍日前丟失了他的玉佩,就是這一塊,可是,這玉佩上的流蘇穗子呢?”她篤定的說完,慈眉善目的看着紅杏。
這種稀世罕玉,世上僅兩塊,一塊在凝香閣,那怎麼又會出現兩塊一模一樣的,現在有三塊,就說明有一塊是假的。突然,砂畫像想起什麼似的,臉色突然慘白起來,面如死灰,那個男子留給她的那塊玉佩,上面就有一截流蘇穗子。
那晚,那陌生男子對她說了句:“你……好香。”砂畫現在想起來,他的聲音與將軍的越來越像,莫非?
如果真是這樣,那紅杏就是騙人的。不可能,那個姦夫怎麼可能是將軍,他武功奇高、位高權重,誰敢動他。
紅杏淚如秋波,急忙撒下了滴淚,“夫人,那截流蘇穗子被奴家不小心扔掉了,若您不相信,大可找將軍來問。”她越哭越厲害,胸脯劇烈的起伏起來,頭上的髮髻也搖搖欲墜。
砂畫沉着臉,走到紅杏身旁,“小姐,你可否把孩子給我看看。”
“諾,拿去吧。”紅杏豔紅的脣一瞥,大方的把孩子遞給砂畫。
這孩子跟將軍一點都不像,而且看這女人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出身清白、從妓沒多久的女人,她臉上透露出來的妖豔成熟,像做了十幾年妓女一般。
“讓我看看,說不定他真是我孫兒,那我們南風家就有後了。”楚凝香急急的衝到砂畫跟前,開心的接過孩子,抱在懷裡仔細察看。
“大將軍回府。”門口的小廝大聲稟報。
南風瑾一身銀白鎧甲,肩上披着寬大的雛鳳翎羽披風,頭上罩着青煞發冠,自冠下落下一束大紅色琉金瓔珞,腰間別着他那把曠世古今的玉瑾寶劍,冷傲深沉的踏進紅杏閣。
他一臉冷若冰霜,身上透出的冰冷氣息足以凍僵太赤山脈,眼裡透出的濃濃怒火足以焚燬城北天山。
“瑾兒,你來了太好了,你快看看這塊墨水寒玉,跟你的一模一樣,是這位叫紅杏的姑娘帶來的。”楚凝香慈愛的望着一臉冰冷的兒子,抱着孩子就迎了上去。
南風瑾隨意看了眼那襁褓中的孩子,他有一張白如凝脂的臉蛋,小嘴成彎月形,粉嫩透紅,頭髮還沒長齊,稀稀疏疏煞是可愛,這倒是一個粉凋玉琢的孩子。
他看也沒看那塊玉佩,冷冷的睨着紅杏,“我不是說過叫你不要來纏着我嗎?當初果然是你偷了我的玉佩,這塊玉佩夠你富足的過一輩子,一個青樓的小偷,也想用個孩子來要挾本將軍?”
紅杏眨了眨睫毛,眼裡閃過一絲驚恐,隨即又鎮定下來,幸好他沒檢查玉佩,“將軍……嗚嗚……紅杏知道自己出身卑微,配不上您,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我不想他生來就沒有爹疼,是個人人唾罵的野種,你們南風家財大勢大,不會任由自己的親生血脈流落在外,走他孃的後路吧?”
青年男子如刀削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無情的瞥了眼那嬰兒,“普天之下,還沒有哪個人能威脅到我,大黑,帶她去帳房領千兩銀子,打發她走。”
“不要啊……”紅杏和楚凝香同時叫了出來。
楚凝香抱着孩子不肯放手,急忙走到兒子跟前,“瑾兒,咱們府裡不缺錢不缺糧,多養個她不行嗎?再說這是我們南風家的孫兒,我絕不會任由他在外漂泊。”
南風瑾把眼神轉身砂畫,她一臉平靜的立在原地,臉上無驚也無怒,“宮砂,你認爲呢?”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的意見。
砂畫挺直的擡起頭,雙目如玉珠,“我沒意見。”她能有什麼意見,反正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離開這裡,何必摻這趟渾水。
她爲什麼一定要這麼冷,南風瑾捏緊雙手,爲了不被她的一舉一動牽絆,他忍了三個月沒回府,這麼久沒見,他本以爲她會像鳶尾一樣會對自己露出小女兒之態,十分欣喜,可是現在看她那張傲氣的臉,他後悔了,原來自己在她心中仍是一文不值。
“拿塊玉佩就說這是我的孩子,你未免太妄想了!我絕不會承認他的身份。”南風瑾鐵青着臉,淡淡開口。
紅杏見計策不成,急忙跪在地上,匍匐在南風瑾腳前,“將軍……他真的是你的孩子,我求求你救救他,也救救我吧,凝香夫人,你也是爲人母親,應該知道撫養孩子有多艱難,我真怕我養不活這孩子,斷了你們南風家的香火。”
說着,她又匍匐到砂畫秀足前,死死的抱着她的裙襬,“夫人,您幫幫我,大不了,我把孩子過繼給你,你只要讓我在這府裡陪着他,看着他長大就行。”她咚咚咚的朝砂畫磕響頭。
楚凝香熱淚盈眶,厲聲道,“瑾兒,你是不是想讓爲母也跪下?我說要留下她,就得留下她,從今以後,她就是你的妾,暫住鳶尾閣。”
攸地,砂畫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哀傷,他總不缺女人,走了一個,又會來一個,還帶了個孩子,縱然她知道紅杏是在欺騙他,看着她磕得滿頭血痕,她不忍心揭穿,“好了,你起來吧,娘都準你留下了,你就留下吧。”她輕輕扶起有些瘋狂的紅杏。
“好,你們都合起來逼我,我真的不想堂堂的將軍府變成妓院,我不想娶的妻子全是出身不良的女子,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南風瑾冷冷的吼完,快步離開了紅杏閣。
他的背影,顯得如此淒涼寂寞,前有砂畫婚前失貞,後有鳶尾偷人養男寵,現在又有個妓女找上門,他心中的氣,可想而知。
靜靜的看着凝香夫人扶走紅杏,砂畫這才失神的坐了下來,紅杏的玉佩是假的,那個孩子也是假的,她--纔是真的,原來當初那個被下藥擡進來的陌生男子,就是南風瑾,她做夢都沒想到會是他,本以爲此生她就落了個淫娃蕩婦的罪名,沒想到,那個“姦夫”就是南風瑾自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藍蝶兒乖巧的陪在砂畫邊上,她知道夫人的苦,哪個女人能容下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夫人,別傷心了,反正我們早晚也要離開這裡。”
藍蝶兒知道,以前每天夫人都睡得很晚,她雙眼一直盯着將軍的閣樓,如果發現將軍回來了,她就會在紅杏閣守着他,直到他熄燈入睡,如果將軍不睡,她也不會睡,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將軍。
以前將軍偶爾會在夜晚回來一下,但他從不驚動下人,輕身上樓,獨自休息。最近夫人,睡得很安嫺,不像以前那般多愁善感,現在將軍回來了,看來她又該睡不着了。
鋪滿鵝卵石的院子,走着很舒服,鵝卵石具有天然按摩的功效,每當砂畫累了,就會在鵝卵石上面走着解乏,府裡的那些丫鬟也很安靜,從來不亂嚼舌根,個個都專心的做着她們的事,砂畫喜歡這樣的感覺。
“夫人好。”一位身穿緋藍色衣裳的丫鬟走了過來,手裡捧着一大卷名貴絲綢,她長着一張娃娃臉,樣子粉嫩可愛,兩個小辮子輸在頭上,樣子應該才十三、四歲,笑盈盈的看着砂畫。
砂畫一看到她臉上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叫玉兒,是個新來的丫頭,在凝香夫人房裡做事,平時沒事總喜歡和藍蝶兒去紅杏閣玩,“玉兒,要去做什麼呀?”她微笑着望向可愛的玉兒。
玉兒小嘴抿在一起,似乎有話想說,卻又欲言又止,看着砂畫溫和的盯着她,更加不知道如何開口。
“說吧,沒事。”砂畫摸了摸她的小額頭,她還是個小姑娘,可能是有求於自己吧。
玉兒睜大亮晶晶的眸子,“夫人,她們叫我給大夫人送綢緞去,可是……玉兒不敢。以前大夫人的絲綢由她的貼身丫鬟來拿,現在那丫鬟出府辦事去了,因爲我年紀小,她們就吩咐我去送。”說完,她不安的低下頭。
砂畫明白,玉兒所說的她們,是指將軍府的其他年紀比玉兒稍長的丫鬟,她拉過玉兒的手,“別擔心,姐姐替你送。”大夫人難道要吃人嗎?她們這麼害怕。
玉兒急忙搖了搖頭,漲紅着小臉,“可是,您是將軍夫人,這恐怕……不合規矩,被姐姐們知道了,玉兒又該捱打了。”
砂畫朝她莞爾一笑,“放心,你都說了我是將軍夫人嘛,放心,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謝謝夫人,不過,你可千萬別得罪大夫人,惹惱了她,她會發瘋的,她好像這裡……有問題。”玉兒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意思是大夫人的腦子有問題。
“我知道了,小玉兒。”砂畫從玉兒手中接過絲綢,和她說再見之後,徑直朝翠玉樓走去,什麼厲害狠毒、脾氣倔強、怪異難處的人她沁砂畫沒見過,不過在她剛進府時就聽說,這個大夫人惹不得,早就瘋了。
一到翠玉樓門外,她就聽到樓裡面摔杯子的聲音特別大,還夾雜着一個女人的哭喊聲,叫罵聲,砂畫抱緊絲綢,慢慢的走進閣樓。這間閣樓比較大,大反而使它更空曠,外面的窗臺上結滿了灰,牆角的花盆摔得東倒西歪,很多花因爲根部露了出來,早已奄奄一息,還伴隨着一些碎的瓦屑、玻璃屑和陶瓷屑,翠玉樓明明有丫鬟,爲何沒人前來打掃呢?
砂畫一進門,就看到有個滿頭蓬髮的女人匍匐在地上,嘴裡不停的叫罵着“賤人,去死”之類的話,那應該就是大夫人。邊上有兩個丫鬟面無表情的、冷漠的立在原地,彷彿已經習慣了大夫人的瘋癲,她倆並沒有阻止大夫人繼續謾罵,房間裡很髒亂,到處散落着陶瓷碎屑和殘羹剩飯,一股難聞的惡臭從房裡傳來,砂畫趕緊捂住鼻子。
“夫人,我給您送絲綢來了。”砂畫怔怔的望着地上的大夫人,驀地,大夫人猛地一回頭,滿臉猙獰的盯着砂畫,把砂畫嚇得雙腿直打哆嗦,來之前她還安慰自己別怕,現在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幸好邊上有兩個丫鬟站着。
她都不敢叫大夫人爲娘,怕一不小心刺激了她,哎,趕緊送了綢緞就走吧。
大夫人一下子撲過來,打掉砂畫手中的絲綢,把砂畫按倒在地上,胡亂的抓起一把髒兮兮、油污滿面的飯喂向砂畫的嘴,幸好砂畫剛纔怕嚇着大夫人,臉上蒙得有面紗,否則那口飯就真的塞進去了。砂畫一邊隔着面紗吐出口裡的飯,一邊反抗着大夫人。
“大夫人,您這是幹什麼?”砂畫終於能爬起來,隨即又被大夫人抓住,大夫人使使按住她的頭,“賤人,你再打我,再打我試試,你這狐狸精,專門勾引男人的賤女人。”
她這是罵誰?瘋言瘋語的,應該是罵瑾的孃親,那她嘴裡爲何會說有人打她?此地不宜久留,她還是先回紅杏閣再說,“你們怎麼不幫一下我?”她渴求的望着邊上的兩個丫鬟,希望她們能幫一下她,可是一接觸到她們的眸子,她們就急忙搖頭。
“夫人,我們若是幫你,大夫人也會連我們一起打。”她們無奈的對砂畫說道。
“夫人?她是誰。”翠玉匍匐在地,疑惑的盯着砂畫。
“她是咱們將軍的新媳婦,西塘國的和親公主。”一名丫鬟說道。
翠玉“呸”地碎了一口痰在地上,“原來是將軍夫人,將軍夫人好吃嗎?”說完,她又朝砂畫撲過去,在她身上又抓又咬。
此時,頭上還沾着許多飯粒的大夫人把砂畫壓得更死,她滿口唾沫腥子碎在砂畫臉上,好髒。砂畫受不了了,伸出手去亂摸邊上的東西,試圖摸一樣東西來反擊,終於,她摸到一根凳子,她左手掄起凳子,猛地朝大夫人頭上打去。大夫人像中了魔一般,立即呆愣在原地,嘴裡不停的念着什麼。
砂畫急忙起身,閃到門外。大夫人的頭沒有出血,她也沒有暈,但是這一凳子,卻使她安靜起來。
她終於知道嫣兒爲何叫她不要來翠玉樓了,嫣兒說出了什麼事,沒人能幫她,看來這個大夫人是瘋子,瘋子做的事,當然不能怪她,頂多說她兩句。
“大夫人,那是您的絲綢。”砂畫怯怯的扶着房門,指着地上已經被垃圾染得髒兮兮的絲綢,大夫人此時已經安靜下來,她突然轉過頭,陰冷的對着砂畫笑了笑。她直直的盯着砂畫,眼神透出一股神秘的笑意,太恐怖了,砂畫嚇得差點沒連滾帶爬的跑出翠玉樓。
一回到紅杏閣,砂畫趕緊蹲坐在牀上,大夫人的眼神,噬人心魔,像是白無常的眼神,她雖沒見過白無常,不過書上都這麼說,砂畫趕緊用被子矇住頭,不要想,不要再想那個眼神,鎮定鎮定。
她突然想起,十三年前,沁家大夫人酈水死時盯着她那空洞的眼神,好害怕,這些景象,時刻印在砂畫的腦海裡,她每夜都會做噩夢,從來沒有好好的睡過一次覺,她感覺活在這個世界上好累。
要是這時候,自己深愛的男人能把她擁在懷裡,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髮,緊緊的抱着她,該是多麼幸福的事,讓她折壽二十年,她都甘願。
對他是淡入雲彩的愛,還是深入骨髓的喜歡。
哎,砂畫甩了甩頭,不要再大白天做夢了,還是先收拾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滿身是飯菜和油污,身上還有一股惡臭味道。
勞累了一天,夜幕很快降臨,砂畫雙手肘着小臉,褪下面紗,這麼靜的夜晚,紅杏、將軍,夫人他們會在做什麼呢!
突然,屋外狂風大作,閃電交加,雷聲滾滾,不一會兒,暴雨開始打落在窗臺上、地板上、花上和樹木上……砂畫瑟瑟發抖,抱緊身子,這暴雨像是要吞噬掉大地。
“嗚嗚……”一陣女子的低泣聲從窗外傳來,聲音悽悽慘慘,哭聲殷殷啼啼。砂畫嚇得汗毛直豎,藍蝶兒早就在一樓睡着了,二樓只有她一個人。
那哭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砂畫隨便掄起一根凳子,躲在窗戶邊上,當一個人害怕到達臨界點之後,她就不再害怕了。
“哇。”一個滿頭蓬鬆的人影從窗外冒了出來,好像要故意嚇砂畫。
砂畫順勢一板凳朝那人影敲去,“啊,痛死我了。”那個聲音好熟,好像是大夫人。
砂畫趕緊打開門,大夫人抱着頭,疼痛難忍的蹲在地上,頭上還滴着雨水,砂畫一出現,大夫人就反射性的轉過頭,“媽呀,鬼啊……”她嚇得趕緊朝翠玉樓跑去,邊跑邊喊,“這個世界竟然還有比我還恐怖、還醜陋的女人。”
砂畫放下凳子,趕緊關好門窗,剛纔只顧想心事,忘記關窗。
她有些疑惑,大夫人怎麼看都不像一個瘋子,剛纔自己沒戴面紗,還把她嚇個半死,本來大夫人想來嚇她,沒想到,無意中被她嚇了回去,難道瘋子也怕醜八怪、也怕嚇?
嚇着了大夫人,那可是罪過,砂畫不安的蹲在角落,看來這個夜晚,她又無法安睡了。
窗外,依然是風雨交織,暴雨傾瀉,狂風把樹枝吹得啪啪響,閃電一會兒就出來兇一下大地,雷公也配合着閃電怒吼,不愧是一對夫妻。
勉勉強強迷糊了一晚上,纔剛天亮,砂畫就眯着睡眼惺鬆的眼睛從牀上爬了起來,昨晚大夫人嚇她的場景歷歷在目,她好怕一睡着,就會有另一陣女人悽慘的哭聲從窗外傳來,所以一整晚都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
是什麼原因,讓大夫人這麼瘋癲,難道真的是因爲善妒被老將軍冷落,時間長久,太過寂寞,才這樣的嗎?但是也不至於這樣吧,自己的孃親當初也被沁老爺冷落,還被沁夫人誣衊她偷野漢子,孃親的心態不都十分平和嗎?孃親總是那麼溫婉識禮,大方得體,砂畫突然好想自己的孃親。
也不知道她那個親孃皇后現在睡得安心不,是不是又在害其他人,知道她被大火燒死,她會心痛嗎?砂畫自嘲的笑了笑,她纔不會爲自己心痛,她那麼冷血。
或許,她可以救大夫人,她在心裡默唸,這只是或許。
昨夜院子裡下過陣陣的瓢潑大雨,清晨,經過春雨的洗禮,空氣清新水潤,樹葉青翠欲滴,春花怒放宜人,小草生機勃勃。天空還是一片淺藍,很淺很淺的。轉眼間,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紅霞。紅霞的範圍慢慢擴大,越來越亮。砂畫知道太陽要從天邊升起來了,便不轉眼地望着湛藍的天空。
如果大夫人的病能好起來,將軍的家庭是否會更圓滿?自己能不能幫幫大夫人呢!如果大夫人的病不好,總有一天她會不知不覺的死在翠玉樓的,即使苟言殘喘的活着,也會嚇着將軍府中的其他人。
想起大夫人,就想起她自己,不久,她就要離開這裡,她想在離開之前,爲將軍做一件事。
打定主意,砂畫要幫大夫人,讓她的病能快快好起來。
中午用過膳之後,砂畫支開藍蝶兒,掄起一根桐黃色長腿木凳,輕手輕腳的穿過鋪滿鵝卵石的花園和淌着潺潺流水的小橋,來到髒亂不堪的翠玉樓。
奇怪,今天翠玉樓好安靜,沒有大夫人哭哭啼啼、指天謾罵的聲音。砂畫掂起腳尖,悄悄從窗戶外面向裡望去,大夫人正把一卷絲綢抱在懷裡,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的搖着它,邊搖嘴裡邊小聲的嘀嘀咕咕。
她的丫鬟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大概是不管她出去玩了,砂畫來之前向丫鬟們打聽過,大夫人的丫鬟總是趁她睡覺時偷跑出去玩。
看着大夫人慈祥而安靜地搖着絲綢,砂畫覺得,大夫人曾經有過孩子,不然母愛不會那麼濃烈。
“娘,你……用膳沒有?”砂畫怔怔的提起凳子,走近屋裡,她把稱呼變成了娘,這樣也許會親切一些。
一聽到砂畫的聲音,大夫人急忙扔下那捲絲綢,隨即大叫大喊起來,“賤人……你又來做什麼?你再打我啊……”她邊喊邊企圖用手去箍砂畫的脖子,砂畫急忙掄起凳子,擋在身子面前,大夫人突然安靜下來,失神的坐在地上,瞳孔睜得很大,眼珠邊上有很多血絲。
“不要打我,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大夫人眼角全是淚痕,她臉上雖然骯髒不堪,可是卻沒有一絲疤痕,要是洗乾淨臉,想必也是位美人。
她悲哀的盯着砂畫,砂畫知道,大夫人有故事,而且是很悲慘的故事。
“娘,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害你,我是你的媳婦。”砂畫邊說,邊開始收拾地上的垃圾。
“什麼?”大夫人身子一顫,“你給我滾出去,賤人的兒子,你是賤人兒子的媳婦,你也是賤人。”她邊喊,邊胡亂的推搡着砂畫。
“你並沒有瘋,是嗎?”砂畫蹲下來,直愣愣的盯着大夫人,此時大夫人眼神閃過一絲慌亂,砂畫繼續問道,“你口中所說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嗎?他怎麼了?”
“你滾出去……”大夫人一聽到孩子,頓時像發了瘋似的站起來,她一邊找剪刀,一邊撕那捲絲綢,“沒有什麼孩子,你快滾,滾出去。”她聲嘶力竭的叫道。
“娘,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可以告訴我。”砂畫被大夫人推到門外,然後大夫人爬起來,把門抵得死死的,“你去告狀吧,去給賤人說,賤人的幸福風光是建立在我的痛苦悲慘上的……”
砂畫敲着門,還想再說什麼,這時,那兩個丫鬟突然來了,她們急忙跑過來,推開砂畫,其中一個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歲的丫鬟說道,“不關你的事,夫人,少管閒事,以後不要出現在這裡。”
她們竟然這麼沒禮貌,再怎麼說她也是將軍夫人。
“爲什麼?”砂畫望着眼前的這個丫鬟,她長着一副三角眼,眉毛又粗又短,眉梢下垂,配上一張方形臉,樣子略有些怪;另一名跟她穿同樣衣裳的丫鬟,單眼皮,小眼睛,矮鼻樑,卻有一副水靈的瓜子臉,看起來尤爲畸形。兩人最大的特點都是膀大腰圓,其貌不揚,窮形盡相,像那嚇人的玉面羅剎。
“夫人,將軍府的事,你少管,我勸你還是趕緊走,大夫人是瘋子,你出了什麼事,我們可管不着。”三角眼一臉冷靜沉着,口氣充滿威脅。
“今天沒人去幫娘端膳食,我是路過這裡順便來問一下她用膳沒有,我是她堂堂正正的兒媳婦,是將軍府的當家人,兒媳婦向娘盡孝道,是應該的吧!”她們越不讓她來這裡,就越有蹊蹺,這更加激勵着她弄清事情的真相。
“哼。”三角眼冷冷一笑,“這些事,恐怕不勞煩夫人操心,夫人還是管好自己吧。”
既然她們態度堅決,砂畫也不再勉強,“既然打擾了二位和娘,那我從此不再來翠玉樓。”砂畫說完,有些氣憤的離開。
她知道,背後一定有兩雙陰狠的眼睛盯着她,看來,其他人要接近瘋了的大夫人,還很難,這兩個丫鬟,必定是負責監視大夫人的,不會是將軍的孃親,也就是二夫人派人監視大夫人的吧。
看來,她只有以後找機會,悄悄來翠玉樓,查探事實。大夫人的那句賤人的幸福風光是建立在她的痛苦悲慘上的,確實震憾了砂畫的心,爲何大夫人慾言又止?她聽其他丫鬟說,午時一刻正是那兩位丫鬟回府的日子,難道大夫人知道她們要回來,纔沒有繼續說下去嗎?這麼多的謎團,她一定要解開,她不會讓一個可憐的母親含冤莫白。
一邊想大夫人的事,一邊慢慢的走在鵝卵石上,雖已是秋季,院子裡的風景還是那樣美,櫻花像不會凋謝一般,花瓣片片飄落,細細的落在地上。
“嘿嘿……”
一陣嬌奢聲傳入耳際,砂畫愣了下,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將軍府隨意喧譁。凝香夫人和她是出了名的喜靜,下人們都知道,平時都不敢隨便喧譁。
才走幾步,映入眼簾的是一身華貴紅裳的紅杏,她正和幾個丫鬟倚在池塘邊的欄杆前,大聲的議論着什麼。
紅杏頭上插滿了白玉簪子,額前還有一顆火紅色的玫瑰花鈿,打扮隆重,倒也少了幾分青樓風情,多了絲貴婦人的氣質。
紅杏首先看見了砂畫,邁着小碎步走過來,“妹妹,幾天不見,您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砂畫覺得有些噁心,她臉上明明有疤,還這麼諷刺她,她朝紅杏淡淡頷首,轉身欲走。
紅杏卻不打算放過她,她冷笑一聲,“妹妹莫非是嫌棄紅杏出身低微,不肯與紅杏結交?我知道,我有了將軍的孩子,平時裡忌妒的人本來就多,我還以爲妹妹不是那種人,沒想到……”
“你的意思是我是哪種人?”砂畫凌聲,冷冷的看着紅杏,她都沒點破她撒的謊,她倒好,開始對付起她來了。
紅杏愣了一下,想不到這小妮子還有兩把刷子,“妹妹別生氣,我說錯了還不行嗎?我給你賠罪。聽說鳶尾閣以前是鳶尾公主住的,裡面的擺設、物品都是最豐富的,妹妹的紅杏閣也有嗎?”
砂畫墨黑的漆子透出一股淡漠,“那些東西都是身外之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再多也沒用,倒是姐姐,是不是還想搬到我紅杏閣去住一下?那閣樓名就像是爲你起的,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全送你。”
這些天她已經耳聞,紅杏一搬進鳶尾閣就搜刮了不少金銀珠寶,私藏腰包,又偷偷送出將軍府,足見其胃口之大,貪財之人,必定沒有好下場。
紅杏臉上閃過一抹驚異,開心的叫了起來,“真的啊妹妹,如果你不嫌棄,改天我去紅杏閣坐坐,如果你肯承讓,姐姐也不介意接收紅杏閣。”最好整個將軍府都歸她。
“一直叫本宮妹妹,本宮比你先入府,你有資格叫?”砂畫冷笑,她也太貪心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這種人是失勢之時跪地求人,一旦得勢就翻臉不認人,十足的小人。她故意叫自己妹妹,想暗示她有了孩子,名份比較大。
砂畫擡起頭,淡淡的望着池塘,“你的野心太大,又過早的暴露,離失勢不遠了,好自爲之。”
妖豔女子一聽砂畫的話,頓時惱羞成怒,眉頭緊緊的糾結在一起,整張臉糾成了八爪型,她正想發作,驀地瞥見不遠處凝香夫人正走來,有了,紅杏腦筋靈巧的一轉。
她撲通一聲朝砂畫跪下,“夫人,如果你容不下紅杏,紅杏這就收拾東西走,只希望夫人能滿意。”
“你……”砂畫沒料到她居然會來這一招,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這句話講得太有道理了。
凝香夫人看到這一幕,滿臉怒氣的走過來,“杏兒,怎麼回事?”她寵溺的扶起紅杏,盛怒的盯着砂畫。
紅杏楚楚可憐的指着砂畫,“娘,妹妹不喜歡我,我還是離開將軍府吧,免得惹她礙眼。”
“誰敢趕你走?這將軍府現在還是我當家,還沒淪到她,以後淪不淪得到她還是個問題,杏兒別哭,剛纔我請了好多宮裡的嬤嬤,叫她們親自授奶媽撫養孩子的技巧。”凝香朝砂畫厭煩的白了一眼。
砂畫打量了一下紅杏,沉聲說道,“你能把將軍的墨水寒玉借我看下麼?”
紅杏那張豔麗的臉頓時有些慘白,她慌張的拉起凝香夫人,“娘,我想孩子了,我們去看看他吧。”
“好。”凝香慈眉善目的看着紅杏,轉身輕蔑的看了眼砂畫,“老老實實做好你的本份,以後別讓我再聽到今天的話。”
呵,原來之前對她盡的孝,還不如一個孩子重要。
回到紅杏閣,藍蝶兒早就買好一堆東西等着她,
砂畫面色平靜,風很涼,吹亂了她的墨發,墨玉般的眸子透出淡淡的絕望,“蝶兒,東西收拾好了嗎?我們也快離開這裡了。”
“夫人,我揣了好多銀票,嘿嘿,到時候我們行天下就不怕沒錢住店了。”藍蝶兒高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砂畫嘆了口氣,“錢財只是身外之物,你只稍準備一些路費就夠了,到時候我們就找個世外桃源,在那裡安靜的住一輩子。”
“小姐,我覺得洛公子好像很喜歡你,你說要是你嫁給他,他會不會珍惜你。”藍蝶兒肘着頭,輕聲問道。
砂畫立即沉下臉,“死丫頭,叫你別亂說話,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如果逃了出去,留在皇城如果被將軍發現,那就是死路一條,你認爲他的心還承受得住一個女人的背叛嗎?他一向喜怒無常,佔有慾極強,我和陌生男子多說兩句話他都要發怒。所以,我們以後要隱姓埋名,過隱居的生活。”
“知道了,夫人,蝶兒懂了。”藍蝶兒懂事的點點頭。
第二天中午,砂畫支走藍蝶兒,獨自一人跑到翠玉樓。
翠玉樓此刻很安靜,沒有平常大夫人的哭喊聲,難道那兩個兇惡的丫鬟不在?因爲砂畫上次來的時候,大夫人沒有哭喊,丫鬟也是不在。
她躡手躡腳的靠近大夫人的窗戶,窗戶上面竟然沒有糊紙,全是空空的木架框,砂畫努力掂起腳尖,朝裡面望去,大夫人正坐在房間裡那張髒亂不堪的牀上,懷裡抱着一個枕頭,輕輕的搖着那個棉質花芯枕,表情像是一個懷裡抱着嬰兒的母親一般安靜,嘴裡在輕叨着什麼。
那兩個丫鬟不在,太好了。砂畫趕緊走到門口去,大夫人的大門永遠都是開着的,“娘,我來看你了。”砂畫把手合成喇叭狀,輕聲的向大夫人說道。
大夫人並沒有發瘋似的亂叫,只是擡頭驚恐的看了砂畫一眼,隨即,眼神由驚恐轉變爲冷漠,她低聲的問砂畫:“你沒有去向那賤人告狀?”
“告狀?宮砂生爲西塘公主,有自己的人格和素養,不會把你的事告訴別人,尤其是害你的人。”砂畫慢慢走進屋,趁三角眼和單眼皮丫鬟不在,她要找機會問出答案。
大夫人垂下眼眸,眼淚無聲無息的從她臉上滑下,打溼了懷裡的枕巾,卻依然一言不發。
砂畫走近她,把手輕輕的按在枕頭上,“娘,我知道您沒有瘋,您是正常人,我不會告訴別人你是裝瘋的,我知道你是爲了保命。”
大夫人疑惑的看着砂畫,究竟這個女孩該不該相信,以她的直覺,她值得相信,可是如果她知道太多真相,會害了她的,所以她選擇閉口不言。
砂畫見她臉色有些變化,從慘白變得有些血色,而且她也沒有哭,沒有鬧,便斷定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大夫人一定是被人害成這個樣子的,至於害的那個人,有可能是二夫人,瑾的孃親,如果知道真相,也許會讓二夫人難堪,可是難道要大夫人蒙冤一輩子?大家都是女人,活得都不容易,爲什麼大夫人就要過這種裝瘋賣傻的苦日子?
“大夫人,如果可以選擇,您寧願永遠在這後院裝瘋,受人監視,挨人白眼,還是替自己平反,哪怕是豁出性命?”砂畫定定的看着她,大夫人好可憐,表面看她像瘋子一樣可憎又恨,其實比自己還要軟弱。
“我……”大夫人頓了頓,“我不要平反,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害了你的,她很厲害,也很兇狠,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她還害過兩個老奴婢,何況你在這裡沒有什麼靠山,我們鬥不過她的,我不想連累你。”說完,她轉過頭,眼神閃爍,臉上忐忑不安,不再看砂畫,曾經那兩個想爲她雪冤的老奴婢,就是被楚凝香害死的,至今兩個老奴婢死亡時的神情,她都記得一清楚,兩人均是中砒霜而亡。
“不會的,您相信我,我不會告訴別人,有機會,我會救你出這牢籠的。”砂畫一把捏住大夫人的手,合在一起,朝她點了一下頭,給她信心。
大夫人慢慢的轉過頭來,這個媳婦三番五次的來看自己,她相信她是真的想救她,她眼淚仍是止不住的流着,“你知道了一定不要說出去,那個壞女人是楚凝香,在將軍面前,她總是裝得特別善解人意,對我特別好,將軍一出征,每逢半夜,她就會來翠玉樓打我,鞭子又長又粗。那兩個兇惡的丫鬟也是她的人,是她派來監視我的,她不在時,她倆也總是打我,拿我出氣,經常虐待我。”
砂畫急忙用袖子擦掉大夫人臉上的淚,她也跟着大夫人哭了起來。
大夫人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這麼多年來一直裝瘋,只不過是想保全一條命罷了,很多時候我都想一死了之,可是想起大仇還未報,就這樣死了,未免太不值。有一次,當時她還沒有開始打我,她回孃家,將軍來寵幸過我一次,之後我就懷孕了。待她一回來,知道我被將軍寵幸過,就用花言巧語騙將軍,說我老是欺負她,又善妒。將軍本來就喜歡她的年輕美貌,什麼都聽她的,在她的梭使下,將軍之後再也沒有來見過我一次,嗚嗚……”邊說,大夫人邊啜泣起來。
“你平常說的孩子是?”砂畫震驚了,以前她聽大夫人口中總是叫賤人還她的孩子,難道大夫人的孩子也被二夫人害死了?
大夫人正欲開口,卻隱約看見院子裡那兩個丫鬟的身影,“你快走,她們回來了。”她慌亂的把枕頭放好,跳下牀,開始抓地上的髒飯粒。
砂畫回過頭,看到在遠處花園的盡頭,兩個丫鬟手裡都提着一大堆東西,朝這邊走着,該怎麼辦纔好?她們就在門口,馬上她就會被發現,會害了大夫人的。
突然,三角眼手裡的紙袋破了,水果掉了一地,兩個連忙蹲在地上撿。砂畫趁她們蹲在地上的時候,快速的閃到屋外,躲進花園裡。
過了一會兒,她倆終於撿好水果,慢騰騰的走進屋子,砂畫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下來,趁她們都在屋裡,沒有注意,她悄悄繞過花園,匍匐出了後院,好險,差點被抓住!
原來將軍府也有這麼不可啓齒的冤情發生,也不知道將軍知道不,大夫人的孩子怎麼了?尚在人間還是被二夫人害死了,一切都是個謎,以後再逮着機會,砂畫一定會來查個水落石出,就衝大夫人不願意連累她的事,她一定會爲大夫人平反。
清晨,像一把利劍,劈開了默默的夜幕,迎來了初升的陽光。天已經亮了,小窗上流進來清泉一般的晨光,枝頭上,小鳥兒在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輕紗,吐出燦爛的晨光,迎來了新的一天。
剛剛誕生的黎明如同一個嫩紅的嬰兒,在這濃濃的潑灑中顫了三顫。旭日披着烈烈的酒氣上升,將一種無限的醉意朝田野遼闊的天空酣暢地播散開……
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着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
白色大牀上的人兒,正捲縮成一團,均勻的呼吸着,小臉被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曬得亮澄澄的,砂畫慵懶的翻了個身,長長的眼睫毛慢慢閃爍着睜開。
“唔……”天都這麼亮了,砂畫趕緊拿過衣裳,開始穿戴起來,她怎麼睡這麼沉,現在才醒。大概是昨晚她想事情太多,很晚才睡,所以今天太陽都曬到她臉蛋上了,還沒起牀。
穿戴好一切,她推開門,此時微弱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眼了。
咦!砂畫在窗前瞥見,那不是大夫人的丫鬟,三角眼和單眼皮嗎?兩個笑嬉嬉的商量着要去哪?三角眼提着一大個籃子,單眼皮也拿着幾個紙袋,她們一前一後的笑着出了府。
看來,今天是她們出門採購的日子,太好了,砂畫激動得額頭開始冒汗。她先去總管那裡報了個備,然後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的溜到後花園,來到翠玉樓。
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喝成,如果不快點,就會被三角眼她們發現。
大夫人房間的門依舊是打開的,砂畫輕輕踩着地上乾枯的樹枝和雜草,慢慢走近翠玉樓大門。
鞋子踩在那些髒物上,發出有節奏的“吱嘎,吱嘎……”的聲音。
大夫人還是像往常一樣,一臉失神的坐在牀頭,手裡也抱着那個繡花枕頭,不過今日她的臉上多了一絲恐慌。
“娘,宮砂來了。”砂畫走進屋,從袖子裡摸出熱乎乎的包子,那是她剛纔經過廚房時拿的。
“你……來了。”大夫人料到她應該會來,因爲今天是看守她的丫鬟出府採購的日子,只有這個時候,別人才能悄悄進入翠玉樓,所以她臉上才略有一絲驚慌。
砂畫把香噴噴,又大又白的包子遞到大夫人面前,“娘,您一定沒有吃早餐吧,我給您帶了肉包子,你趕緊趁熱把它吃了。”說完,她微笑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擡起頭失神的看了她一眼,顫顫巍巍的接過包子,她已經好久沒有正常的吃過一頓飯了,丫鬟們總是給她一些剩飯剩菜,都是些又冷又餿的食物,她經常吃了會拉肚子,所以她總是把它們扔掉,寧願餓着,也不要拉肚子那般難受,她昨天一天都沒有進過食。
“謝謝。”她輕輕咬了一口包子皮,裡面的肉陷就露了出來,光潔如珍珠,“很好吃。”她臉上有了笑容,輕輕的,慢慢的吃着,生怕漏掉一口。
“您好好吃,以後爲您平反昭雪了,天天都可以吃上這樣的食物。”砂畫一臉微笑的看着她。
“嗯。”大夫人邊吃,眼淚便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現在她迫切的想擺脫這樣的命運,哪怕是豁出性命,她也要試一下,她想過上安穩的日子,想再吃上一口這樣的包子。
砂畫看着大夫人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晶瑩的淚珠打落在熱乎乎的包子上,她也傷感的低下頭,大夫人究竟有什麼樣的經歷,這麼悲傷。
“你不是常問我爲什麼會提孩子一事嗎?這都怪那個狠毒的楚凝香,她竟然用鞭子……活活的把我肚子裡的孩子打死,打流產……”她開始哽咽起來,“而且……還不准我偷偷思念孩子,所以……每次我都是趁丫鬟們出去,才把對孩子的思念寄託在這個枕頭上……”
“你別哭,娘,堅強些,振作些,我會幫您的。”二夫人好狠,竟然把大夫人的孩子活活打掉,她的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上天爲什麼這麼殘忍,要用這種方法來對付善良的人。砂畫覺得,眼前這個痛苦不堪的女人,好像當年的孃親,同樣命運悲苦,遭人陷害。
壞人禍害活千年,好人總是不長命,可悲可嘆。
“我好想我的孩子,可是他還沒有出生,就死在我的肚子裡,很多時候我都想自殺,怕他在黃泉路上孤獨受人欺負,想隨他而去。可是一想到如果我死了,楚凝香會更高興,我絕不會讓那個賤女人得逞,只要天氣一變化,我全身就會痠痛,這些病,都是流產後沒有好好休息,落下的病根子。”大夫人悲憤的盯着屋裡的柱子,彷彿那棵柱子就是楚凝香,她要報仇,要報仇。
“你都沒有找過南風老爺嗎?你可以向他說清楚事實啊。”
大夫人無力的搖了搖頭,“她不讓老爺來我這裡,也不讓我出去,而且個個都傳言我瘋了,所以我說的話,他根本不會相信,只要我有想逃的心,一旦被她發現,就是一頓火辣辣的毒鞭,後來,爲了順她的意,我就裝瘋。直到現在,她都以爲我真的瘋了,不過,爲了她的財富地位,老爺的疼愛,她還是禁錮着我,不讓我出這個大門,也不輕易讓人接近我。”
將軍怎麼會有個這麼毒辣的娘,要是他知道了真相,一定會悲痛欲絕,砂畫不敢想象,可是,不能把他們的幸福快樂建立在大夫人的悲傷痛苦上,她要幫她雪冤。
“現在府裡的丫鬟們都認爲我瘋了,所以有人來送東西,見過我的,都跑得很快,之前有兩個老奴婢,看我可憐,想向老爺說出實情,可是,她們還沒來得及,就被楚凝香害死了。後來那兩個監視的丫鬟也不太管,都這麼多年了,她們都習慣了。只有你,見到我之後並沒有逃跑,反而三番五次來幫助我,真的很謝謝你,哪怕這次我賠上性命,也要跟她鬥一鬥。”大夫人不再哭泣,用袖子擦乾眼淚,眼神堅定的望着砂畫。
“嗯,等時機一到,我們就找老將軍說清楚事情的真相。”砂畫握緊大夫人的手,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
“哈哈……恐怕你等不到時機了,醜八怪。”一陣惡狠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啊,砂畫心裡大驚,她慌忙轉過身去,三角眼和單眼皮惡狠狠的站在門口,手裡拿根繩子,陰笑的盯着她。
“你快走,不要管我。”大夫人嚇得滿臉是汗,她們不是出去採購了嗎?
“還護着她?今天你們兩個都得死,幸好我銀子忘了帶,折回來了趟,不然還聽不到這麼精彩的真相,也看不到這種母女情深的場面。”說完,三角眼朝單眼皮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抓住砂畫。
“哼,要想抓我,也不看看你們有什麼本事。”砂畫一個輕功,靈巧的飛到紫檀木桌上,雙腳猛地踢過桌上的瓷器。
“膨”的一聲,瓷器如電光火石般擊向三角眼,她頓時腹部一緊,嘴角一哼,痛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原來……她會武功,她是個妖怪。”單眼皮掄起一根凳子,猛地朝砂畫扔去。
砂畫勇敢的擡起雙腳,輕輕掂起那根凳子,扳過來射向單眼眼,瞬間,那位穿綠衣裳的單眼皮丫鬟的胸被擊中,她趕緊捂住胸,躺在地上直叫喚。
砂畫朝她們揚了揚頭,瀟灑的輕笑,“謝謝你們給我當靶子。”她一直沒機會試試自己的功夫,沒想到比三角貓強多了。
這時,砂畫瞥見門外,好像有大黑的身影,大黑來翠玉樓幹什麼?大黑今天和將軍一同出門的,如果他回來,那將軍肯定也回來了。
不行,絕不能讓他發現自己有功夫,思及此,砂畫猛地咬破自己的嘴脣。
“噗”的一聲,砂畫噴出一口鮮血,直直的栽倒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三角眼立即高興地笑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看來她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了,哈哈……敢打我,看我怎麼對付你,小綠,綁了她們。”
沒多一會兒,砂畫就被單眼皮綁得結結實實,單眼皮塞了一塊布在砂畫的嘴裡,不讓她叫喚。
“唔……”砂畫被捂着嘴,什麼都說不出來,這不是讓南風瑾發現真相的大好機會嗎?她儘量弄出點聲音,希望他能來救她,不過這是孤注一擲,她連他在不在府裡都不知道。
這種繩子,她只稍使內功輕輕一震,就能震斷,先看看情況再說。
“這個綁好了,先去把老的綁在牀上,塞上嘴,把這個扔下井,再回來解決老的。”三角眼吩咐單眼皮道。
“是。”單眼皮陰沉着臉,眼神陰鷙,拿起繩子,沒兩下就捆好大夫人,“你再叫喚啊,到陰曹地府再向閻羅王叫喚吧。”她扯下一塊棉布,狠狠的塞進大夫人嘴裡,大夫人一邊搖頭,一邊發出囈語。
她們千萬不要傷害宮砂,她是無辜的!
“快來擡醜八怪,她一直在反抗。”
三角眼見砂畫一直在掙繩子,以免夜長夢多,兩個一前一後把她擡起,就往翠玉樓後院的深井處跑。
翠玉樓很淒涼,後院的深井早已長滿幾尺高的蒿草,院子裡到處是生鏽的鐵釘和腐爛的樹枝。砂畫被擡在頂上,看着這破敗不堪的後院,她想起了十三年前的沁府,想起了體弱多病的孃親,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下來。
“哎喲,累死我了,先休息一下。”矮個子單眼皮受不了了。
“好吧,先放下來。”三角眼也累得半死,“這醜八怪挺掘的,一直在反抗,瞪得我滿身都是泥巴,呆會一定讓她死得好看。”
單眼皮喘了口氣,朝三角眼配合的點了個頭,“從前院到後院真遠。”
“你說我們聽凝香夫人的殺了她,將軍知道了,會不會怪罪下來。”單眼皮怯生生的說道。
三角眼冷笑道,“哼,在將軍府她本來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哪天突然消失都沒人會發現,現在將軍夫人替將軍納了新的妾,她在將軍府更沒地位了,說不定將軍巴不得她死呢。”
突然,有一陣冷風襲來,把樹上的枝葉吹得直搖晃,風越來越大,夾雜着呼嘯的怒吼聲。
“啊……這裡不會真的鬧鬼吧。”單眼皮膽子小,抱起身子,緊張的看了看四周。
三角眼明顯也有些害怕,“當年我們來的時候,照顧大夫人的兩個老奴突然暴斃,二夫人大半夜的,叫我們把屍體扔進井中,後來就一直傳這裡鬧鬼,不會……是真的……讓我們碰上了吧。”她站直身子,雙腿直打哆嗦。
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她們是虧心事做得多了,所以害怕吧。砂畫冷眼望着她們。
“別耽誤時間了,先把醜八怪扔進井中,我們再離開。”還是三角眼鎮定些,她示意單眼皮擡砂畫的腿,她擡肩。
“用力,這丫頭看到瘦,其實真沉……”兩人緩緩擡起砂畫,準備把她拋進那口枯井中。
砂畫作好反抗的準備,憋了口內力,握緊拳頭,正準備動手。
這時,一陣更強烈的陰風吹來,一襲白影蜻蜓點水般迅速閃到她們面前,以最快的速度奪下丫鬟手中的砂畫,抱起她騰空而飛,輕靈的旋轉到空曠的地上,霎那間,兩人深邃的眼神互相對接,擦出耀眼的火花。
砂畫驚異的望着他,原來他真的來救她了,看來她賭對了。
“是將軍,啊……”兩個丫鬟身子立即軟了下來,她倆跪在地上,“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她倆邊求饒邊磕頭。